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向阳的眼神有一瞬间紧绷，继而无所谓一样蜷缩起身体。
黑夜还没有来临，漫天的红色云霞烧融了天际一般。
而他，连阳光的分毫都无法窥探，只能蹲在长长久久的黑暗，贪婪地感受八年未曾有过的宽阔。
触及阳光会烧伤自己，他不是飞蛾，同样也丧失了飞蛾扑火的勇气。连自己都无法拯救的他，垂下了眼。
空气里是一声笑，谢向阳突然觉得周身的空气像是热水开锅，不断地沸腾，连带着他都感觉到灼身的痛苦。
那种痛一点点渗入，敲击着谢向阳的神经，他咬紧牙关，不愿意发出痛呼，脸色也苍白起来。
“呵，这是冒犯我的代价。”男人古怪地笑了一声，洁白的手指微微抬起。
谢向阳立刻感觉脖颈被人扼住，强迫着他抬头，看着男人脸上状似仁慈怜爱的笑。
“小小惩罚，只是稍微对你的小脾气有点生气。”男人的眼睛和谢向阳对视，眼里情绪淡漠，像是看蜉蝣般，“向阳啊，听我的话，你帮我解决掉那些人。”
“听我的话，你会看见你的未来的。”看谢向阳不说话，他乐呵呵松开了手。
谢向阳感受到的桎梏感和烧灼感立刻消失了，他有些狼狈地爬在地上，从凌乱的发丝里死死看着男人。
“有时候，看不见未来是件很可怕的事。你那些年里待在那一方小小的空间里，一定闷坏了吧？”男人拍了拍手，像是要拂去手上的脏东西，“向阳，要抓住机会。”
“再奖励你多看看外面，待会他们可要去拜访你了。身为主人，好好招待才是。”男人嘴角上扬，把最后一根火腿剥开给了猫。
“小黑这么听话，我怎么舍得惩罚它。”男人最后蹲下身又摸了摸猫咪，一脸笑意，“好孩子要奖励，坏孩子才要惩罚，是吧小黑。”
黑猫喵喵地蹭了蹭男人的掌心。
男人脸上的笑意更浓，带着笑脸看了一眼手表。
随即起身，慢条斯理整理了一下衣服上沾到的猫毛，转身离开了。
谢向阳蜷缩在角落，蜷缩抱着自己，眼神放空，享受最后一刻的宁静。
“喵——”
身侧突然冒出一颗毛茸茸的猫头。
碧绿色的大眼眸小心翼翼看着他，像是感知到了谢向阳心情的糟糕。
“喵——”
黑猫舔了舔爪子，用小爪子推了推火腿，它把火腿叼到了谢向阳的面前。
谢向阳愣愣看着黑猫，黑猫又用爪子扒拉了两下谢向阳，但没碰到。
“你是想把这个留给我吗？”半晌，谢向阳有些艰涩地发问。
黑猫不会说话，只是顶着脑袋想蹭蹭谢向阳的裤腿，像以前那样和他撒娇。
但是它碰不到谢向阳，只是蹭了个空。
“……谢谢。”谢向阳想笑一下，但笑得很难看，鼻腔有些发酸，低头看着黑猫，轻轻叫出他给它取的名字，“可乐，你还是自己吃吧。”
……
天色将晚，危险程度恐怕也显著飙升。
但如果是白日里去寻找谢向阳，不说阳光会灼伤谢向阳，谢向阳可能也不会现身。
目前谢向阳的情况也还不能确定，夜里去至少能保证谢向阳是可以现身指引的。
就是不知道谢向阳是站在哪一边的。
不过夜黑风高，带着铲子之类的工具去挖坟，更加不引人注意吧。
沈秋黎和季曜分别拿了一把铲子，到了那里说不定是要挖土的。
不过这样背着包，拿着铲，沈秋黎有点心虚，总觉得别人的目光在自己手里的铲子停留。
他面上不显，但是偷偷把铲子往身后藏了藏。
季曜凑过来，小声嘀咕，“怕什么，咱们没做过坏事，干嘛这么心虚。又不是去挖坟盗墓啦。”
沈秋黎低头掩饰地咳了咳，点头，“你说的对。”
不过他就是有些别扭罢了。
“铜花巷，就在前面了。”谢叔整个人变得安静不少，似乎在那一刻更加苍老一样，声线低迷。
这里就在学校不远处，和他们之前去的谢叔的家的方向完全相反。
地方似乎很荒凉，透露着一股未开发的气息。周围只有几栋破旧而且不高的居民楼，都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住人。
居民楼的墙壁爬满了爬山虎，墙壁有些地方甚至墙皮脱落了，露出里面筋骨一样的砖块。而底下长出了青苔。
楼旁边是一条狭长的巷子，太阳即将西沉，看不清，巷子尽头是什么。
“这里好几年前就说要拆迁了，住着的人都搬走了。听说打算在这里建一个商城。”谢叔站在那突然有些伤感，“说拆迁那会，是向阳读高二的时候。都这么久了，这个商城怕是建不成了。”
沈秋黎他们默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这位父亲。
谢叔也只是叹息了一声，引着他们往巷子里走，“以前铜花巷里，那些小角落里是长了很多野花，向阳很喜欢待在那。不过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花全枯萎了。”
沈秋黎看向巷子角落，里面只有绿油油的青苔。
“喵——”
巷子里突然有什么重物坠地的声响，还有一声猫叫。
荆竹洛握紧桃木剑，警惕地观察四周，季曜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挂在沈秋黎的背上。
“喵——”
一道黑影从沈秋黎脚边窜过去，很快不见了踪迹。
“是只黑猫。”沈秋黎拍了拍季曜的手背。
季曜抹了一把脸，从沈秋黎背上下来，心有余悸，“呜呜呜，鬼片最吓人的不是鬼，是突然突脸杀的惊吓！吓死了。”
谢叔也看了一眼猫消失的方向，“向阳之前养的流浪猫，就是只黑猫。”
说完，他有些怅然，“我不能确定，向阳是不是真的在这。他写了一个铜字，如果这个是指一个地名，那我只能想到这，这个地方在他心里是特殊的。”
荆竹洛拧眉看着指针乱旋的罗盘，仰头观察四周。
巷子有些狭窄，更何况现在光线昏暗，本来就采光不好的地方，就更不见光了。
他伸手触碰这里的墙壁，闭上眼感知了一会，又蹲下身看了看这的土地。
“确实没错，这里的气息更加浓郁了。”荆竹洛冷静地开口，“只是这里到处都是，根本无法判断谢向阳在哪。难道我们要把这条巷子全都挖一遍吗？”
“这确实很麻烦。”沈秋黎想想拿着铲子在这么长的巷子里，哪哪都挖个土，哪怕他们有三个年轻力壮的小伙，一晚上哪里遭得住。
“天师，你还能招出向阳吗？”谢叔略带希望地看着荆竹洛。
荆竹洛摇摇头，“来之前我就有试探过，拿朱砂在符纸上写下他的生辰八字和姓名，但我用符火去烧符纸时，却烧不尽符纸。”
“这种情况，”荆竹洛略微沉吟，“要么是写下生辰八字的人还活着，招不了魂魄。要么是他的魂魄被困住了。”
不用说，谢向阳的情况肯定是后者。
一时间沉寂下来。
天色也暗淡下来，荆竹洛打开了携带的手电筒，白色强光照亮了狭窄昏暗的巷子。
“喵——喵——”
角落一堆小箱子里突然冒出一双莹莹亮的眼睛，黑暗里像是一对荧绿色的灯。
这个声响恰好在季曜背后，一转头看又刚巧对上那双荧绿的在黑暗里发光的眼睛。
“啊！”季曜叫了一声，慌不择路拽紧了不知道谁的手腕。
“是那只黑猫。”荆竹洛很自然地挡在季曜面前，稍稍挪了一下手电筒，避免灯光直接对着猫咪吓跑它，只是借着手电筒的余光看清了黑猫的模样。
虽说世界上黑猫千千万，但他似乎记得，自己凭着直觉来到了学校附近，似乎也看见了黑猫，不过呲溜一声就蹿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只。
黑猫这一刻像是熟悉了他们的气息，不怕生人地靠近他们。
“喵喵——”
它迈着优雅的猫步，仰着头轻灵地走到沈秋黎脚边，用脑袋蹭了蹭他裤脚。
沈秋黎略有迟疑地用手摸了摸它，有些新奇。跟着方家丽在村里生活的时候，村里的小动物都不怎么主动亲近他，这还是第一次有猫咪一来就很亲近他。
黑猫起身，猫爪落地悄无声息，向着巷子深处走。
它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众人，张嘴“喵喵”几声。
之后又往前了几步，看着后面的人没动静，在那里来回转圈，“喵喵”叫唤声似乎有些急切。
“它……它是想叫我们跟上去吗？”沈秋黎试探地往前走了几步，黑猫舔了舔爪子，又往前走了几步。
季曜紧抓着荆竹洛的手，眼睛一亮，“估计是哎，谢叔不是说谢向阳曾经捡到一只流浪猫，该不会是它来报恩了吧？”
荆竹洛扫过那只黑猫，顿了一下，还是决定跟上去，“那就跟着猫走吧。最坏的结果也就那样了。”
黑猫舔着毛，看着众人跟上来，才悠闲地迈开步子往前走。
走着走着还会时不时回头，像是不放心他们没跟上。
猫往巷子深处走，都走到了巷子尽头。
原来巷子尽头是一片山头，微微隆起的山头，一颗看起来年纪很大的树生长在这里。树枝上还挂着好几条红布条，颜色已经不鲜艳了，像是很久之前挂在这的。
猫窝在树下就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