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似乎是太久没有喝水,言璨觉得嘴巴实在干涩。
把他腿坐麻的罪魁祸首没有丝毫愧疚,他反倒是嘴角轻轻勾起,黑色的眼眸看着言璨。
言璨看这个鬼没半点自知之明,拧着眉和其对视,企图让他有点愧疚。
这个鬼的眼睛,倒是黑不见底,更像是穿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一样。
他的眼睛,像是深不见底的古井,绝不是毫无波澜,而是所有的情绪和动摇都藏在深处,并不愿被人得知。
言璨忍不住想从那双像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里看出一点什么。
倒是韫玉鬼王先收回了视线,他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情绪。
苍白的脸上是凉薄的笑意,像是没了乐趣,他手一撑坐到了床沿,终于没压着言璨的腿,“你终于醒了,还以为你是被吓破胆了。”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明显的刻薄和调笑。
言璨听出来了也看出来了。
嘴角抽了抽,言璨为自己掖了掖被角,躺下还把被子拉到鼻子下,让自己包裹在被子里,不透一丝风进来。
再用手紧紧拽住沈秋黎给的珠子,这样才让他心里有了点微妙的安全感。
被子和珠子给他的安全感是双份的。
就像是小时候听了鬼故事,害怕的他会整个人闷进被子,连脚都不会露出。鬼是不能伤害被子里的人的,虽然长大后知道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咳咳,你救了我?”言璨咽了咽口水,缓解着口渴,眼睛透过被子看着韫玉鬼王。
他现在脚麻根本倒不了水,也不敢指示这个鬼给他倒水。万一给自己下毒……不,这玩意杀自己用不着毒。
“你为什么救我……”言璨艰难地从干涩的咽喉里挤出字,也许是被子和珠子给他的底气,让他大胆假设,“你该不会……咳……是自导自演骗我吧?”
韫玉鬼王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言璨,他径直往落地窗那走。
满地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像是在他身上披了一层银。
“无聊,所以才会救你。”
他懒懒散散地回答,伸出手像是想接住月光,“你的命,我随时可取。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言璨想着也是这个理,可之前这鬼又派人杀他,现在对他好像又没有敌意。阴晴不定简直为他量身打造。
韫玉鬼王背对着他,言璨也捉摸不透这家伙怎么还不走。
不管怎么说……
“那谢谢你了。”言璨也不别扭,揪着被角,望向韫玉鬼王。
“咳……还不知道你名字,你总不能名字也叫韫玉鬼王吧?”
看着背影,言璨突然想了解一下这家伙。
韫玉鬼王高束的马尾在月光下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他轻声笑了出来。
微微侧脸,偏头看躺床上格外安详的言璨。月光照过他的侧脸,高挺的鼻梁落下阴影。
言璨一时看着竟然有些晃神,觉得他的神情像是某种落寞。
“你是这几百年来,第一个问我名字的人。”韫玉鬼王扯扯嘴角,坐到旁边的椅子上,骨节分明的手规律地敲打着扶手,“我的名字……”
“我都快忘了,呵呵,告诉你也没关系。”
深邃的眼睛注视着言璨,“我的名字,叫做宁阳舒。”
他一字一顿说得很缓慢,眼睛一错不错看着言璨,像是想要看出言璨不同的反应。
让他失望的是,言璨像是第一次听这个名字,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有些无趣的收回视线,他为自己倒了杯水,却拿在手里不喝,只是时不时晃晃。
而另一只手做出一些古怪的手势,像是把月光捏在手里,微微黑色的光点在他手上飞舞。
言璨没察觉到韫玉鬼王的变化,只是眼睛看着那杯水,内心充满渴望。
这个宁阳舒该不会是故意的吧!鬼还需要喝水?言璨舔舔嘴角,微微鼓起脸,有些烦躁。
尝试动了动脚。
“嘶……嘶!”
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脚是能感觉到了。但还不如没感觉的好。
这一动,钻心的疼麻感,像是无数只蚂蚁在啃咬他的腿一样。
韫玉鬼王突然起身,端着水往他这边走。
言璨眼睛一亮,一边斯哈抽气一边伸手准备接过水了,“谢……”
韫玉鬼王绕开他的手,直接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
言璨眼睛直接贴在水杯上了,伸长了身子往床头柜那。
“哈哈。”韫玉鬼王笑出声,幸灾乐祸一样。
“嘶?!”
要拿到水杯的时候,腿像是被谁摁了一下,不重。
但是那种蚂蚁啃食的疼麻感更加强烈,从那块地方一直蔓延,言璨都恨不得暂时把腿舍弃掉。
言璨心火腾得烧起,瞪着眼睛看韫玉鬼王。
哪知韫玉鬼王已经准备走了,他身前不远处裂开了一条黑色的缝隙。
看着言璨因为酸麻扭成一团的脸,韫玉鬼王难得开怀大笑。
“我走了。”
“这是你欠我的,坏我大事。”韫玉鬼王解释,苍白的脸上笑意藏不住,“之后你好好保住你的命就好,这次害你的人,我会解决。”
“还有人想害我?”
言璨顾不上酸麻感,伸手想拽住韫玉鬼王的衣袖,问个清楚。
但韫玉鬼王没有犹豫,直接穿过缝隙消失在他面前。
言璨抿抿嘴,鼓着脸把水杯一饮而尽。抓着盖着腿的被子嘶嘶抽气。
看来他运气是真差。怎么除了韫玉鬼王,居然还有人想害他。他平时也没有和谁有这么大的仇啊。
他何德何能,让这么多怪东西惦记他的命。
不过宁阳舒说的坏他大事,难道他还是特意赶过来救自己的?
想不通的言璨干脆不想了。
就真的当堂堂韫玉鬼王来救自己是偶然善心大发吧。
言璨一向乐观胆大。他仔细地把白羽珠捆得很牢,鬼王说帮他解决这事,但是警戒心还是不能少。
万一又窜出个鬼说觊觎他的血肉,言璨能靠的也就自己了。
躺床上,伴随着渐渐消退的腿上麻意,困倦不断上涌。
言璨打了个哈欠,陷入睡眠。心里也暗暗决定,以后拍戏养活自己之余,还得找个靠谱的师父学学玄学,以免有东西暗地里害他。
……
破损的棺木里竟然空空如也,除了一滩看起来脏污的黑水,什么也没有。
棺材盖掀起,上面一头还交错杂乱地密布抓痕,抓痕有深有浅,干涸的血迹在上面。不难想象,谢向阳被封入棺时,慌乱推抓着棺木的样子。
沈秋黎季曜两人,拖着昏睡的荆竹洛,还有如同失了魂魄一样的谢叔先回了谢叔租的房子。
一是近,时间也很晚了,其次是不放心谢叔这个状态。
不算小也不大的出租屋里挤了四个人,床和沙发给昏迷的荆竹洛和谢叔,沈秋黎季曜打个地铺也能将就。
不过沈秋黎是小时候吃过苦,而季曜睡在硬邦邦地板上不一会就龇牙咧嘴。
沈秋黎笑季曜是豌豆公主,季曜嘟囔几句反驳,皱着眉睡着了。
这天发生了太多事,让他睡得很沉。
沈秋黎感觉到因梦境而酸楚的肌肉在慢慢缓解,虽然疲惫,但他却没有睡意。
他遥遥看着躺在床上没有动静的谢叔。
窗户没有拉上窗帘,倾泻而入的月色映照下,那边隐约有微闪的光。
应该是谢叔手里拿着那对耳钉在发呆。
回来的路上,谢叔格外沉默。沈秋黎很不放心,所以一直留意着他。
像是看累了,那点微光终于被搁置到了床头柜。谢叔沉默的背影躺在床上不再动弹。
沈秋黎知道谢叔应该已经接受了他儿子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
但失去珍宝的心情并不是接受事实后就会消失,反而会更加剧烈。
这种痛或许只会随着时间,才会慢慢由浓烈到浅淡,但却一直存在。
沈秋黎没有打扰谢叔,这个时候谢叔更需要的是一个人的空间,来消化这种浓烈的痛。他们只要保证,谢叔不会做傻事就好。
他的目光游弋到一地的月光。
银白色的,还有会移动的树影。
晏容殊在他身边的时候,很喜欢晒月亮。
也许是月光晒多了,能给他能量。
有时他还能凝结月光,月光在他手里像实物化般,变成了丝滑柔软的银白色绸缎。
今晚的月色很好。
沈秋黎摸了摸脖子上的红玉吊坠,有些恍惚。他现在不知道晏容殊的处境,晏容殊说有事要处理,是不是都顺利解决了。
桐花巷里的那口棺木上的封印已经解除,假使像虞福村时。那么晏容殊处理事件时,该不会突然昏睡过去吧。
无意识咬着唇,沈秋黎望着一地月光发呆,不知觉地睡着了。
再一醒来,已经天明。
荆竹洛也醒过来,看起来很健康。
沈秋黎本来都打算,假如荆竹洛醒不来,那他就去联系一下罗天师试试。
经过一晚上,谢叔仍旧满是悲痛,但眼里有了微光。
他说他好像找到了新的活下去的目标。
在谢叔再三保证后,沈秋黎三人和他告了别。
荆竹洛尝试在a市其他地方找找那个幕后人的线索,季曜依旧缠着他,企图偷师学艺。
沈秋黎发了消息给言璨,告知对方周浦和剧组试镜的消息,又投入新的一轮忙碌。
除了经营之外,他还要查查乌鹿坡的事。三处封印,已破两处,未来可期。
忙碌的两天过去,晏容殊没来找过他。要不是红玉吊坠的存在告诉他,两人交易依旧存在,沈秋黎都会以为晏容殊出了意外。
意外的是,在他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沈熠辉还主动到昭月娱乐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