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玄幻奇幻>和尚有个小哑巴>第43章

  渡云快马加鞭往碧云天山脚赶,也还是在初九傍晚才到。

  凡人之躯需要吃喝,路上饿了就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馒头咬上两口,继续疾驰。

  路上他不止一次抱怨这马跑得慢,又庆幸玄武给它吃过灵草,因而这马坐到不眠不休跑上好几日,他甚至觉得吃两口馒头的时间都用得太多了,若非担心饿晕过去,他还真不想停下咬那两口吃的,喝那两口水。

  这次到碧云天山脚只有他,他这一世所学佛法不能让他飞天,轻功造诣也不深,且山路崎岖,马不好走,想到山顶只能一步步来。

  这几日不仅马是不眠不休,人也一样,越过碧云天底下的山门,渡云一边往上走一边将剩余半个馒头就着剩下的水吃完,天黑了就用佛法召唤的火团点燃地上的粗木枝,接着微光看前路。

  他加快速度爬了半个时辰,终于到碧云天真正的大门,推门而入,他知晓这还不是终点。

  大门之后,是弟子修行、歇息的各宫各殿,再是碧云天仆人的居所以及他们做工的地方,往上去是碧云天庄主和带领弟子学习的师傅们的议事厅,再往上,才是宣如松的居所、院子和练功台。

  从前碧云天也是热闹的,除了招募进来的弟子,宣如松还将一些居无定所的孤儿给带上山来,让下人给帮忙养着。

  宣如松不缺钱。

  他的生父得知那位夫人刺杀儿子的消息后派人拿了一笔补偿来,宣如松对此什么没说,默默收下那笔银子后就拉着玄武做了笔小生意,赚了些,勉强养得起一山的人,如今玄武留给他的那些,也是他们从前赚到的一部分。

  上到了议事厅,渡云看着平闇四角结满了蜘蛛丝,房梁被虫蚁蛀得烂了一些,四周全是尘灰,他能想到这里已经多久没有人来过——或许从五百年前宣如松死后,就再没人来过了。

  底下没人,玄武始终住在最顶上的院子,断不可能为这个不会再有人来的地方打扫。

  看着空荡荡的议事厅,往事浮现,渡云不禁勾起唇来。

  这里说是议事厅,可宣如松喊他们来议事,都会将几张桌子拼做一块,再在桌面放上好吃的,事情都是在欢声笑语中谈论下来的。

  只是眼下不该再想这些美好的往事了,重要是当下。

  渡云迈开步子穿过议事厅后门,向着山上奔跑。

  他要赶到宣如松的面前,与他好好的,认真的道歉。

  ...

  躺了一日,本来风寒不严重的宣如松已经可以随处走动,吃过饭喝了药,就跟着宣桂宣赦,坐在几张小板凳上,在空旷的练功台研究怎么酿葡萄酒、要酿多久。

  酿酒的坛子用烫水清理干净,宣桂用法术把里头的水珠抽出甩走,宣如松在一边将洗干净的葡萄一颗颗摘下,宣赦用帕子把葡萄上的水珠给擦干净,万悦坐在一边吃着青皮葡萄,问:“你为何你用宣桂那招将水珠抽走?”

  宣赦说:“用了葡萄里的水也要被抽走。”

  宣如松摘葡萄的动作小心,尽量让皮都完整,他闻到葡萄的酸味,问:“这葡萄好酸,酿出来的酒会不会也很酸?放些糖会甜吗?”

  宣桂把宣赦擦干净的葡萄放进坛中,想了想,“酿梅子酒得放糖,这个应该也要放些。”

  “要放水吗?”

  “不可放水,梅子酒要放些白酒才能酿,不知葡萄酒要不要。”

  宣赦在一旁道:“不如问问白虎?她就住西域边上,应该知道些。”

  宣如松不解,白虎离得远着呢,他也就是不眠不休的御剑才能在一日多些回到碧云天,若不御剑,最快也得十日八日,白虎若此时要来,应当也要一日的时间吧。

  只见宣桂应下宣赦,停了放葡萄的动作,唤出青白交接的光悬浮在手掌中,对着那点光唤了几声“白虎”。

  光团静了片刻,白虎匆匆回应的声音传来,宣如松就瞪大了双眼听着他们问起葡萄酒要不要放些白酒去酿、是否封口、能否装满、要酿多久这些问题。

  白虎一一回答,问题都解决了,宣桂才同他解释:“我们四方神兽为了方便联系,会互相留有对方的一些灵力,这些灵力只能支持我们说说话,多的做不了。”

  宣如松恍然大悟,他也听了白虎刚刚的回答,放下一盆的紫葡萄就去拿糖,万悦吃得有些撑,见他们都不吃青葡萄了,就抱起葡萄跟着宣如松去放好,走几步当是消食。

  往厨房走时,宣如松偷偷打量了好几眼身旁矮他一头的万悦,万悦被他看得不自在,抬头来问:“师傅,你总瞧我做什么?”

  于是宣如松光明正大地看向他,犹豫片刻才开口:“其实我昨日回来时就想问了,我也不过八九日没见你,你怎么越长越像前世......我是说,模样上怎么越发有女子的感觉了?”

  其实万悦的模样与前些日子相比没有太大变化,可宣如松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人在孩童时确实不太好分辨男女,特别是模样好看的小孩儿,随便梳个头发就能装扮成女孩......可万悦这模样也太秀气了些,实在像个小姑娘。

  万悦抿抿唇,才说:“我这一世要像男子一样活。”

  像男子?

  宣如松琢磨到了话里的细节,察觉到他不想直言,就换了个问题:“万悦这一世想寻个怎么样的可心人?要是女子,还是男子?”

  “师傅能找男子,我也能找男子......”

  显而易见的意思。

  宣如松微微勾起嘴角,“我这几日去洛城,看到了白虎,白虎的化身是个女子,但我却觉得她胜过世间万千男子。她几百年前上过战场,但她也是从一个无人知晓的无名小卒当起,因为世间对女子的偏见,她默不作声的藏了女子的身份,在当上将军的那天就以行动的告诉大伙自己是女子,女子也能上战场,也能当将军。”

  “或许你认为男子才能在这世间自在逍遥地活,不用承受那些闲言碎语,我倒不这样认为。女儿家活出男子的气概不是丢脸的事,反而是更勇敢的存在,你前世能看清这点,今生也不用因为自己是男是女而苦恼,该如何活就如何活。我不认为逃避就是懦夫,也许在逃避的人,只是需要时间说服自己面对。当然,我并没有强求的意思。”

  万悦听着,低垂着脑袋,跟着他慢慢往前走,不置一词。

  宣如松拍拍她的脑袋,带着些玩笑的味道说:“再说了,你这一世比我还小,又在玄武膝下长大,硬说我们也能是兄妹,有碧云天的庄主和玄武给你撑腰,谁敢欺负你?若到外头真有人欺负你,你便打回去,就算他们爹娘来找我们,我们也有理;若对方不讲理,我们便也不讲,谁不会说这是孩子间的玩笑呢?”

  万悦吸了吸鼻子,依旧低着头,抬起一只手假装揉眼睛,不愿让人看见她是哭了。

  快到厨房门口,万悦似乎才控制住所有情绪,扯了扯宣如松的衣袖,说:“师傅,我明白了。”

  宣如松故意没再回应,他走进厨房,开始翻箱倒柜地找糖,却怎么也没找着。

  他极少到厨房来,这些东西放哪是不清楚的,看万悦放好葡萄,他忙问:“万悦,糖放哪儿呢?”

  万悦走到他身旁,从底下柜子翻找出一包黄糖,站在他身旁,抬起小脸来,冷不丁的问:“若我揍了别的孩子,他们爹娘讹我,那该如何是好?给他们吗?”

  宣如松一愣,没想到他会主动回到这个问题上,咧嘴笑答:“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们要是讹人,我们就御剑跑。”

  万悦当即破涕而笑。

  从厨房出来万悦便说要回房了,看天色不早,也想着七岁的孩子确实该去洗漱休息了,便自己抱着那包黄糖回到练功台,却见到宣桂宣赦没在小板凳上坐着,而是起身面对着什么人。

  看到紫皮葡萄和要用来酿酒的坛子放在俩人的板凳两边,宣如松缓缓走近,看到他们面对之人时停住脚步,轻松的表情如海潮一般退去,心止不住跳动。

  不是心动、欢喜,而是惧怕。

  因为黑暗无光的环境,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能确定,和尚的目光一直放在自己身上。他只要像他所在的位置静静看上一会儿,就能习惯黑暗,看清他的脸。

  可他现在不想看,一点都不想。

  宣如松放下黄糖,毅然扭身,向着院子拱门快步走去,恨不得两步的时间就能回到房里,关上门,隔绝一切。

  “如松!”

  听到和尚焦急呼喊他名字的那一刻,宣如松的心像是停了一拍——无深不会这样叫他,会这样叫他的人,只有......

  但真的是他吗?

  宣如松停下脚步,身体微微颤抖,他摇摇头,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是不是骗我......”

  玄武二人挡在渡云身前,拦住他还要往前的动作,宣桂冷静沉稳的声音说道:“渡云上仙,碧云天现在不太欢迎你。”

  “我来找如松的!”渡云咬牙看着他俩,“我来找他道......”

  宣赦不客气道:“别了,暂且不用。若非我们知晓如今的你是谁,早已一把风将你赶到山下,我们拦着你,已经算是客气。”

  渡云想推开二人去找停在原地的宣如松,可玄武不动如山,任凭他如何推还是想绕开他俩都过不去。

  渡云看着宣如松,想再喊他一声,却在这时看到他转过身来。

  以为宣如松肯见他了,刚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却看见宣如松脸颊落下一滴水来,他呼吸都停了。

  “爹,娘,让一让。”

  宣桂宣赦闻声,向两边退开。

  面前空出一条路,渡云向宣如松走了两步,发现玄武不拦他了,怀着忐忑的心,又向宣如松走了几步。

  “站那。”宣如松与他对视,伸出手指指着他如今在的位置。

  渡云立在原地不动,喉头上下滑动,“如松,我回来了。”

  “可我,不想见你。”

  话音落下的一瞬,宣如松所指之处出现一道飓风,飓风不讲道理地冲向渡云。

  这本是一个很好化解的小法术,可渡云这一世修为不及前世,也不及如今宣如松的五分之一,飓风打在身上那一刹他便被迫刮退至十几步之后,也就是能上练功台的台阶之处,脚未踩稳,便滚下了台阶。

  议事厅有两条路上碧云天,他滚下的这一条平常弟子不能走,也不长,这么下去,顶多崴到手脚,丢不了性命。

  飓风之后,宣赦唤了一道水门堵在了台阶最上方,除非宣如松开口,那这道水门就不会撤。

  风将人吹走了,也把地上洗好的坛子、处理好的葡萄刮倒,离开了葡萄藤的紫皮葡萄滚得一地都是,有几颗悠悠滚到宣如松脚下,沾满了泥灰砂石。

  宣如松捡起脚边的一颗,手指随意擦了擦,没能擦掉所有砂石。

  他的难过似乎来自于落了满地的葡萄,“都脏了,不好酿酒了。”

  【作者有话说】:渡云:QAQ老婆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