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玄幻奇幻>和尚有个小哑巴>第28章

  宣赦倒也没真的给无深抓兔子,他到自己和宣桂刨出的小菜园里,万般不舍地挑了根最小的胡萝卜和黄瓜,想着他这么高一个怕不够吃,又狠狠心给他摘了把豇豆。

  这些新鲜蔬果他和宣桂都还没来得及吃,没想到就先便宜了这没良心的。

  最后他从米缸里捞了一小袋黍米,直接摆到人面前,给人说了厨房在哪后也不争功,说:“若非如松让我来给你送吃的,你就是饿死了我也不管你。”

  说罢边离开边嘟囔道:“饿死了也好,死了指不定就变回渡云了,起码还有些良心。”

  无深本想道谢,但宣赦急着走,他的谢就没说出口。

  他曾在寺中闭关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吃得极少也是挨过来了,宣如松睡着的几日一直没人愿意搭理他,他剩余的那两块干粮是一顿掰成四顿吃,再多喝些水,也勉强能说不饿。

  将那些菜拿到厨房后,无深并未全部处理了,他抓了一把黍米煮粥,黄瓜虽然小小一根,但切丝炒熟后量也不算少;豇豆只用了几根,一根豇豆就能切成几节,炒出来也有一小盘。

  黍米粥很快煮好,无深将黄瓜丝和豇豆分别分出一半,放到另一个盘子里,又用一个大碗盛了碗粥,厨房里找了一圈,如愿找到了托盘。

  他把分出来的小菜和粥放在托盘上,捧着餐食稳稳当当地走向宣如松所在的那个院子,只是院门还未踏入,万悦就挡在了他的面前,不让他继续前去。

  无深解释说:“他睡了几日,脾胃空虚,吃些清淡的食物可以缓解。”

  万悦油米不进道:“玄武自有安排,不用你多事。”

  “那我不上去,烦请你端给他。”

  “不要。”万悦冷着脸,“说了玄武自有安排。你自己做的自己吃,师傅要是饿了,我会去做。”

  无深原本想硬闯,伸脚要往前走,可往前踩去时险些摔跤——他和万悦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水沟。

  他抬头向楼上望去,果然看到宣桂站在栏杆边,冷眼看他一眼,随后转身进屋。

  无深低下头,盯着那条水沟看了许久,心中五味杂陈,终究还是转了身,带着粥和小菜走开。

  ...

  往后两日无深都没见到宣如松,他每日都在楼下等,心想他总会下来,自己总能等到。

  只是他不知,宣如松不下楼并非不想见他,而是宣桂、宣赦在助他运气调息,从另一方面而言,算是闭关。

  那日天雷降下,沉月给萧竹的那颗妖丹被劈得粉碎,天道需要他成为知晓一切的宣如松,因此给他作了个弊,炼化了妖丹的修为,结出金丹。

  金丹来得突然,宣如松并未能很好的掌控这份力量,为避免日后真气紊乱造出的那些麻烦,宣桂、宣赦这才为他运功。

  其实若换做旁人给宣如松运功,用上两三个月都算是少的,玄武乃上古神兽,修为可不浅,为宣如松疏导只是小事一桩,顶多三日就能成。

  三日他们都要嫌多,于是两日就结束了。

  修士修到筑基就能辟谷,金丹更甚,重回金丹的宣如松还是会有饿的感觉,但就算不吃,也不会饿死。

  这个事宣如松知道,玄武知道,万悦知道,唯独无深不知道,他每日做饭总会多做一些,做好了就端到院子外等着,因为知道宣如松也爱蜜饯果子,每次的饭菜旁都会配上一两颗蜜饯。

  只是两日六顿,顿顿他都见不到宣如松,中午做的只能晚上吃,晚上重做的,又留到了明日清晨。

  而这些宣如松都不知道。

  宣如松结束了两日的闭关,宣桂、宣赦就开始给他塞东西,数不胜数的新衣裳、施了可长久保存法术的蜜饯果子和解馋的糕饼、各式各样的金银珠宝,以及可以花上三四辈子的银子。

  东西看着多,但玄武就没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全都存在一个看着便不值钱的镯子里。

  宣赦说:“你莫看他是一个不值钱的镯子啊,其实他是一个伪装成镯子的乾坤袋,你只需要对他施法,他就会变成挂在你手腕的袋子,等你取完东西,他就又能变成镯子了,戴着可方便,还不怕被偷。”

  宣如松不解问:“那为何不可以弄一个像无深那样的袖里乾坤?伸手入袖中拿东西,岂不是更方便?”

  “他那个每换一次衣服都要将乾坤袋重新扣进袖子里,可麻烦了。”宣赦道,“再者为何要学他啊,咱才不学他。”

  看来他们对无深还是怨气颇深啊。

  宣如松是知晓自己闭关多久了的,他也知道玄武和万悦定不会告诉无深,这两日来自己在做些什么,因而他猜测,无深或许早就出发,去寻找下一个神兽。

  想到此处他不由是失落的。

  玄武离开房间后,他对着镯子施术,从袋子里找到了那些蜜饯果子和糕饼,想着吃些甜食能稍稍缓和不悦的心情,可面对那些精致的果脯,他忽然就想起无深放在萧竹坟前的那包蜜饯。

  他们走了很远,无深的法力早就失效,那包果子恐怕早被蚂蚁搬空。

  宣如松越发低落,整颗心空落落的,仿佛蚂蚁搬走的并非是果脯。

  这一下就没了胃口。

  回到碧云天已经有五日了,可前三日是睡过去的,后两日玄武助他恢复功法,一直都待在屋里,也没能看看五百年后的碧云天究竟是何模样。

  他推门走出房间,站在走廊上,扶着栏杆眺望远方。

  碧云天顶上的几个院子和练功台一如既往,可石桌石凳旁的树不是从前那一棵了,从前种的是一棵油松,油松高大,四季常青,宣如松总感觉它应该能活很久,但直至自己离去,也不知它究竟活了多少年。

  他还记得儿时自己问过玄武,此处为何要种松树,玄武说是因为他的父亲希望他能像松柏一样茁壮,可以顽强生长,“如松”这个名字,也是由此衍出的。

  如今则换做了一棵金钱松,与别的松树不同,只要入秋,金钱松的松针便会由绿退成黄,阳光下金灿灿的,不比那满山枫叶要差。

  照理来说,金钱松是习惯在南方生长,北方气候并不适合它,它能生长至此,应当是靠着玄武的灵力支撑。

  宣如松轻笑一声——他为何感觉这两棵松树与自己如此相似呢?

  五百年前是一棵油松,二十几载人生与绿松针一样郁郁葱葱。

  五百年后不是原来那一棵了,可本质上,他们还是同一个种类。

  他还是他。

  碧云天之外的山色乍一看好像没有太多变化,可这到底是过了五百年,说没有变化那是假的,就如从前在最东边的那座山,如今好似长了个,还长了脚,往中间走了好几步,太阳落山时它刚好能挡一半,顶替他“最东”位置的变成了一座小山,远远看去,还能看到藏在山中的一条小村子。

  宣如松看着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山景,不由感叹:“五百年了啊。”

  腹中传出阵阵咕噜声,他一只手捂住肚子,意识到自己还没能像五百年前那样已经习惯辟谷,还是需要找些食物填填肚子。

  他知道厨房在何处,垂眸准备下楼,余光处却瞥见院墙外站着一个白净的脑袋。

  宣如松心头一跳,匆忙向那个“脑袋”望去,只是这一眼他没料多,自己会撞进他直勾勾的视线当中,一刹间他仿若看到了五百年前渡云从远处望向自己的模样,呼吸不受控的暂停。

  他没有离开碧云天?

  他站在那个位置有多久了?

  他就在那一直看着自己,还是看着这个房间?

  不对。

  他不是......

  他还不是渡云。

  宣如松暗暗冷静,无事发生般收回目光,转身下楼。

  刚到楼下,宣如松就看到了手捧食盘的万悦,万悦迎面而来道:“师傅,这是我给你做的餐食,宣桂说你虽然到了金丹,可难免还会肚饿,我就给你做了些。”

  “嗯,有心了。”宣如松说着,视线越过他望向院门外,看见同样捧着食盘的无深,嘟囔一声“居然没走”,又问万悦:“他手上端着的是何物?为何不进来?”

  万悦皱了皱眉,显然不想回答关于无深的问题,可宣如松问了,他也不会真的无视掉,“那是他中午做的。他做的那些已经很久了,早已凉了,且在外头吹了一中午的风,那些灰尘都吹进餐食里了。师傅您就别惦记他了,这些可还热着呢,外头凉,我给你放屋里。”

  宣如松轻轻颔首,还是看着外边的无深。

  一中午,他捧着那个食盘站了一个中午......或许不止。

  万悦把饭菜放入一楼房内,宣如松重复问他:“无深为何不进来?”

  万悦放好了饭菜,抱着食盘不说话。

  宣如松看向屋内,轻唤的一声带了些冷意,“万悦。”

  万悦将食盘抱在怀里,低着头走到他面前,嘟囔着道:“我们不让他进来......”

  宣如松蹙眉道:“倒也不必如此待他。”

  “他如何待你,我们便如何待他。”

  “他这样等了几日?”

  “你闭关几日就等了几日。”

  宣如松没有怪罪万悦的意思,他们都是向着自己的,所做只是为自己打抱不平罢了。

  他轻叹一声,让万悦去休息,自己走到了院门口。

  还未走近,就看到无深面前有一条深不见底的水沟,一步跨不过去,就算能跨过,玄武或许还会施下其他什么陷阱。

  他站在水沟前,抬头看向无深,向他伸出手,说:“扶我一下吗?我有些怕。”

  无深赶忙放下手中食盘,活动了一些几乎要麻木的手指,伸手出去。

  宣如松紧握住他的手,手心有些凉,和从前握住自己的手不是同一只,就像人也还不是从前的人。

  他向水沟抬脚,无深来不及阻止,他的一只脚已经踩在了水沟之上。

  没有意料之中的下坠,脚下水沟逐渐模糊、平坦,直至被草坪与石砖替代,复旧如初。

  “走吧。”宣如松主动松开了他的手,仿佛那一握没有包含任何私心。

  无深一声答应后,端起放在地上的食物,说:“饭菜凉了,我去给你重新做一份。”

  “不用了。”宣如松停住脚步,稍稍侧过头,“万悦方才做了一份,你无需辛苦再做一份,做多了浪费可不好。”

  见无深没有跟来,宣如松又回过头继续道:“你若是嫌饭菜凉了也不要紧,我可以帮你温热,和从锅里煮出来的没差别。”

  无深黯淡了神色点点头,端着食盘随他入内。

  其实宣如松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作为萧竹活了十八年,他深刻知道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无深要给他重做一份,他怕浪费是实话实说,可他并不知晓,无深是以为他也嫌弃了自己,不肯吃他做的饭菜,正在心底暗暗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