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念完，那边沉默的谢向阳爆发了，他抹掉眼泪，大声痛吼，“够了！”
“你只会关注我的成绩！你知道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吗？”
“你从来只问，这次考得怎么样，学习吃不吃力？你没问过，在学校吃了什么，在学校生活得惯吗？同学和你相处得好不好？”
他眼圈通红，“这也难怪，我忘了你向来是个冷血的人。你老婆都是你从人贩子里买来的，难怪她受不了你早早跑了，我也受不了你！”
“是！我是同性恋又怎样！至少我需要人来拉我一手的时候，魏时毫不犹豫伸手了！可你只会冷冷看着我，问我考试怎么样！”
像是戳中了谢叔死穴，他疯了一样把手里的本子一页一页撕成碎片，最后将剩下的硬壳砸向谢向阳。
“你就是一个失败品，给我滚！你就根本不配姓谢！有你这个儿子，我蒙羞一辈子！”
谢向阳偏头躲开，拉开门跑了出去。
荆竹洛手里微闪金光，他要凝结自己在梦境中的比重，从而能影响梦境的变化。
但每加深一点，身体的疼痛就更深刻。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荆竹洛手臂上青筋暴突，咬牙克制痛苦。
此刻突然天光转换，出租房的场景顷刻破碎，空间陷入混乱，黑白杂乱。
荆竹洛不动声色观察下一刻的变化。年轻版本的谢叔像是愣在原地，茫然无措地四处张望。
“你……不用你安慰我。先谢谢你。你走吧。”
混乱杂错的空间里，突然出现谢向阳的声音，但却看不见谢向阳的人。
这个声音模模糊糊，像是隔着一层玻璃，有些失真。
谢叔一听难掩愤怒，看着四周想找出谢向阳躲在哪里，“谢向阳？！谢向阳！你别躲着只出声吓唬我！我这辈子就不会后悔！”
荆竹洛看着谢叔失控的样子皱眉。
谢向阳没有任何回应，反而下一秒出现了别人的声音。
“可怜的孩子，我只是很心疼你。你还有地方可以去吗？天快黑了，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可能不安全吧？”
声音很温柔，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像是很体贴谢向阳。
荆竹洛听在耳里，总觉有一丝熟悉之感，却想不起是谁。
下一秒，谢向阳很干脆地拒绝，“不，不用了。我用不着别人可怜我。”
“我……我在这里等人来找我。”他语气有些低落，下一句更加轻飘飘，像很没有把握，“我知道会有人来找我的。”
“这里很偏僻，你看起来还没成年。小孩，我陪你一起等吧。”
年轻男人这样说着，接着是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
谢叔带着没有消退的怒火叫了半天，见谢向阳似乎真的听不到，他才深呼吸在混乱怪异的空间找着出口。
他一转身，眼睛蓦然瞪大，“你……你是谁？”
“是不是你把我困在这的？我本来在家的！快把我放出去！”谢叔语气有些慌张，但还挺直着腰板威胁到。
背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多出个人，这人看起来人高马大的，板着个脸，哪怕看着怪俊的，看起来也贼吓人的。
荆竹洛放下手，看来是成功了，谢叔能看见他了。
他边往谢叔那走，一边甩甩手，血液里像塞进了辣椒水，在身体各处流淌着疼痛。
“谢叔，你现在还在梦里，别相信眼前的事，一切都是虚假。”
他一贯不太会解释，一般情况下都是他一个人独来独往单打独斗的，根本不会出现需要给别人解释的情况。
谢叔果然一脸无语，“梦，你别搁这搞笑了。我没时间和你拉扯，快让我回去！”
最后一句他明显没有耐心了，几乎是吼出来的。
荆竹洛眉毛几乎拧成一条毛毛虫了，一边耐心回答谢叔，“真的是梦，只要你醒过来，这些自然消失了。”
一边他脑子里飞速运转。劝人清醒他毫无经验，应该叫话最多的季曜来的，但是季曜没有能力进到这里，进来了恐怕也受不了这种疼痛。
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叫醒谢叔是兵不刃血的快捷方式，直接在梦境里找出阵眼碾碎，让梦碎得七零八落是直接粗暴的方式。
麻烦就麻烦在要找阵眼。
荆竹洛看了眼脸皮涨红，吹胡子瞪眼的谢叔，果断放弃了快捷方式。
他径直走向一旁，手上写写画画，准备算出阵眼的方位。
谢叔眼见这乱七八糟的地方唯一一个人还不理他，气得他想凑过去痛骂这个人。
脚上刚跨一步，这个地方模模糊糊又响起谢向阳的声音。谢叔停顿，眼睛盯着荆竹洛，耳朵却已经集中注意听内容了。
“……没人来……”
“先跟着我回我家休息一会吧。这里天黑了，蛇虫多。”是那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好吧。”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
“我好像被抛弃了……”是谢向阳满是失落的声音，“没有人在乎我……无论是我爸还是那些欺凌我的，他们想从我身上得到成就感。”
“魏时……我好像信错了人。我以为他是真的想帮我。他也是一个骗子，和那些欺凌我的人是一伙的。”谢向阳的声音像是有些失控，痛苦像是从合不上的盒子里源源不断跑出来。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我存在的意义或许就是为了证明别人吗？”
“要是我的妈妈还在的话，会不一样吗？”谢向阳声音轻轻的，“不……她不喜欢我爸爸，连对我也很冷淡。她可能也不在乎我吧。”
模糊细微的声音，像是谢向阳埋在头抑制不住的啜泣。
“小孩，我可以帮你。你还年轻，你可以重新选择你的生活的。”默默当着情绪垃圾桶的男人开口，语气里满是痛惜，“每个妈妈当然会爱自己的孩子的，别难过。”
“……你无缘无故帮我？”谢向阳语气有些怀疑，但下一刻还是温软下来，有些愧疚，“不过还是谢谢你收留我一晚。我什么都没有，只能谢谢你。”
男人低低笑着，“当然，我只是希望你快乐。小孩，你有时候很像年轻的我。”
“我帮你，只是举手之劳。”依旧是很温柔的声音，温吞吞说着，“不过，现在你拒绝我也晚了。”
“你想逃离这些糟糕的一切，你渴望有人真正的爱你。”他声音犹如恶魔低语，“我就帮你拥有一个新的人生好不好。就是时间需要很长。”
“你会同意的。”
男人声音温柔，像是哄人睡觉，“睡吧。等会我就帮你逃离糟糕的一切，你就没有烦恼了。”
周遭突兀地没了声息，静了下来。
谢叔之前听着谢向阳的一番剖开心口说的话，在原地愣了很久。一听对话不对劲了，在原地急切地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发疯一样大喊着谢向阳的名字。
混乱无序的空间豁然洞开一个漆黑不见底的洞，洞口还在持续扩大，空间也在剧烈摇晃。
荆竹洛面色一凛，这个空间对应的应该就是谢叔的心境。因为谢叔心里的恐惧和担忧，导致了空间的震荡。
而他隐约推演出的阵眼也随着空间的震荡移动不见。
“谢叔！冷静！我们要先从这出去才能救谢向阳！”荆竹洛几步上前按住谢叔的肩膀。
“我能不急吗？我儿子！我儿子呢？！”谢叔四处张望，崩溃一样用了全力捶打混乱的空间。
哪怕荆竹洛伸手死命按住，谢叔力气却古怪地大，竟然挣开了。
荆竹洛无奈之下，手刀举起落下，砍在谢叔脖子后边。
谢叔没有像想象中晕倒，反而脖子一疼，更加激动，双眼通红，瞪得像铜铃。
“叩叩叩！”
一阵急切的敲打木头的声音传来，像是就在他们旁边，但被无形的墙挡住。
“放我出去！我要回去！”
是谢向阳的声音，如同被故意扩大了无数倍。
谢叔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荆竹洛，整个人趴在上面，使劲拍着空间，“向阳？！向阳！爸爸在这呢！”
“你在哪里？爸爸等会带你回家。别怕。”他很无助地捶打着毫无反应的空间，因为谢向阳的呼唤，心中的担忧和急切达到了顶点。
“有人吗？！有人吗？救救我！”
谢向阳听不见，他只是带着同样的无助，在狭小黑暗的空间慌张地哭喊。
急切的敲打声变成了抓挠声，但渐渐无力，同样无力的还有呼喊声。
渐渐微弱的声音，像是没有力气了。谢向阳那边呼吸声逐渐大了起来，呼吸很困难的模样。
“向阳？”那边彻底没有了呼喊声，谢叔显而易见的慌张，“向阳！爸爸来救你！”
“咕噜咕噜……”
是一连串溺水发出的声音，似乎那边还有水撞击在木板发出的冲击声。
“我讨厌这个世界……要是我没出生就好了。”
谢向阳的声音，很轻。这是他最后一句话。
谢叔发了疯一样，用头砸，用拳头砸，手上头上全是鲜血也没停下。
荆竹洛被谢叔怪力推开，脑子里一阵嗡嗡嗡。好不容易缓过来，发现谢叔的疯样，赶忙拽住谢叔。
混乱的空间震荡感越发强烈。漆黑不见底的洞一下子吞噬了他和谢叔。
荆竹洛眼前一黑，像是断了片。
甩甩头发现自己又一次站在出租房门口。
这次他依旧轻易穿过了出租房。
谢叔和谢向阳依旧在争吵。谢叔依旧看不见他。
难道是重复这一段痛苦的回忆？而在那个空间里听到的，是那个人故意放给谢叔的？
荆竹洛捏了捏手，承受的痛苦没有丝毫的减少。但谢叔看不见他，所以这个梦在一层一层蚕食他的力量。
这或许已经是重复过很多遍了。
要抓紧找阵眼。叫醒谢叔似乎是件可能性很小的事。
余光中，谢叔手腕上的东西微闪。
荆竹洛定睛一看，银色的五角星没有因为这次的回溯而暗淡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