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迹斑斑的刀尖带着那股腐臭味，本来沈秋黎带着决然的勇气，没有丝毫收手。
手腕上难以反抗的力道拉住了他的手，鼻尖有清冷的香气，从隐隐约约到浓烈，冲淡了那股刺鼻的腐臭味。
“抱歉，我来晚了。”
晏容殊奇妙地出现在他身边，强硬地阻止了他的动作，将刀从他手里拿下来。
沈秋黎很意外。
按照那个人的话，晏容殊应该不会这么快出现在自己身边的。
“你没事吗？韫玉鬼王没有找你麻烦吗？”沈秋黎顾不了现在的情况，偏头去问晏容殊。
眼前可怖的怪物似乎一瞬间失去了让他害怕的底色，沈秋黎这一刻就像拥有了面对的勇气。
他知道晏容殊在这，他就绝对不会有事。哪怕是从悬崖坠落，有晏容殊在，他就能够安全着陆。
这是晏容殊给他的安全感。
“呵，确实有点小麻烦。所以我现在才出现。”晏容殊发丝微微凌乱，他眼里微微带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他的眼神在沈秋黎周身观察了一番，眉眼忧虑，“你没受伤吧？”
“没有，我一个人很谨慎的。”沈秋黎摇摇头，原地踮了踮脚，甩了甩手臂表示自己很安全。
他不是菟丝花，也不是如晏容殊想的那样脆弱不堪。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怪物眼瞳震动，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不应该的……大人说……”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大人布下的明明是必死的局啊！”
怪物面目狰狞，本来他的原本模样就极其猎奇可怖，血肉肌理坦露在外，焦黑的痕迹交杂着红嫩的肌肉。
随着他幅度大的表情活动，脸上黑红交杂，上面的肌肉扭曲成一团，越加让人恐惧。他抱住头，不住地摇头。
晏容殊还在看沈秋黎有没有受伤，他看见了刀上的血迹，也闻到了血液的气味。
他垂眸看向手里沾染血迹的刀，刀直接在他手里化作一团黑色的灰烬，飘飘洒洒在这散尽了。
“把你手给我看看。”
晏容殊低声说到，朝沈秋黎伸出了手。
沈秋黎顿了顿，还是把划破的手递给了晏容殊。
“我以为，用上我的血，你教我的咒文会更厉害一点。”
看着晏容殊紧紧皱着的眉头，沈秋黎眨眨眼解释说。
“你不像我和荆竹洛一样，所以血里的能量微乎其微。当然，最主要的是那把刀的问题……”
晏容殊握住那只受伤的手，他没问沈秋黎疼不疼，这个伤口看起来就很痛。
当时情况紧急，沈秋黎心里还是有些慌张，根本没注意力道。刀也很奇怪的锋利，割出的伤口看起来比较深，血汩汩外流，染红了指尖。
而刀本身，却像是会吸血一样。血流了很多，涂抹在它身上，看起来却没有多少。
这时候沈秋黎已经缓过劲了，他才感觉到手指的疼痛一阵阵的，直直往心里钻，稍稍动一动就有撕裂的痛。
“没关系，还没我小时候拿柴刀割手割得深。”沈秋黎不太在意，想收回手。
心里却想着晏容殊那番话。既然他没有能力，可据他所知，运用这些咒文也是需要有能量来驱动，那么他为什么能驱动呢？
刀有问题？沈秋黎眉头一皱，想要问。却被晏容殊的动作吸引注意。
“无论是什么伤口，都会痛的。”晏容殊拽住了他的手，手指轻轻拂过他的伤口，“我并不希望你痛。”
暗金色的光芒闪过，沈秋黎的手指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愈合，一团黑气钻出来瞬间成烟消散。
“为什么会这样？”沈秋黎先是注意到跑出来的黑气，眼神一转看到晏容殊的手指。
果然，同样的地方，晏容殊那根手指多出一个口子，但只有很少的暗红色血液流出。
就像之前晏容殊所说，所有东西都有代价。
“这只是一个小伤口，你没……”
沈秋黎动了动手指，那些疼痛消失了。他欲言又止看着面上带笑的晏容殊，伸手拉住他衣角。
不愿欠他越多，但这债似乎越积越多，根本还不完。
话还没说完，沈秋黎余光瞥见那只面容狰狞的怪物亮出利爪尖啸着冲过来。
“去死去死！”
“不管怎样，既然来了就死吧！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心！”
沈秋黎惊诧之下，伸出的手想推开晏容殊，发现根本推不动。
无奈之余，他握紧了晏容殊握住自己的手，两人手紧紧相扣，另一只手一把拽住晏容殊的肩膀，把晏容殊往自己这边拉，自己一边往后退。
晏容殊轻易地倾向他这边，清冷的香萦绕在鼻尖，沈秋黎的鼻子直接怼到了晏容殊的肩膀。
鼻头一酸，沈秋黎有些难受，但根本顾不上，偏头看那个怪物的运动行径。
这一眼，沈秋黎就愣住了。
怪物血呼啦扎又带着焦黑的身影确实在不远处，但此刻他血口大张，里面空荡荡的，发不出声音。
面容像是愤怒和痛苦糅杂，眼睛瞪得极大，胸腔里那颗哪怕是刀捅过都扑通扑通跳的心脏，此刻不见了踪迹。
他就停在他们面前没有动，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沈秋黎想看得再仔细点，微微掂了掂脚，却眼前一暗，视线之内全是晏容殊。
晏容殊的喉结还有光洁的下巴，就在他面前，距离极近。
是晏容殊身影一挪，挡住了他的视线。
“别看，会做噩梦的。”
看着眼前的喉结微动，淡红色嘴唇微微上扬，声音低缓。
沈秋黎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发愣。
晏容殊微微低头，看见沈秋黎这模样低低笑了，径直松开沈秋黎的手，拉下肩膀上的手，握着沈秋黎肩膀将他转了个身。
沈秋黎愣神之际乖乖配合着他的动作。
“我解决掉这些杂碎，很快，你就会从走不出的梦里醒过来。”
晏容殊一人面对像是无穷无尽的黑影，那些像是黑色潮水，乌压压一片，徒有人形，不见五官。
黑潮之前是数十具没有皮肤的人形怪物，血肉狰狞，其中包括刚开始的方家丽。他们如同失去了理智，嘴边涎水横流，眼里是满满的渴求贪婪。
晏容殊脚下是一片舌头，还有一滩血水，血水中央像是爆裂的气球一样的一团肉。
披着沈熠辉人皮的怪物砰的一声跪倒在晏容殊脚边，眼睛不甘地睁着，迅速腐化成一滩黑红的水。
这就是那个人布下的死局。
晏容殊面色不变，仍旧是那抹笑，但无端显得冷了些。
假如他不来，沈秋黎就凭自己是逃不掉这个梦的。
这就是一个密闭四封的盒子，没有出口，哪怕他清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无论是杀了那些鬼东西还是杀了自己。
那个人根本没有给沈秋黎留下活路。
晏容殊手腕一转，折扇出现在他手里。
他轻声念起咒文，手中折扇抛向空中。
折扇自动展开，闪着暗金色光芒的晦涩字符浮现在折扇之上，与字符同时出现的还有诡怪的蛇纹图案。
与之对应的，白茫茫像是崩坏掉的空间里也蓦然爆闪出好几道光芒，光芒彼此连结，勾画出一个五边形。
黑影被光芒驱散，纷纷化作灰白色粉尘。而最前面的人形怪物发出哀嚎，肉体在腐烂一样，渐渐软化成血水。
他们用尽全力扑向晏容殊，却在还没靠近就失去了四肢。
血水汇聚成一层血泊，上面还漂浮着尚未腐烂殆尽的残肢碎屑。
晏容殊冷眼看着一切，没有停下。
光芒越发明亮，白色的空间周围出现蛛网一样的破碎。开始是一条裂缝，接着一大片一大片地破碎，露出漆黑的洞。
“……万邪诛灭，破。”
晏容殊念完最后一句，周围血肉横飞的景象全都如镜面破碎消失，他们站立在一片黑暗中。
扇面浮现的符文消失，出现的蛇纹图案的眼睛位置诡异一闪，折扇直接撕裂成两半摔下。
晏容殊也闷声吐出一口血。
沈秋黎听到了声音，也注意到了周围的变化，他心下一急，转身拉住晏容殊，“你怎么了？是不是傻，你不要这么勉强的！”
这次拉住的是衣袖，潮乎乎的。他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暗红色的血。
因为晏容殊穿的是黑色的衣服，所以沈秋黎根本没注意到他身上有血。
他愣愣看着手心的血迹，这么多血。来这来救他，晏容殊肯定不是像他表现得这么轻松。
晏容殊抹掉嘴边的血，“没什么大事。”
他拿出帕子，擦掉沈秋黎手心上的血，满不在乎说道，“这些血，不是我的。”
“着急见你，确实费了点劲。”晏容殊嘴角轻扬，想拍拍沈秋黎的头，看见自己手上还蹭着有沈秋黎的血，又收回了手。
“现在时间要紧，你先出去。”
“外面那个鬼撑得很辛苦。”他看看沈秋黎垂下的头，想了想双手捧着沈秋黎的脸，和他对视。
沈秋黎知道时间紧迫，而且……
“那我要赶紧出去！外面那个阵法封印可能和你有关！”
沈秋黎赶紧把这个情报告诉晏容殊。
“不过，等会我可能没法陪你，我还有事需要去处理，接下来只能你自己处理。”晏容殊目光轻柔像是每天晚上的月色，“外边那个天师也醒了，他们面对的梦和你不一样，比你轻松。”
“为什么？”沈秋黎忍不住脱口而出。
他眨眨眼，“我知道你对目前的这个梦这个阵法好奇，但解释会迟到一点。”
他轻轻笑起来，精致的面容如同雾气里的山茶花般。
“我相信你，外面的天师也会帮你。”
晏容殊松开沈秋黎的脸，离开前还用手捏了沈秋黎脸一下。
沈秋黎还想说什么，晏容殊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摊开的手重重一握，响起镜面破碎之声。
沈秋黎像是从溺水中猛然被人推上岸，心脏剧烈一跳，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