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小宝……快来陪小宝玩呀。”
床底那鬼露出眼睛，痴痴念念。
他喃喃自语，语气从开始的茫然转变成了愤恨。
“为什么！不陪小宝玩！”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最后一声徒然破音尖声大叫，他也在床底那阴暗地方露出了一张灰白色的小脸。
沈秋黎借着昏暗的烛火隐约能看清这张脸，赫然和楼下周太太的孩子小宝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季曜听着鬼的嚎叫，心跳如鼓，他还想着这鬼一个劲叫着小宝，是之前一直和小宝玩的那只鬼吗？
“哇，小黎子，这鬼对小宝这么执着，该不会等会就爬下去找小宝吧？我们该怎么解决这只鬼啊，可恶，早知道找荆竹洛要点东西了。”
季曜空出一只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怕看见什么辣眼睛的鬼，一边碎碎叨叨，他很担心。
沈秋黎很冷静，“目前小宝还算安全的。这鬼不是在叫小宝，他是自称为小宝。”
“嗯？这鬼也叫小宝？他多大人了，好意思嘛。小宝才……”季曜很嫌弃地咦了一声。
那鬼好像读懂了季曜嫌弃的肢体语言，眼睛瞪得更大了，里面充斥着红血丝，下一秒就要流出血泪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沈秋黎的错觉，皮球敲击地板的频率好像更快了。
沈秋黎赶紧打断季曜的吐槽，季曜的嘴有时候拉仇恨很稳。
“他好像就是想取代小宝，不管他之前是不是叫小宝，但他想成为这里的小宝。他跟小宝长得一样。”
“啊？”季曜很是惊讶，当机立断放下挡住眼睛的手，往床底看。
这一眼震惊了他，还真是一模一样，肉嘟嘟的样子。只是眼前这个皮肤毫无血色，眼神相当狠厉，咧着的大嘴里是一口尖利鲨鱼牙，恨不得扑季曜身上咬下一口肉。完全没有小孩眼神的纯粹无邪。
“真的哎，看起来真吓人。他说话好像也比小宝要利索很多。”季曜多瞅了几眼，那鬼眼神更恶劣，季曜才反应自己清晰地看清楚了鬼的样子。
季曜顿时脸色发白，“天呐，我能清楚地看见他！这是不是说明这鬼很厉害啊？”
“完蛋完蛋，上帝，阿门，保佑我。阿弥陀佛，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季曜脑子混乱，一通乱念，手里还紧紧拉着沈秋黎，“快快快，跟我一起求观音菩萨，求无量天尊。”
这是把他脑海里那些个神都求了个遍。
沈秋黎没有惧怕面前这恶鬼。鬼藏身在床底的阴暗处，他还在忌惮烛火，那还有时间逃跑。
不过，如果面前这只鬼是想要侵占小宝身体的鬼，那和荆竹洛缠斗的鬼又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沈秋黎想不出结果，决定还是逃出去了再想想。
看起来已经有些脆弱的烛火，在窗边灌进来的风的吹刮下，光芒日益暗淡。
藏在床底的小鬼咧着的嘴往两边裂，很开心的模样，静静待在那等待。他的眼神紧紧盯着沈秋黎他们，难掩垂涎，像是看瓮中之鳖，砧板上的鱼肉。
不能坐以待毙了。沈秋黎看了看周遭，黑压压的奇形怪状的鬼怪闻着味来了，但都避开了烛光。
是不是能将烛光反射出去，从而充当自保的武器？
沈秋黎翻了翻兜，想找到点有用的东西，但兜比他脸都干净。
寻找无果，沈秋黎翻了翻季曜的兜，也是什么都没有。
季曜被鬼吓得手脚发软，“小黎子你找什么？呜呜呜，都快完蛋了，你还想从我兜里掏点钱吗？很可惜我兜里什么都没有，不能满足你和钱一起殉情的遗愿了。”
“我什么时候从你兜里掏过钱了？季曜清醒一点。”
沈秋黎一个脑袋两个大，一把捂住季曜的嘴，“嘘，我是在想逃出去的方法。我保证，我们都不会死，相信我。”
他稍稍挪动了一下，那只能看看床头柜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存放。
私自翻看别人的东西不道德，但现在情况紧急。
沈秋黎拉开柜子，柜子里竟然还有鬼影藏匿，一打开暴露在烛光里发出噗嗤一声皮肉浇油的声音，然后一团黑气慌张窜入了黑暗之中。
事情发生的太快，沈秋黎下意识伸手挡住脸，发现黑气是真的很慌张，吱哇叫着窜进了黑暗，没有袭击他。
季曜一脸懵地看着沈秋黎，“发生了什么吗？”
“有什么看不见的袭击我们吗！”他一下子紧张起来，和沈秋黎并肩而立，做出防御的手势，“呼呼——没关系没关系，我还是学过一段时间的泰拳的，看我一拳打死他！”
季曜应该看不见这些黑气，沈秋黎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放松，“别紧张，我想在抽屉里找找有没有镜子，我们就可以用镜子反射这支蜡烛的光了。”
他们翻看这一层的抽屉，让他们失望的是，抽屉里大多是小孩子的小玩具塞在里面。
要不是情况紧急，季曜甚至能乐呵地跟小宝一起玩。
这个床头柜一共有两层，沈秋黎抱着莫大期望拉开第二层。
第二层也有鬼影藏匿。这次有心理准备，沈秋黎面无表情地看着鬼影吱哇一声跑掉了。
他在搜看抽屉时，莫名听清了周遭鬼影的几句吐槽。
其中一个鬼影语气埋怨，“谁懂啊家鬼们，我搁家里睡觉呢，都在那睡了很久了。就在刚刚，被个缺德人把家给抄了，还让我晒了个日光浴！”
另外一个鬼吱哇叫唤，很是愤怒，“我住你底下呢，他也把我家翻了，我说谁搞烧烤呢，一股子烧焦的臭味！结果下一秒我也被烫伤了！呸，真没品啊！”
鬼影里有好几个窃窃的笑声，还有声音叫，“哎呀，这烧烤味的鬼我还没尝过呢。烧烤味的人……”
这时，沈秋黎才注意到那团鬼影窃窃私语的声音已经越加清晰。他们是这个时候才开始讨论？
不，他们一开始就在杂乱地叫嚷，但是烛火将他们屏蔽掉了，而现在烛火越来越微弱，所以他们的声音越加清晰了。
得尽快了。
但这层抽屉也让他大所失望。里面是小孩子的衣物，小小的，看起来不像是小宝现在的衣服。
“小乐……”季曜捞起一件小衣服，念出绣在衣服胸口的刺绣，“周太太还有另外一个孩子吗？”
床底的鬼眼神跟着移动到了衣服上，不知道是听到名字应激了还是等的时间太久了有些焦躁，他呲着大牙大嚷，“小宝！是小宝！”
季曜莫名其妙地放回衣服，对鬼呲着大牙凶自己很不理解，对鬼做了个鬼脸，“你凶什么？”
还好这鬼长着小宝的样子，没有头顶烂疮也没有肚破肠流，季曜除了有点怕他鲨鱼牙齿之外，没什么畏惧。
“唯一的孩子，是小宝！”鬼很认真地回答季曜，季曜啧啧称奇。
沈秋黎想到什么一样，又翻开了第一层。
他记得第一层放着一个小玩具屋，里面有一块很迷你的镜子。
找到之后很顺利地拆到了手里，沈秋黎看了一会，很失望地发现这就是玩具小镜子。
它有精致的边框包裹，但里面的镜面根本照不到人影。沈秋黎上手摸了一下，镜面似乎是一片光滑的铁片，冰凉凉的。
可能是怕玻璃碎掉扎到小孩手，就用了铁片，并且用镀金的材料将铁片严丝合缝地包裹，变成了玩具小镜子的精美边框。
不过，这么光滑的铁片，大概率能反射光源吧？
沈秋黎试了一下发现果然能用，反射过去的光，那群鬼影也像避瘟神一样躲开。
他将铁片给了季曜，让季曜跟着他的走动而移动铁片反射光。
他准备先将那扇窗户关上，这样蜡烛会坚持得久一点，以免利用光逃跑时，蜡烛突然熄灭。能坚持到荆竹洛返回是更好不过了。
之后再利用反射光吓走守在门口的那些鬼影，用光暂时灼伤趴床底那只鬼，趁其反应不及跑出去。
沈秋黎又担心这一过程中有什么意外发生，虽然季曜学过泰拳，但是两拳难敌群手。
他想了想还是将脖子上带着的红玉吊坠给了季曜，他记得这吊坠上还有几层晏容殊留给他的符文禁制。
当时晏容殊说有事要处理，暂时可能不能时刻关注他，所以在吊坠上留下了这些，但那时根本没有鬼来找茬。
至于他自己，他相信自己有能力面对，也选择相信季曜。
季曜两眼泪汪汪看着沈秋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生离死别呢。
计划开始，季曜满头大汗，眼睛紧紧盯着沈秋黎的脚步，怕一个不慎就害得沈秋黎骨头都被鬼吃没了。
沈秋黎离窗户越来越近，再有几步就能关上窗户了。
离窗户越近，风里那股浅淡的花香越发明显了。
躲在床底的鬼看见他们有了办法，显得很焦躁，嘴里不断嘶嚎，将手伸出去想抓住季曜的脚踝，但被光灼伤，痛叫一声不死心地又伸出手抓挠，可惜光不留情面地烧灼着他。
撞击地板的皮球越加急切，像是和那鬼的心情同频共振。
到了窗前，沈秋黎伸手要关窗。他下意识往外面看了一眼。
他看见，对面大楼里零星几盏灯火，但只有其中一户大开着窗户，紫色的窗帘往外飘飞。
在翻飞的窗帘里，他似乎看见了一个人影穿着中式唐装，坐在窗前好以整暇地品着茶。
沈秋黎迟疑了一会正要拉上窗户，却见对面那人向这边伸出了手。
骨节分明很年轻的手，他比了一个瞄准的手势。
那一刻，他似乎能听到耳旁有一声嗤笑声，像是戏弄够了他们，要将一场闹剧谢幕。
沈秋黎立刻察觉到不对劲，用极快的手速关上窗。
但显然窗户并不能阻挡他的动作。
噗嗤一声，坚强的蜡烛熄灭了。橙黄色的光亮一刹那被黑暗吞噬，只有苍白的月色入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