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玄幻奇幻>和尚有个小哑巴>第45章

  万悦说服自己用了一整夜的时间,宣如松却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自己接受,院里的所有人都没催促他,就连一直被隔在水门之外的渡云,也安静得不像话,仿佛只要他肯等,宣如松就一定会去找他。

  这两日宣如松为了不让自己多想,在院里忙前忙后的,给宣赦的菜园子浇水施肥,采摘长好的蔬果;又去清理宣桂的酒窖,酒窖不小,里头的酒他不敢轻易碰,清理时十分小心,还偷着去嗅不同味道的酒;他不会做饭,可早中晚饭的时候还是跑到厨房去给人打下手,厨房里的人有时是宣桂,有时是万悦。

  碧云天已经没人,本来事情就少,宣如松这么积极干活,这些东西没多久就干完了,闲暇他便去拔院里台阶的杂草,总之就得给自己找事干。

  宣赦见状将人拉出了院子,直直拉向练功台靠崖边的石桌,让他坐在背对水门的位置,只要背身过去,就不算看到了。

  他从自己的乾坤镯里抽出一副棋盘,另外找出骰子,又变出一把车前草,全放在桌上,“没事拔什么草。对弈、摇骰子猜数、斗草,挑一个,爹陪你浪费时间。”

  宣如松轻笑一声,从那一把车前草里挑出两根,“斗草吧,好久没玩了。”

  宣赦应声收回其余两样,也跟着挑出两根车前草。

  俩人把自己的车前草理了理,准备好后,俩人的草相互交叉成“十”字状,两手分别捏着草的两端,都还没开始用劲。

  “光就这么揪吗?”宣赦弯着眉眼,明示了宣如松。

  宣如松明了,笑问:“爹想要什么?”

  “镯子里可还有蜜饯?”

  “有。”

  “那就赌你的蜜饯,输了你整一袋都得给我。”

  “行。”宣如松道,“若你输了,你还得给我买多一袋,要新鲜的。”

  “好说!”

  一声答应,斗草便开始了。

  两双手手指都在用劲,力道一点点进,又不敢太过,若用多了劲儿先把自己手上的草扯断,那可就输了。

  宣如松斗得小心,生怕将自己一袋的蜜饯赌输出去,却没看见宣赦狡黠的笑,也不知他准备动些手脚。

  他要动手脚是明显的,于是宣如松看到两根车前草上闪过一丝绿光时已经晚了,一声惊呼还没出口,自己手中的车前草“嗒”一声断开。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宣赦,不忿道:“你作弊!你用内力了!”

  宣赦两手揪着自己的车前草得意地晃了晃,“我没说不能用内力啊。”

  “你用内力我根本比不过你!”

  “我不管,你的那包蜜饯是我的了。”

  “那我不玩了,有输有赢才能玩,你这算什么。”

  “好好好。”宣赦投降道,“那我就只用一成内力。”

  话说如此,但宣如松的那包蜜饯还是输了出去,他不服气地掏出来放到桌上,见宣赦要拿走又把东西挪了回来,说:“再来,我赌这包蜜饯。”

  “行啊,我要赢了,你就给我买上一袋。”

  宣如松蹙了蹙眉,“你何时爱吃蜜饯了?”

  “你管我。”

  第二轮的斗草再起,宣赦只用一成内力,宣如松为了赢是使出了全力,但还是斗得有来有回。

  不是他修为低,而是玄武的修为内力厉害得吓人,四方神兽哪是说赢就赢的。

  宣如松这一把还真赢了下来,但宣如松觉得宣赦是故意的,本来两根草斗得夸张,对面那根忽然“啪”一下断了,宣如松的内力还险些外泄出去,还是宣赦给他一把止住了。

  虽然蜜饯是赢回来了,却怎么都让人觉得不痛快。

  “再来。”宣如松看着宣赦推回来的蜜饯,没有收回,说:“输了给你。”

  宣赦却说:“我这次不赌你的蜜饯了。”

  “那你赌什么?”

  宣赦笑得神秘,“赌......一个和谐的中秋。”

  宣如松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过两日就是八月十五了,练功台这么大,放得下大桌子,我想着在桌子上放上月饼和好酒,一家人喝酒赏月,多好。”宣赦说着,向他身后远处的水门看了一眼,看见那个不断向此处张望的人,说:“那日我可不希望有人闷闷不乐的想着某个人,而那个人近在眼前,自己却还是死活不肯松口。”

  宣如松低头静了片刻,没出声,只重新捻起那根草,淡了神色与宣赦重斗一回。

  这回宣赦没有用内力,也不需要用,用力甚至只是回应宣如松所使的力度。

  两根草的决斗没有像前两把一样延续太久,“啪”一声,比试结束。

  与其说是宣赦赢了,倒不如说是宣如松故意输了——他拔断了自己的草。

  “我输了。”他放下车前草起身,并未立即走向水门处,而是朝着院子回去。

  走到一半,几乎是正对着水门的方向,他停住步伐,扭头看向水门后的,紧张到紧握双手的渡云。

  注视不过片刻,宣如松转回头,继续朝里走,方向不是屋子房间,而是厨房。

  ...

  水门后渡云等了许久都没再等到宣如松出来,今日很难得,宣如松肯静静看他一会儿了,在此之前宣赦和他玩了一会儿斗草,不知说了什么,但他终归要感谢一下宣赦的。

  宣如松大概是不会出来了,不过也无妨,他不过等了三日,宣如松等得可比他久多了,再等等,又何妨。

  眼见日落,渡云终于是泄了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远处传来极轻的脚步,他低着头没去看,只以为是宣赦或是宣桂来给他送饭,这几日多亏他们给自己送食物和水,否则,他这凡人之躯根本撑不过去。

  食物没到,他便照旧道谢,抬头望去,不可置信的表情却凝固在脸上。

  “除此之外,没别的要说了,是吗?”宣如松双手端着青瓷盘,盘上放着几个包子,他说着话走近,水门自四周扩散消失,声音越发靠近,刚出炉包子的香味也散发到他面前。

  渡云扶着地与一边的竹子手无足措地起身,心情是止不住的好,却又急不择言,“我”字吐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完好的话来。

  宣如松哪见过这样的渡云,却还是狠了狠心,往后倒退一步,说:“没话说我就走了。”

  “别走!”渡云几乎是扑上来的,宣如松下意识就躲开,稳住盘子上的包子,只给他扯到了一只衣袖。

  他感觉心有一阵刺痛,痛的是宣如松在面对他时不是拥上前来,而是躲避,他忍着喉中酸涩,用力将他往自己这边拉近两步,真心实意的道歉:“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我做了太多错事,你......你罚我吧,打我,骂我,都成。”

  宣如松停在被他拉动后的位置,却用力扯回了衣袖,偏过头去不看他,似乎不肯原谅。

  渡云咬紧唇,眼里已经有水在打转,“我对不起你,我可以继续等。”

  “你是谁?”宣如松往后到退一步,与他拉开些距离,十分突兀的问。

  渡云知晓他这样问是有理由的,便也乖巧回答:“我是渡云。”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渡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无深看到了那些记忆后,觉得愧疚,而来骗我的。”

  渡云这才知道宣如松的担忧是什么。

  他看向宣如松手中的那盘包子,方才水门消散的时候他便知晓这是什么了,这不是平日里玄武会给他的素食,是一盘肉包。

  这些肉包包得歪七扭八,想必是宣如松亲手做的。

  他为自己,做了包子......

  渡云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他从宣如松手中拿过那盘包子,宣如松神色有些惊慌,仿佛他根本没做好要把这盘肉包给他的决定。

  无深吃了这么多年的素食,除了八岁时,萧竹给他塞过的那一口没吃下去的兔子肉,他确实再未碰过荤腥。

  身体的主人到底是无深,就算渡云乐意吃,但吃下这些后身体定然会有反胃、呕吐的反应。

  可这是宣如松做的。

  上一世宣如松都没下过厨房,这一世却为了这一个证明,而揉了面,捏了包子。

  “无深不食荤腥,可渡云什么都吃,更何况这是你包的包子。”渡云看着这盘包子笑容显得十分幸福,“但这副身子的反应可能会有些大,你不要介意。”

  他抬眼看向宣如松,同时拿起一个包子,张嘴便咬了一大口。

  肉的味道扑进口腔,送入喉咙,旁人都觉得美味可口的食物他却觉得恶心,咽下一口,胃腹便止不住翻滚,让他反胃。

  肉包几次要呕出,但他又给憋了下去,为了防止上一口吐出,他又咬了下一口,一个包子很快就吃完了。

  看他如此剧烈的反应,宣如松站在原地看愣了神,明明忍不住却还是继续往嘴里塞的动作一下让他酸了鼻子,别人眼里的碧云天庄主,又一度成为了爱哭鬼。

  清泪流了两行,他还是没忍住,在渡云颤抖着又要拿起第二个包子吃时,他将那盘子肉包一把夺过,直接塞进了乾坤镯里,让他想抢也拿不着。

  渡云在原地紧紧捂着嘴,不让在胃与喉之间翻滚的肉包涌出,难受之际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要把盖住嘴巴的手扯开。

  他知道是谁的,因此他没有松手,任凭宣如松怎么拉扯他都不松手。

  难受的劲儿持续了好一会儿,渡云早已瘫坐在地,宣如松也跟着他跪坐下,一只手还扯着那只扯不动的手,眼泪没停,同时也还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渡云不那么难受了,他才向松懈一样吸了吸鼻子。

  渡云骤然抬头,看见他满面的泪水,一时失措,只知道伸手去给他将泪水擦掉,口中喃喃道:“你不要哭,不要哭,我错了,心肝儿我错了,你不要哭......”

  “你叫我了......”宣如松红着双眼看向他,却再一度推开了他给自己擦泪的手。

  渡云惊慌到颤抖,不明白自己已经有所证明,为何宣如松再度推开他,他推开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想要自己了。

  难过一瞬间将渡云包围,在他疯狂思考要如何才能让宣如松回心转意之时,宣如松站起身来问他:“你记得温泉池子在哪里吗?”

  渡云怔怔抬头,木讷地回应:“记得。”

  “自己过去,把自己收拾干净。”宣如松说着,转了身。

  渡云一把拉住他的衣摆,沾了黄土的手把衣服弄脏,他也没肯放手,“你可还要我?”

  这次宣如松扯回衣服的动作没有太大,他只是轻轻地拉动,衣服便被拉出来了。

  宣如松擦掉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道:“我还要证明。收拾干净后,到我房里来。”

  说罢,他十分干脆地离开,不管身后渡云有没有顺着他的意思马上去温泉池子,他只要在房里等着。

  走到院子拱门处,他忽然停下脚步,没有移动目光,轻唤一声:“玄武。”

  宣桂宣赦的身影迅速出现在他面前,俩人脸上都挂上了严肃,宣如松几乎没有这样直呼过他们,“爹娘”都没喊,许是有事要他们办。

  “现在带着万悦,到下面的房子,或是山下镇子住一夜吧。今夜有点事......”

  宣如松后面的没有再说,宣桂宣赦也没追问,急忙带着万悦到议事厅之下去了。

  ***

  渡云来时太阳已经彻底下山,因为接近中秋,月亮不圆但十分明亮。

  宣如松屋里只点着一盏灯,灯只在外室亮着,内屋床榻只有一点点光。

  渡云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但他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推门而入。

  进门后他只看到那盏灯,灯还亮,就证明人是在房里的。

  他往宣如松做公文时常坐的书案望去,没看到有人,扭过头,就见隔着屏风的床榻上,被子隆起。

  他的心跳不由加快几分,总感觉房里的这个证明,或许是和尚一辈子都不能触碰的东西。

  向着床榻走近,他停在屏风前,没有进去,小心翼翼地开口:“如松?”

  “过来。”宣如松回应得很快,也很冷静,似乎真是要他到床前议事而已。

  渡云深呼吸一下,挪动脚步走到床前,看着已经松了头发,缩在被窝里,背对着他的宣如松。

  “风寒,好了吗?”渡云呼吸有点粗,想着他是不是身子还没好。

  “上来。”

  “如松......”

  “你方才可不是这样叫我的。”宣如松坐起,被褥下滑,黑发遮了整个后背,却还是能让人看出,这幅身子除了这头黑发,就没有别的遮挡物了。

  他向渡云转过半身来,质问道:“不是你叫的‘心肝儿’?”

  渡云喉头上下滑动,承认:“是我。”

  “来证明啊。”宣如松早已给他让好了位置,他只拉开一些被子,“鱼水之欢,你敢不敢。”

  看他如此坦荡,渡云居然生出几分不快,神色跟着光线越发阴暗:“若我不是,你也要这样对我坦诚相待吗?”

  “和尚不敢。”宣如松嗤笑一声,“还是说你也不敢?不敢就出去吧。”

  “谁说的。”渡云扯开衣带向他走去,双手压在床边,脸庞一点点向他靠近,“我现在有些生气了,心肝儿。”

  宣如松无惧无畏,反而向他靠近,手掌贴在他的脸侧,一个吻轻轻盖在他的唇上,回应的语气很无所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