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时间差不多，晚上沈秋黎和晏容殊偷偷出了门。
沈秋黎并没有选择和荆竹洛一起调查。一是晏容殊身份不方便，二是他不太信任那位师叔。
故在荆竹洛询问时，沈秋黎含含糊糊表示还没决定好，可能今晚不会立马行动。
他没斩钉截铁说，还是有余地的。
这会偷偷去，希望不会碰上。
沈秋黎提起百分之两百的精神，注意不会造成什么声响，半弓着腰蹑手蹑脚得跟做贼一样。
夜晚是晏容殊的主场，他反而闲庭漫步一样，不慌不忙缀在他身后，甚至趁沈秋黎背对自己而笑了两声。
沈秋黎现在精神集中，耳朵都格外灵敏了，自然不会错过那声漏出的笑。
他扭头对晏容殊使眼色，希望对方能收敛，并且向他学习谨慎些。
晏容殊单纯且无害地笑了笑，并表示拒绝。
没想到走到院门那会，小狗镇平已经两耳竖起，站起来低声吼叫了一两声，声音压低但满满威胁的意味。
沈秋黎被吓了一跳，赶忙冲到小狗面前低声嘘了好几声。
他觉得冲下午聊过两句，顺过毛的份上，小狗应该不会阻止他们吧。
小狗看他们走近，确实消停了，只是还在黑夜里站立着，用一双在黑夜里发着绿光的眼目送他们。
再次前往乌鹿坡，只是路途变得漆黑。沈秋黎用手机手电筒看路都有些分不清方向。
四周绿植郁郁葱葱，黑夜里路径像是蛇一样蜿蜒进这一片植物之中。嘈杂的虫鸣从四面八方包了他们，时不时一声鸟鸣突兀而来。
又一次不注意踩到石头差点摔倒，晏容殊直接牵住他的手，沉稳地带着他走。
面前还是黑暗，晏容殊却拉着他停下。
“到了，我们可以开始找了。”
他声音微沉，很是平静。
沈秋黎用手机灯光照亮周围。高大的树包围着他们，它们的影子，如同肿瘤一样蛰伏在树的脚下。而那条路还蜿蜒到远处。
“不是这的样子。”沈秋黎看了好几遍，他记得乌鹿坡该是焦黑残迹，而四周应该少有植物生长的，更何况这样高大的树。
晏容殊轻笑一声，“是这里，假如再跟着那条路走，可能会走到一个很深的土坑里了。”
“他们藏起来了，故意捉弄我们而已。”晏容殊的声音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是被朋友恶作剧一样。
“准备好了，我们要进入……”晏容殊用力牵住沈秋黎的手，确保两人不会分开，他拉长声调，像是期待，“恶鬼的世界了。”
他另一只手拿出白天飘落他掌心的枯叶。枯黄的船型叶片，被虫蛀了好几个洞，看起来平平无奇。
晏容殊单手夹着叶片，手一扬，叶片燃起火焰，赤橙色的焰火顷刻烧尽了叶片，余火的形状瞬间化为了扑闪翅膀的蝴蝶。
火蝴蝶飞到半空中，一抹青烟在蝴蝶尾部顺着它飘飞的痕迹，如同拖尾。
蝴蝶经过了半空，空气被烧得扭曲，周围如同被火燎烧的纸张，烧出了洞，洞口越扩越大，出现了其他景象。
沈秋黎惊奇地看着眼前一幕，不着痕迹更靠近晏容殊。
空中烧出的洞，渐渐展露出新的样貌。先是隐隐火光在晃动，还有人窃窃私语的声音，甚至还有瓷器相撞的一声清脆响声。
眼前变化很神奇，本该是高树环绕，但面前火焰构成的蝴蝶飞过，好似一点火种烧掉了高树的画卷，晃动的火苗还有一地焦黑残破一点点从中间向四角延展。
沈秋黎还紧盯着眼前神奇变化，身后遥遥传来小狗急切的吠叫声，丝毫没有留情面。
他被狗叫声吸引，回头远远看着来路尽头，黑暗的夜间妙然农庄那边，有一束强烈而明亮的白光在晃动，似乎越来越近。
“看来，你那位朋友和他师叔出动了。”晏容殊不太在意，反而带笑问沈秋黎，“我们需要藏起来吗？”
他的语气好似他俩是什么偷情的地下情人遇到正宫一样，沈秋黎嘴角一抽，低声说，“不用管他们。”
只能说不走运了，他还以为荆竹洛今天风尘仆仆而来会先休息一晚的。
沈秋黎拽紧晏容殊，抬脚准备走近乌鹿坡，一看面前景象又呆了。
火蝴蝶在面前转了一圈，没有声息地炸开一朵橙红色的小烟花，美丽的火星迅速冷却降落，失去光彩消失。
耳边的嘈杂人声更加清晰生动，先前的废墟在眼睛一眨的瞬间拔地而起恢复成完好的模样，看到的晃动的火苗变成红艳供桌上的龙凤烛，周围好几张木桌，上面摆满了垂涎欲滴的饭菜，还有酒水。
嘈杂人声的来源，是场景里的人影发出的。为什么说是人影，是他们都没有一个正常人的面貌。
仔细看会发现，这的人是浑身焦黑，期间混着新鲜的血红色和肉粉色，眼球一律都是凸出来的，血丝清晰可见。有的人影没有嘴巴，只露出森森白牙，有的有肉粉色嘴巴，可惜只有半边。
偏偏他们如同常人，聊天的聊天，嗑瓜子的嗑瓜子，吃菜的吃菜，拼酒的拼酒。可怕的是那些食物有些从他们牙齿里漏出，有些从他们破碎出肚的破肠子里掉出来。
看起来格外荒诞而诡怪。
总之长得千奇百怪，唯一特点是很吓人。
毫无心理准备的沈秋黎瞪大了眼，呼吸都停了，手指一下子攥紧了晏容殊。
没来得及多惊吓，眼前一黑，被晏容殊的手挡住视线。
晏容殊忽然反应过来，有些歉然地说，“啊，忘记告诉你了。”
没过多久，他笑意满满放下手，“好啦，他们披上衣服乔装打扮了，看起来正常多了。”
眼前是正常的四肢健全五官完好的人，不再是黑红交杂长得破碎的人影。但沈秋黎闭上眼又能回忆出，他们之前不正常的模样。几乎是深深刻在脑海里了。
晏容殊却一副接受良好的样子，带着他走进去，一边悄声说道，“这是困在这的恶鬼，始终徘徊不能离去。乌鹿坡确实在这里，现在这模样不过是他们靠执念怨怒在乌鹿坡残骸之上虚构的。”
“跟紧我，不要相信这里的任何人。”说着他有点满意，眉眼弯弯，“正好刚刚看见了他们的真面目，你不要忘记了，秋黎。”
很难说刚刚是不是晏容殊故意没提醒自己。
沈秋黎看着和他擦肩而过的那些鬼，他们披着人皮笑嘻嘻和他打招呼，他只觉得心下一寒。
看着四周，这样喜庆欢乐的氛围，似乎和昨夜的梦重合了。沈秋黎凑近晏容殊，“这难道是发生火灾前的一刻？”
晏容殊眉骨微扬，先是惊讶又表示赞叹说，“不愧是秋黎，很敏锐，一下子就猜到了。”
被他像是夸小孩一样的语气激到，沈秋黎不自在地撇开有些红的脸，他还是有点不自在这样直白的赞扬，“这是昨夜我梦到的，也就是你说的回忆。”
“那也很厉害。”晏容殊微微笑着，眼神却在四周巡视。
沈秋黎想到“惊鸿一瞥”的那些人的面目，悄声询问晏容殊，“你不觉得，他们的真面目看起来很眼熟吗？就像在铜花巷谢向阳那边遇到的……”
话还没说完，突然手肘处一个滚烫的触感惊到了他，打断他的话。
沈秋黎如同受惊的小鸟，一下子就贴在晏容殊身边，旁边冒出一个脑袋。
是个年轻“人”，他收回手，笑呵呵地看着两人，手里端着酒杯，“你们好呀，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沈秋黎嘴角微抽，他们很熟吗。
那鬼显然自然熟，又或者是故意的，“来，为了村长儿子结婚喝一杯！这可是大好事～”
他醉得不成样子，和空气碰杯，仰头喝尽，“我们乌鹿坡，会越来越好的～钱，越来越多～”
看来是个醉鬼，沈秋黎想避开他。
那鬼却像是清醒了，咧着嘴眼睛紧盯着两人，“你们也要给新人敬酒呀，别光傻站着，要祝福他们生活像一把火一样火旺～”
“不然……”他强调着，“新郎不会放你们走的。大好日子当然要得到所有人祝福。”
说着嘿嘿笑着又找酒去了。沈秋黎鸡皮疙瘩掉一地，晏容殊倒是很冷静。
这个场景除开显然是结婚的喜庆场地之外，还有很宽敞的其余地方，只不过都隐没在黑暗里。
晏容殊拉着沈秋黎往那边走，光亮也渐渐暗淡，越往那边越暗。
行走的过程中，沈秋黎总觉得背后好似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们，目光强烈，如芒在背。
耳边的嘈杂私语更加清晰。
“他们怎么不喝喜酒？”
“他们要干什么？要离开这里吗？明明是不可以的！”话尾带着怒音。
“这是村长儿子的婚事！两个黄毛小子怎么不给面子？不行、不行，要教训一下他们，长幼尊卑才行！”这话断断续续，像是喝了酒口齿不清。
“还没到时间……吉时没到，怎么就走。”
“吉时……怎么还不到……等得好辛苦……”这声音有些发痴。
但渐渐变成一声交叠一声，如同浪潮的“不行！不行！”的怒音。
沈秋黎心底有些发毛，咬牙回头看，那交叠的怒音连带着有如实质的目光一齐消失，众人仍旧好端端喝酒吃菜。
但一收回目光，故态复萌。离婚礼酒席越远，光线越暗，那样的怒音越激烈，目光越尖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