“没有，你就是你。”
沈秋黎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
哪怕现在作为全新个体的晏容殊不记得自己，可他还是晏容殊。
没有记忆，可他还是晏容殊，一举一动还是这么熟悉，熟悉到让他落泪。
沈秋黎可以光从晏容殊八风不动的神态里察觉出他的情绪变化，现在面对宴鸣秋依旧适用。
宴鸣秋面上笑意浅浅，看不出什么负面情绪，只是垂眸瞥了一眼沈秋黎，轻声细语，“是吗？”
沈秋黎还是从他整理袖口的细微动作察觉出他情绪不高，像是暗自忍耐什么。
看来还是没信他的话。
沈秋黎有些伤脑筋，他没有这种经验，关于如何哄好晏容殊。
毕竟之前晏容殊很好说话的。两人之间有矛盾不合甚至是晏容殊先来哄自己。
这么一想，沈秋黎心下更有些愧疚，对于自己内心深处阴暗的想法更加唾弃三分。
晏容殊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却想一些阴暗想法。
“我真的没把你当别人，我发誓。”
沈秋黎抿抿嘴，认真抬头和宴鸣秋对视。
宴鸣秋目视前方不看沈秋黎，也不知道是真无意还是故意。
沈秋黎并不想含糊掉这个话题，也不想宴鸣秋继续带着情绪。
他伸手拽着宴鸣秋的衣袖，强硬地拽了两下吸引来宴鸣秋的目光，伸着手在宴鸣秋眼皮子底下晃，“我说认真的。”
宴鸣秋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视线被强行转移到沈秋黎的身上，薄唇一掀，带着点礼貌的笑，想笑着说点什么刻薄的话。
本来想说现在又不是什么修仙时代，发誓不慎就会五雷轰顶，现在谁都能竖着手指发誓而没后果。
一对上沈秋黎很是认真的眼睛，又把话咽回了肚子。
定定看了一刻，宴鸣秋憋出了一个“哦”字。
真是奇怪，对着面前的人，他竟然还蛮有耐心的。眼睛很灵动，让他忍不住注视，跟小鹿的眼睛一样澄澈。
宴鸣秋被自己的想法震撼到，转头不去看沈秋黎，顺手抽走沈秋黎手里拿着的伞。
沈秋黎比他矮上一个头，给他俩撑伞还怪累的，自己顾及沈秋黎半低着头也累。宴鸣秋就很自然地把伞给接手了。
动作之流畅，两人都愣了一下。
“等我这么久，你应该累了。”
宴鸣秋给自己找补，对沈秋黎笑了笑，心底暗自觉得自己可能中邪了。
沈秋黎察觉到他的不自然，没有揭穿，只是低声道谢。
细雨绵绵打在伞面毫无声息，还有细如牛毛的雨被风裹挟飘进来，扑面如同清新的冷空气。
一步一步跟着宴鸣秋的脚步，一晃神沈秋黎会以为回到了三年前的乌鹿坡的时光。
但下一秒宴鸣秋的声音很快将他拉回现实。
“不过，你其实也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我只是单纯好奇了一下。”
宴鸣秋低沉的声音伴随着风声而来，他用着闲聊的口吻说着，语气里还有玩笑似的笑意。
“我只是对你一见如故，看你对我这么熟稔，我以为是这样呢。”
“看来不是这样啊，”宴鸣秋对沈秋黎眨眨眼，好似很惊喜又高兴，“看来是因为我们单纯的一见如故。”
话题还是回到宴鸣秋像谁这上面，宴鸣秋自己给这个话题下了一个定义。
旁人大约觉得这事可能就这么过去了。
但沈秋黎一听就知道，宴鸣秋心底还是觉得自己把他当成别人了，嘴上笑呵呵说着，心里可能又是另一番想法。
“是啊，我一见你就觉得我们上辈子肯定有缘分。”
不过沈秋黎也没法，只顺着宴鸣秋的话说。他心里没鬼，也不怕宴鸣秋这么想。
“是吗，那我们这辈子也是相见恨晚了。”宴鸣秋嘴角一翘，“希望这辈子我们也能一直有缘。”
H大的校园很大，两人慢慢走着，聊了些鸡皮蒜毛的小事。
宴鸣秋一开始其实走得还算快，尤其是伞拿到他手里后，习惯就冒了出来，大步一迈，看着步速慢，但架不住腿长。
而沈秋黎在下雨天时并不想走太快，地上坑坑洼洼的水坑，走快了总容易让泥点子糊到裤脚。
故而在他躲避一个水坑，又在保持跟上宴鸣秋的同时尽量放慢步子时，他是落后宴鸣秋一步的。
而宴鸣秋很快意识到了沈秋黎的慢，不声不响放慢了步子，和沈秋黎并肩了。
渐渐两人步伐一致，就慢了起来。
本来是一起出去吃饭的，单看此刻，更像是散步了。
慢也有慢的好处，沈秋黎倒是想更慢点，又怕太明显。
慢下来的话，还能和宴鸣秋多点相处时间。
这次能约出来吃饭，还是在手机上联系了好几天才来的机会。
晏容殊年少都这么……任性吗？
沈秋黎脑子里想过很多形容词，最终还是想到一个任性。
现在的他，倒是满满少年感，青春活力，做事全凭兴趣。不过面上功夫依旧做得很好，见人都带三分笑意，心里想什么都藏得很好。
还得庆幸，宴鸣秋对他路过随手救的出了车祸的人士感兴趣，不然在沈秋黎拿到宴鸣秋手机号并加上他微信后，直接会被拉黑。
“好巧！宴鸣秋！”
路上一个女生注意到了宴鸣秋，有些惊喜地开口。
沈秋黎顺着声音看去，是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子。
她撑着一把很可爱的伞，本人也长得很是可爱，眼睛亮亮的，脸颊两边还有健康的红晕，正对着宴鸣秋挥手。
她身边有个瘦瘦的长发女孩，正挽着女孩的手，像是有些羞涩，对这边点了点头，目光在宴鸣秋身上停留一刻又飞快移开。
宴鸣秋眼里一些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后化为无害温和的笑意，跟着挥挥手，“啊，是好巧啊，你们要去三食堂吃饭吗？”
“是呀是呀，只是不知道吃什么。”女孩子点点头，像是有些懊恼，看向宴鸣秋，眼神发亮，“宴鸣秋你有什么推荐吗？”
宴鸣秋有些抱歉地笑笑，“真不好意思，我还没怎么吃过三食堂。”
“是吗。”女孩子有些失望，目光划过宴鸣秋身旁的沈秋黎，像是刚注意到沈秋黎，有些谨慎地询问，“这位也是我们班的同学吗？”
沈秋黎看向宴鸣秋。
“不是，”宴鸣秋摇摇头，“他是……”
听着这话，沈秋黎的心这一刻又高高升起。他在想，宴鸣秋会给自己怎样的身份。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说得上是陌生人。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沈秋黎心里给自己定了个位置，觉得宴鸣秋多半会含糊回答一下。
可心里还藏着一些微妙的期待，期待自己在宴鸣秋心里有着特殊的位置。
但心里一边很清醒地一遍遍告知自己，晏容殊什么都不记得，包括了他。
矛盾的心理撕扯着他，沈秋黎微微仰头看宴鸣秋，刹那间却和宴鸣秋瞥过来的一眼对上。
宴鸣秋镇定自若并面色不改，接着说道，“他是我朋友。”
“哦哦，那就不打扰了，再见！”
女孩挽着另一个女孩子走了，一边走还能听见她们俩的对话。
“哇，我们班上宴鸣秋长得真是没话说，今生遇到他这么一个帅哥真是朝闻道夕可死啊！”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不过宴鸣秋确实好看。蛙趣，此人只应天上有，一靠近他我话都不敢搭。”
“嘻嘻，他朋友也好帅。乍一看我还以为我们班上还有帅哥没被挖掘呢。”
“我也以为。不过就冲班上人单认识名字，不记得长相来看，这种事也是有可能的。但宴鸣秋铁定还是班上第一好看的。”
“对对对，我可爱死他……”
声音渐渐被减弱，直到听不见。
沈秋黎听了一耳朵的对宴鸣秋的赞叹，心里升腾起一些危机感，还伴随着一点怅然和忧虑。这些情绪都来自于到现在为止没能抓住宴鸣秋，让他格外没有安全感。
“原来你已经把我当朋友了。”
沈秋黎藏着情绪，对宴鸣秋笑了笑。接着垂下眼帘，看着路过的小水坑，有些意志消沉。
可他不只是想当朋友，他还想更进一步。但他又没有把握，甚至生出强行留住宴鸣秋的想法，比如把宴鸣秋敲晕藏在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是啊，毕竟一般人，可约不到我一起吃饭。”
宴鸣秋浑然不知沈秋黎这些阴暗想法，带着笑回答。
低头看沈秋黎却看到一个大脑瓜，而不是想象中沈秋黎澄澈又亮晶晶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又低落上了，宴鸣秋脑子里有些费解地想着，揣摩着自己都答应一起吃饭了，怎么还会这样。
明明才是第二次见面，自己好似能轻易察觉到沈秋黎情绪变化一样，真是奇怪，和沈秋黎这个人一样奇怪。
宴鸣秋纳闷了一会，手随心动，直接摸了摸沈秋黎的头。
“刚刚你头上有片树叶。你想好要去哪吃饭了吗，再走一会就出校门了。”
手下的手感比想象中要好，宴鸣秋克制地收回手，没点破沈秋黎的情绪，只是咳了咳给自己行为找了个理由，又转移了话题。
沈秋黎被摸头的动作惊到，这让他怀疑宴鸣秋其实是有宴容殊的记忆，但看宴鸣秋躲闪的眼神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
“我比你大，也不是小孩子了。有树叶我可以自己动手。”
沈秋黎有些失落地瞥了宴鸣秋一眼，附带了一点小情绪，这番话听着也有些不知好歹的意味。
话脱口而出，沈秋黎就意识到自己接的话有些不好，眉毛微皱，有些弥补的意思说道，“对了，我已经订好位置了，希望你会喜欢。”
说起来晏容殊之前是鬼，不需要吃饭，所以沈秋黎甚至不了解，宴容殊会喜欢什么菜系。
现在只能先尝试一下了。
沈秋黎抿着嘴想着，宴鸣秋听了那些话也没生气着。
他反倒是一挑眉，笑意很明显，“我当然知道你比我大啦，怎么，要我叫你哥哥才觉得被尊重了吗？”
他忽然凑近了一些，两人的距离变成一个拳头宽，声音低沉地叫了一声，“秋黎哥哥？”
尾音轻轻上扬，落在沈秋黎耳中像是一把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