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在走廊里奔跑。
他一边奔跑，一边迅速思考着。
即便同为“预知未来的魔眼”，未来视也存在许多种不同类型。
有一些人的眼睛以自身行动为中心，能够看到“自己活动范围内”数秒到数十秒不等的未来，这种类型的眼睛在近身搏斗的时候会占尽优势；也有些人的未来视拥有全局视觉，类似于中庭女巫艾格妮丝·风子和她所写的《精良准确预言书》，甚至可以从遥远的过去精确预言到会有一家崛起的苹果公司——而她本人显然和这家公司没有丝毫关系。
有一些人的眼睛只能观察到模模糊糊的片段，那些历史上语义不明甚至有些疯疯癫癫的预言呓语多半来自于此；还有些人的眼睛会跳过过程直达结果——比方说俄狄浦斯王杀父娶母的悲剧。
虽然非常难缠，但未来视并非全无对抗的手段。首先要先弄明白收藏家的未来视究竟是哪一种类型，洛基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没问题的，慎重而圆滑地施展法术，是他在过去的数千年当中最为擅长的事。
在奔跑中，他的身形不断变化，由一个人化身成三五个乃至数十个，洛基的幻象出现在这艘星舰的各个角落。
做个试验吧，洛基对自己说。
从收藏家此前打量自己的行为和身为法师的一些直觉来判断，洛基推断对方的魔眼应该是要观测到当事人本人，才能够看到与这个人相关的近未来——不然他大可以在他们三人一开始抵达星舰的时候就做出反应，而不是匆匆忙忙到现在才开始着手处理。
无数个身影各有方向，有的转向了中控室，观察塞尔温和索尔的情况；有的前往存放飞艇的地方，探查自己一开始准备好的脱离手段；有的潜入通风管道，在漫长幽邃的狭窄空间当中匍匐穿行；有的干脆变成了蜥蜴人的模样，潜伏进了收藏家手下的队列当中。
收藏家的反应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他的未来视精度极高，且本人实力极端强劲，他们迄今为止所做出的逃脱行为根本造不成任何影响；第二种可能是，他必须要精确地将视线投注向某个人，才能看清楚他对时间所造成的干涉和影响。
其中某一个幻象在通道的尽头探出头来，冲着塞尔温的方向打了个响指。
医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先是双手抓住索尔的手臂，用力将对方扔至半空，随后魔力流经双腿，在反推力的作用下高高跃起，跳向洛基所在的那个方向。
通道当中的临时扩张法术足够让他们三个人以一种相对紧凑的姿态奔跑，塞尔温刚想伸手和对方说些什么，手指尖触碰到洛基手臂的时刻，对方却不动声色地向后避开了。
诡计之神的绿眼睛看向别处，而那个方向只是一片空荡荡的墙壁：“……总之先走吧。”
塞尔温点头，另一只手却在对方猝不及防的时候向着洛基扔了个什么东西——啪嗒一声，褐色的小硬块直接穿透洛基的眉心击中另一端的墙壁，只在眼前人的身上留下一小片墨绿色的魔力涟漪。
“只是想确认一下。”
索尔已经开始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塞尔温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没什么，我们走吧。”
仍旧是洛基的幻象在前方引路，他们三人在狭窄的通道当中一路狂奔，拐到大路上之后又避开了蜥蜴人的一连串围追堵截。
以塞尔温被龙血强化过了的视觉，可以看出眼前的幻象其实已经经历过了好几轮的更替——有的在角落当中引开追兵，有的在半途就破碎消失，一个接一个的幻象像是接力棒一般将他们引向了一个方向。
那里停着一艘飞船。
而最后的洛基等在飞船之前。
索尔在登上飞船前一个急刹车，猛然想起自己还落下了什么东西：“我的锤子！我不能把缪尔尼尔留在这里！”
“那东西你不是能自行召唤吗？”
塞尔温说：“让它自己飞过来不就行了。”
“你刚刚给我吃的东西都已经消化光了！”
索尔急道：“我现在没办法把锤子召唤过来！”
洛基伸手按向操纵面板，快速地敲了一连串的数字，然而飞船的操纵系统显示一片红色，脱离程序已经被锁定。塞尔温看了一眼，认定自己在这方面帮不上忙，就决定由自己来揭晓答案：“你刚刚其实没吃什么特别的东西——那都是你自己的力量。”
“什么？”
索尔大惊失色：“明明你吃下去之后产生了那么大的变化……”
“我吃下去的是龙神法拉戈尔遗留下来的力量残片。”
塞尔温说：“而我当时给你的是这个。”
他的手中是一片深褐色的小圆饼，只有小拇指甲盖大小，被压成鱼的卡通形状：“这是尼克·弗瑞当时留在我那里的猫粮——他当时想要拜托我帮忙照顾一下那只外星猫。”
泽维尔天才少年学校里也有学生养猫，他就在自己常穿的衣服口袋里也装了一些，没想到这些猫粮竟然有朝一日跟随自己跨越星海，在关键时刻飞进了雷神索尔的嘴里。
“所以你给我吃猫粮？”
索尔大惊失色，随后他又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并没有什么外力激发了雷霆的力量，那是来自于我自己本身……”
“神的力量只会来自于自己的神核。”
塞尔温强调：“或许那确实是一件力量强大了不起的神造兵装，它可以是雷霆之神的象征，却永远没有办法取代雷神本身。”
虽然大部分的地球人生活在远离神秘的世界里，但“神灵的力量来自于神核”在受过教育的魔术师们那边可以说是很基础的常识。
“在韦伯的教室里，要是有人声称自己不懂这个，说出去估计会被笑话吧。”
说完之后，塞尔温有些不好意思地也笑了一下：“只是一个猜想——我猜你在当时的那个时刻，可能会需要一点不够成熟的谎言。”
他其实不太会说谎，或许在原本的规划当中，这个环节的完成者应该另有其人。
一点谎言，和一点巧妙的契机。
索尔的脸上带了些迷茫，又好像若有所思。
“你们要经历更多的磨砺和痛苦。”
他突然回想起了复仇者们和格尔战斗的时候，那个身份神秘、来去匆匆且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洛基曾经如此提醒：在某些必要的时刻，痛苦也会成为令人向前的养料。
……这养料可真够难吃的。
*
飞船启动的通行密钥被上了锁。
洛基很焦虑的将自己事先窃取到的超级密码一个接一个地尝试，这艘飞船来自于一个沟通星舰之间的星际摆渡公司，这种通用型飞船他以前也曾经开着玩过几次，在已经提前入手物理动钥匙的情况下，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这种问题。
如果是那个复仇者铁皮罐头在这里，说不定早就已经成功解决了一切——他有些懊恼地想，又迅速提醒自己不要把思维浪费在无用的地方。
精湛的思维分割可以让他的数个幻象都拥有一定程度的独自行动能力，但它们归根结底也只是幻象，在战斗能力上几乎可以说是一触即溃。
而为了让未来视的眼睛都能够被这些幻象蒙蔽，他就需要尽可能多地赋予这些幻象更多的魔力，以及更丰富的“真实成分”。
也就是，除去构筑幻象本身所需要的第五架空要素之外，还要掺进去一些更能够混淆视听的东西。
这也没什么困难的，洛基想，最常见的方法就是掺进去自己的血液和大量魔力，甚至连神核直接流出的力量都分割一些出去，这样在收藏家的眼里，所见到的每一个幻影都会被视作是“诡计之神”本身。
想要欺骗一位自宇宙诞生之初就存续至今的古神，本身就意味着在刀尖上舞蹈。
“你将降下毁灭世界的火焰，你会带来众神死亡的终结。”
他的命运绝不会止步于此，既然更加年长的那个自己可以丑陋地挣扎到时间的尽头，那么他有充足的理由要比那个老东西做得更好。
“洛基？”
索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好像有人要闯进来了！”
“那你们就自己先想想办法！”
洛基头也不抬地说道，继续在操控面板上一个一个试过去，语气焦躁了不少。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各类外星语言的叫骂声，再之后是塞尔温的魔力放出，发出了一声夹杂着惨叫的巨响。
他曾经说过，自己其实不太擅长战斗——并非是复仇者那种被所有人信赖的英雄，只是碰巧、偶尔，因为拥有龙的力量，而顺手帮点小忙。
这样的说法在洛基听来难免有些刺耳，更像是得了好处还偏要证明自己的品行高尚，并非是那种贪图力量的角色。但对方又真的在踏踏实实当校医，如果不是这趟旅行，估计现在还在海拉鲁大陆里隔着屏幕冒险。
“洛基？”
索尔把他的名字拖得很长：“我们要不然再想点别的办法——”
一个幻象消失了，死因大概是高能量的直接轰击。好在消散之前，对方传来了最后的信息，让他得以输入了一组临时秘钥，并且狠狠敲下启动按钮。下一秒，整个飞船的控制面板亮了起来，机身摇晃一下，发动机向下转向，成功载着他们漂浮至半空。
然而联通外部空间的大门还是没有打开，洛基思考着是否应该直接用火控系统把星舰炸一条通道出来，就听见塞尔温在指点索尔：“就现在，召唤你的锤子。”
“什么？”
“你的锤子——我猜你现在应该能感受到自己和它之间的联系了。”
毕竟用于屏蔽妙尔尼尔的法术本身就是洛基敷衍收藏家所做出的短暂屏障：“如果可以的话，让它多飞两圈。”
索尔也反应了过来，他笑了一下，向前伸手。一阵由远及近的响动之后，雷神之锤破开星舰表面的金属钢板，穿越一切阻碍回到索尔的手中，留下的洞口正好足够他们的飞船从这里离开。
索尔看了一眼陪伴自己多年的老伙计，向他们两个宣布：“我们出发！”
洛基拉起了主引擎的推进推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很符合一个奇幻故事该有的结局，他们在众多小型舰队的围追堵截当中一路危险驾驶，终于开到了斯特兰奇的传送门能够抵达的地方。金色的圆环将整个飞船都兜了进去，几个人突然驶入地球引力环境，连人带船重重摔在复仇者联盟基地的草坪上，将原本齐整的草地撞出了一个大豁口。
看来斯塔克请的室外园艺工人今天又有了新的工作挑战，塞尔温看着窗外想，并且难以避免地因为过于粗糙的驾驶手段而感到些许反胃。
说实话，他还有些担心这辆宇宙出租车最后是否会得到赔偿，账单是又否会像是上次一样邮寄阿斯加德，但考虑到索尔和洛基都没有提这个话题的意思，他也就暂时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命运的纺线以一种不是很友善的方法成功入手，很快就会变成缝合地球的材料。斯特兰奇从洛基手中接过那些轻若无物的纺丝，仔细甄别了几秒钟，又和自己的资料书比对了一番，最终点点头：“就是这个。”
等在一旁的复仇者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而且还白赚了一架飞船。”
克林特看着这架已经残破不堪，开回来的时候甚至已经舱内失压的宇宙飞船：“又或许你们还要将它回收？”
洛基耸耸肩，索尔则直截了当地说：“你们留着吧。”
已经没什么维修价值了——至少从他们两个的角度来看是这样。
于是复仇者们欢天喜地地回收了新的外星科技，当天晚上这艘飞船的残骸就进了斯塔克工业的地下实验室。晚星爬上夜空，索尔迅速加入复仇者们露天烧烤的庆祝行列当中，斯特兰奇回到纽约圣殿去准备，于是蘑菇圈前的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随便聊点什么？”
洛基看着远处的篝火，他曾经不止一次这样从高处向下俯瞰阿萨众神的欢宴，他们在凯旋而归之后纵情享受麦酒，和如今的情况看起来并无太大差别。
“你开飞船的风格还蛮危险的。”
塞尔温于是很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舱壁裂开的那一下，换个普通地球人在船上估计都已经死透了。”
宇宙微波背景辐射的平均温度才只有3K左右，几乎是一瞬间，他们三个人的身上就挂了一层白霜。塞尔温就连眼睫毛上都在结冰，好在洛基立刻反应过来使用法术，堵住了那一小片的漏洞，但他们三个当时都已经被冻得有些僵硬了。
洛基：“……”
没想到最先听到的是对他驾驶技术的吐槽。
“除此之外呢？”
他又问：“你真没什么想问我的了？”
绿眼睛警惕观察着塞尔温的表情，对方点点头，说确实有一件事。
他要开口了，洛基想。
他们被卖掉，置身险境确实也是事实，如果是索尔，他还能通过已经岌岌可危的兄弟关系和激发对方神力的角度来回答（不过索尔似乎已经有点习惯了，甚至根本没问），但眼前的这个人毫无疑问是第一次前往宇宙。
他或许也曾经期待一场和游戏当中一样的、新奇有趣的星际冒险。
“你的神核怎么样了？”
塞尔温问：“还没有脱离恢复期，就进行大规模的魔力放出，这种透支力量的使用方法究竟是谁教给你的？”
塞尔温原本是那种眼角圆钝、脸型温和的类型，现在却抿着嘴唇显得很严肃，于是洛基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好像是真的有些不高兴。
以及，他确实是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