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沈秋黎瞥见晏容殊手臂上好几道交叠纵横的伤疤，藏进他黑色的风衣里。
晏容殊满不在意，“没有关系的。过几天就会消失。”
“这个伤口……”沈秋黎忽然看见他脖子边一道粗粝狰狞的伤疤，像是利器割开脖颈，几乎深入大动脉。疤痕像是蛇蜿蜒伸入他的衣领。
不知什么时候，沈秋黎的手指已经抚上那道疤痕，却被晏容殊极快的握住了他的那只手。
“对不起，那个……你这个伤口看起来很严重，我能帮到你什么吗？”沈秋黎才惊觉自己在干什么，尴尬地抽回手，低头假装看桌面，却在注意晏容殊放在桌面上的那只手。
“陈年旧伤而已，”晏容殊的声音很平稳，似乎还带着笑音，“不会吓到秋黎吧？”
然而沈秋黎看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悄悄捏紧了些，冷白色的皮肤下青筋显然。
沈秋黎默契的没有再追问。
想了想，沈秋黎突然起身拉着晏容殊往客厅走。
晏容殊看着拉着他衣角的沈秋黎，倒是好奇他想干什么。
径直拉到客厅供奉晏容殊牌位的高台。
晏容殊毫无情绪地看了眼被黄色符纸红色朱砂封的死死的牌位，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正眼看自己的牌位。
不过，和他意料之中的一样。沈家人既惧怕他又想利用榨干掉他最后的价值。
既用符纸死死困住他，又将他供在高台，假装他忠诚的信徒。虚伪又恶心。
啪嗒啪嗒——
沈秋黎怀里抱着一大捆香过来。眼神亮亮的，脸都微微红润，嘴角微微翘起。
他献宝一样给晏容殊展示。
晏容殊也不自觉笑起来，自然的帮他放在高台上。温声问他，“你这是干什么？给我烧香吗？”
沈秋黎拆出一大把，一一点燃插在香炉里。
晏容殊也在傍边帮他，看他一边做事一边很认真的说，“灵异故事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鬼什么的靠吸食香火会猛涨修为之类的。”
话音一落，香也全点上了。沈秋黎还拿出一把扇子，把香火烟气都往旁边的晏容殊那边扇。
“晏容殊，你快吸收一下。”沈秋黎很正经的说，“看这么多的烟，别浪费了。”
“哈哈，”晏容殊抑制不住笑，“你看的是什么灵异故事？应该是精怪和神仙的故事吧？”
“啊？”沈秋黎停下摇扇子的动作，难掩失望，“所以这样是不行吗？”
“也是可以的。”晏容殊似是不忍看他失望，手指在高台上叩了叩，“我想想。”
“这种香，在我牌位前烧。我自然会感受到一点，但是很微末。若祭拜我的人对我很强的念想，那这份念想便会化作念力。”
“就会贯通阴阳两隔，”晏容殊半弯眼眸，温柔如春风注视着沈秋黎，“这样念力会从你心里穿过重重阻隔，我就会收到你心声所化的念力。”
“虽然之前沈家人也是这般，通过这种方式想得到我的回应。”谈及之前的沈家，晏容殊眸色微冷，嘴角的笑没有僵住，但沈秋黎仍旧能看出几分嫌恶。
“这样啊……”沈秋黎有所启发，闭眼面对着燃燃飘烟的香，双手合十，拿出拜佛的十分诚心。
“晏容殊……晏容殊……”他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足足好十几声。
过了一会。
“晏容殊，你收到了吗？”沈秋黎没睁眼，只是微微侧头问。
“我听到了。”是晏容殊低低的笑声，“我听到秋黎在念我的名字。”
“数了一下，有十七声。”
“你每时每刻都能听到我心里在说什么吗？”沈秋黎微微惊讶，确实是十七声。
又琢磨了一下，这样晏容殊岂不是都能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这都是那个交易导致的吗？也太可怕了吧！个人隐私全都没有了！
沈秋黎立刻睁眼转头看晏容殊，“你该不会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吧？”
却见晏容殊手里暗金色光芒微闪，随着他手中动作蓦然化作细细微微的光点。光点落在他和晏容殊身上，但他没有丝毫感觉。
“晏容殊你在干什么？”沈秋黎摸不着头脑。
“我在回应你，”晏容殊答道，“想让你看看这个。”
沈秋黎不解。香幽幽燃烧着，烟雾缭绕，鼻间全是端庄檀香。客厅没有开灯，全靠泼洒而入的月色。
忽然眼神瞥见手指间一闪而过的银色光点，像是萤火，又倏忽不见。
沈秋黎还以为自己眼睛重影眼花了。但很快，一粒两粒三粒……很多粒银色小光点游鱼一样，调皮地绕着他的手指，顺着几抹烟雾落在晏容殊衣服上，消失不见。
银色光点如同萤火虫一样，有生命一般游走。围绕在身侧，又如同夜空闪着银色的星辰般美丽。这些汇成一条不明显的线，将他和晏容殊连接。
微微银光间，映衬亮晏容殊隐隐的笑意，琥珀色如蜜糖的眼睛。
“这就是念力吗？”
沈秋黎好奇的碰了碰银色光点，光点没有声息的碎成了点点屑屑的银闪。
沈秋黎看着银色光点，而晏容殊侧身看着他洋溢着好奇和喜爱的脸。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是对万事万物充满探索欲的活力青年，和平时游刃有余老成的模样大有不同。
“是的，它会告诉我你的所求。”晏容殊点点头，“你只是想知道我有没有收到，所以它是银白色。”
“而沈家每次向我所求，不是贪求钱财气运，就是垂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晏容殊翻手一合，银光闪闪的星星点点尽数消失，“所以他们的是黑色的，黏黏稠稠就像沼泽烂泥。”
沈秋黎还在回味，“我知道了，以后有空天天给你上香。”
“好啊，辛苦你了。”晏容殊眉眼弯弯。
“不过，回答你上一个问题。我并不能知道你心里所想，你可以放心。我只是在你呼唤我的时候，能感应到罢了。”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无论是说出口的，还是在心里默念。”
“你呼唤我，我都能听见。”
沈秋黎将信将疑，决定心里偷偷讲晏容殊坏话试验一下。
那边突然响起敲门声，有些急促。坏话还没有酝酿出来，沈秋黎只能放弃，立刻去开门。
门外是隔壁不远的邻居。
“咳，我看这栋房子里老久没烟火气咯，今个突然飘出一股烟。你没得事吧？”邻居大妈热心肠的问话，一开门被门里的香火气呛了一下。
沈秋黎扭头一看，确实有些烟雾从窗户里晃悠悠飘出来。沈家老宅布局有些古怪，客厅并不是居中，反而是在偏东的一角。
沈秋黎完全没想到会引来邻居的关心，有些尴尬，但说自己在烧香给鬼也不太好，想了想找了个借口，“没事，谢谢阿姨。我只是在拜一下神仙菩萨，求一下转运。”
邻居大妈神色怀疑只是叮嘱几句走了，“小伙子悠着点儿哦，香烧这么多，着了火可不好。这个点拜神仙什么的，也不吉利咯。”
走之前，大妈还凑过来神神叨叨语重心长说道，“小伙子，不是吓唬你。这大晚上烧香拜佛的，容易招到脏东西哦。这个地方其实不太干净，小心点。”
以前的沈秋黎可能会半个字都不信。但现在的沈秋黎神色郑重地点点头，目送大妈回去。
……
夜色渐深，月色入户如流水。
晏容殊没有回到吊坠，而是反客为主搬了椅子在窗边。
沈秋黎躺在床上，看着窗边的晏容殊。月色偏爱他一样，流转在他身边，照亮他温润如玉，似静水莲花般的脸。
晏容殊怡然沉浸在月色世界里一样，眼睛穿过窗户眺望着不知何处。
“老宅这边还有客房，那边月光也能照进来，你去那边也许更舒服。”沈秋黎想着他一坐就是一晚上，有些担心他不舒服。
“不用，我就在这守着你。”晏容殊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里并非全然安全，我走了，你会睡不安稳的。”
沈秋黎心里贸然溢出一丝甜意，曾经极少拥有的被人在意的感觉，像是江河，汹涌澎湃充盈着内心。
谈及这个他又想起刚搬进沈家老宅那几天经历过的奇怪的事。
“这里很多鬼怪吗？刚刚的阿姨就说这里不干净，我刚搬进来也遇到很多怪事，比如半夜总是很多窸窸窣窣的怪声，搅得我更睡不好觉了。”
晏容殊闻言，眼神流转看向了沈秋黎，眼里有些许迟疑，两手手指都交叉起来，声音却很稳的说着。
“是的，很久之前这里曾埋过冤死之人的尸骨，怨气深重。而这几年可能又有人惨死于此，宁愿放弃转世也要蛰伏于此亲手了结怨恨。”
“你八字本来就轻，容易怨气入体。所以你更容易受影响吧。”他总结道。
沈秋黎躺在软软的被褥之中，并没有注意到晏容殊的神态，接受了这番说辞。
“晏容殊，给我讲讲望墟的事吧。让我多了解一些，不至于像现在一样两眼抹黑。”
熬夜成习惯的沈秋黎在还没有十二点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困意。
“才十一点，还早。你可不要说什么已经很晚了。”沈秋黎看了眼时间，显然还记得昨晚那句小孩。
“好吧，那就当睡前故事。”晏容殊用有些无奈的声音答道。
晏容殊的声音低低沉沉的，格外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