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玄幻奇幻>冥婚后成为恶鬼的笼中雀>第94章 自由的风,苦涩的茶

  漆黑的空间被撕开裂缝。

  黑暗在不断消退,裂缝越来越大。空气灌了进来,皎皎白光一点点从缝隙里挤进来,半弯的清冷月牙高悬,静静照着地上劫后余生的人。

  从沈秋黎这里,仰头渐渐能看见一颗两颗……

  几颗镶嵌在夜幕上的亮星,一点点显现,伴随在月牙身边。

  月明星稀,明天应该是一个好天气。

  “爸爸,我原谅你。你也是第一次当父亲……”

  谢向阳的身影随着漆黑空间的撕裂,一齐化作星光一样的碎屑,在渐渐消散。

  煎熬着的八年里,日日夜夜里他抑制着自己的仇恨和怨怒,度日如年地沉浸在漆黑狭窄的空间。

  不得自由、不得解脱。

  他坚守着底线,不受那个人的挑唆和诱惑,不愿被那个人驱使,宁愿忍受时时刻刻的孤寂和窒息,也不想去伤害别人。

  恨意和孤寂像是毒,在他五脏六腑流窜,让他脆弱,随时都有种要失去自我的感觉。他又在怀疑,自己的坚持到底有没有错。

  他本就没有错,可世界待他并不温柔。

  但在今天,绵绵的痛苦终于迎来终结。

  他也见到了爸爸。还得知爸爸找了他八年……

  这个结局,或许是有不甘和痛苦。可在最后这一刻,他知道了,自己是被人爱着的。

  谢向阳眨眨眼睛,眨掉眼睛里的泪光,勾起笑,像是解脱的高兴。

  “我们彼此原谅谅解吧。两不相欠。”

  “不过只是这辈子哦,下辈子还得看爸爸你的表现!”谢向阳咧嘴笑了笑,抬手想帮泪流满面的谢叔擦眼泪。

  抬了一半想起自己碰不到谢叔,谢向阳只能收回手,将手覆在谢叔手上。

  “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下一刻,谢向阳抬眼看向沈秋黎。

  他对沈秋黎眨眨眼,沈秋黎带着沉重的心情点点头。

  沈秋黎知道,谢向阳这次消散是彻底没有来生了,根本没有下辈子。

  谢向阳是希望他不要告诉谢叔事实。

  死亡是不可避免的,谢向阳甚至希望他爸爸能忘掉他,哪怕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记得他。

  他可以干脆地离开,可留下的往往才是最绵长的痛苦,这种痛苦深入骨髓,像是呼吸一样。

  等待很煎熬,熬着时间的痛苦他深有体会。他希望他爸爸能毫无负担地活下去。

  “我知道你想问我那个人是谁,”谢向阳垂下眼眸,神色暗淡,“很抱歉,我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他和我相处时,用的假名。至于他的样子,”谢向阳回忆起来,“他皮肤白皙,大概一米八左右,长得很年轻,看起来很儒雅。”

  “至少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是这个样子。八年过去,他的外貌没有丝毫变化。”

  谢向阳说道,“我还注意到,他左手腕处有一个疤,很长,一直延伸到手肘。”

  “他可能认识你们其中一个人,和你们说话的时候戴了面具,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谢向阳有些愧疚,自己只知道这么多东西。

  “希望对你们有帮助。”

  他故作轻松,嘴上咧开大大的笑,轻声道着再见。

  其实他脖子以下都没知觉了,但他不想让爸爸看见他难堪的样子。

  他的死相不好看,假如还哭,那就更丑了吧。还活着的时候,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吵架。那现在的最后一面和解了就要笑着。

  最后一次抬头看月亮,清冷冷的月光皎洁,他似乎还感觉到了风吹带过来的清新气息。

  微微低头向不远处眺望,连绵起伏的山,还有那棵粗壮的古树。

  树叶在风里尽情舒展着,树枝上的红布条随着风的形状飞舞。

  他曾经在那棵树上系上过红布条,是为了别人第一次开始迷信那些传说,现在看来愚蠢可笑。

  双脚已经消失,谢向阳迎着风张开了手臂。

  他要随着风,一齐飘过很多地方,连带着这些年的哭哭笑笑,都要结束了。

  “向阳……”

  谢叔眼睁睁看着谢向阳一点点消散,星光一样的碎屑,他想打捞却只是一场空。

  长达八年的寻找,今天有了结果。他得到了谢向阳的原谅,但又好像没有解脱。旧的枷锁被解开,但是彻底失去的痛楚贯穿了他,有新的枷锁让他画地为牢。

  风带来清爽的空气,拂过他们有些狼狈的脸颊。

  谢叔伸出手,什么也没有抓住。

  谢向阳随着风消失,星星点点的光点一点点消散,似乎是随着风飘走了。

  季曜小心地把昏迷的荆竹洛放在地上。

  他将本来属于谢向阳的耳钉从地上捡起来,刚刚从谢叔的兜里掉了下来。

  “叔,向阳肯定也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季曜把耳钉放在谢叔僵在半空的手心里。

  水钻在月光下微微发亮。季曜把谢叔的手合拢,耳钉在谢叔手心里冰冰凉凉的。

  “向阳其实还陪着你的。”

  季曜一骨碌坐在谢叔身边,绞尽脑汁想安慰他。

  季曜是不清楚谢向阳是彻底消失了的,他以为真和谢向阳说的一样,是转世去了。

  “你看他特意留下这个耳钉了。他说要考验你呢,不要让向阳再失望啊。”

  “谢向阳选择重新开始他的人生,谢叔你也不要颓废,向阳肯定会关注你的。”

  季曜拍拍谢叔的肩膀。

  谢叔没有吭声,眼里尽是红血丝,低头愣愣看着握紧了的手,像是在走神。

  沈秋黎站在他们身后,心里泛起了苦涩,想了想还是没有戳穿谢向阳最后留下的谎言。但他也做不到没有负担的撒谎。

  还是交给季曜吧。

  沈秋黎蹲下身查看荆竹洛的伤势,看了看发现只有手指上有伤口。

  呼吸平缓,脉搏跳动着很正常,像是睡着了一样。也许是太累了睡着了,也可能是内伤。

  环抱着腿,沈秋黎打算在这里缓缓,就立刻离开去找医生。

  身体里的酸楚还很清晰。睁着眼望着飘着红布条的古树,沈秋黎又有些忧心起晏容殊的处境。

  古树前赫然一口简陋的棺木躺在土坑里。

  棺木表面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出现了交杂混乱的焦痕。

  棺木也不再是紧封的状态,棺材盖反而出现了很大一个裂口,虚掩在棺木上。而棺木上的阵法痕迹一寸寸都被杂乱的焦痕覆盖。

  一只小小的萤火虫从棺木缝隙里飞起,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光点飞远了。

  ……

  浅紫色的布艺沙发上,男人慢条斯理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大开的落地窗,他就坐在沙发上等着他的好消息登门。

  哦,或许是入窗。

  夜已经很深了,他翻看了一下之前暂定准备下手的目标,于是特意留宿在这了。

  睡眠,对现在的他可有可无。

  为了遵从人类的习惯,深入扮演一个正常人类,他以前是早睡早起的。

  今夜喝茶熬夜,仅仅是因为这么多年出现的意外。

  他的手一下子收紧,手上茶杯里的茶蓦然荡起一圈涟漪。

  前几天他已经确定了虞福村里的封印被破坏了,他埋下的三处镇压的地方……

  a市的这个被发现了,他已经做了紧急处理,只能暂缓一段时间。他还要去布置新的镇压阵法。

  又得耗损一定的心血。耗时也格外长。

  故他没有去望墟帮那个韫玉鬼王拖住晏容殊。当然,除了珍惜自己的精力之外,还有记恨韫玉鬼王不提醒自己的原因。

  男人哼笑一声,垂眼轻抿了一口茶。

  好歹是几百年的厉鬼,怎么可能镇不住一个晏容殊。

  远处一只小小微亮的光点直直飞过落地窗,向着男人这边飞来。

  是一只萤火虫。

  男人看见这只萤火虫的身影,顿时脸色极其难看,像是墨汁被打翻在白纸一样。

  没等萤火虫落在他身上,他微微一抬手,萤火虫瞬间消失了。

  不是他设下阵法里的红眼白蛇。

  这是棺木里的,这东西出来,就说明他的紧急处理失败了。

  所以牵制晏容殊的封印又松动了一层。

  看着手里的茶,他一口也喝不下了。另一只手握紧了又放松,男人嘴上扬起笑。

  没关系没关系,还有机会。

  他这样安慰自己,眼神却格外阴鸷。

  所以韫玉鬼王是废物吗?!绝对是晏容殊去搅了局!不然沈秋黎不可能逃离他精心设计的梦境。

  “砰——”

  浅褐色的茶水溅了满地,瓷白的茶杯顷刻碎裂成残渣。

  ……

  晏容殊嘴角带着笑,脸色微白,但依旧有着胜券在握的气势。

  他漫不经心看着跪倒在他脚边的鬼。

  “听说,你背叛了我投靠了韫玉鬼王?”

  他往后退了几步,根本不想碰这只面貌丑陋的鬼。

  “啊!啊啊!!”

  恶鬼浑身颤抖,眼里尽是恐惧,使劲摇头,甚至想蠕动到晏容殊的脚边乞求。

  但被按得太紧,他一动弹就被压到冰冷的地上。

  张嘴欲狡辩求饶,却只能徒劳地发出痛苦的嘶叫,黑洞洞的嘴里空荡荡,没有舌头。

  他旁边是一只黑色的狗,正撕咬着一块血糊糊红通通的肉,看起来像是舌头。

  “你不知道吗,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信任的人背刺了。”晏容殊突然咳了咳,掏出手帕轻轻压住了嘴角。

  移开手帕时,有一丝血迹在浅色的手帕上。

  跪伏的恶鬼还在疯狂的摇头。

  晏容殊有些厌倦了,“你不知道也没关系。”

  他微微笑着,琥珀色眼瞳里满是笑意,声音也轻轻地像是清风拂过,“你现在知道了。虽然我不是很信任你,但你值得和我信任的人一个待遇。”

  他慢慢挥了挥手,转眼看向旁边同样被押着的不吭声的鬼。

  押着恶鬼的那些鬼了然地将挣扎的鬼带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