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的这几天都过得很荡气回肠。
像是把不属于自己的七情六欲都一一拆吃入腹, 细细品了一个遍,才配得上在那浩浩荡荡的“有情人”三字。
付汀梨差点以为她们会一整晚都坐在那扇门内,在冰凉潮湿的地板上踉跄拥抱, 用一整晚的时间来互诉衷肠。
但事实并不如她所想。
纵使孔黎鸢这个女人是脆薄而绵密的, 然而她也向来不太擅长讲太多自己给别人听。
那句“你把门推开了, 我心疼你”,以及在这之前那一次出发之前的自述, 还有在这之后足以将付汀梨五脏六腑都洇湿的眼泪……这些都已经算是孔黎鸢呈现无力和脆弱的极限。
这个夜晚并没有太多声音。
但在重新收拾好, 以最朴素的原貌回到那个拥抱姿态时。
孔黎鸢很自然地将鼻尖埋进她的锁骨, 细瘦的蝴蝶骨像折叠起来的翅膀,皱在她的掌心纹路下。
有那么一秒钟,她很像是快要在她的手心中长出薄翼。
付汀梨什么也没有再问,只希望孔黎鸢能睡一个好觉,然后起来发现她把门推开了也没有跑掉, 并且依然很爱她。
入睡之前她想,也许这就是爱最返璞归真最漂亮的一种形态。
不过也许第二天醒来,她可能又会发觉今天的爱会更漂亮更深刻。
第二天早上, 或许是下午和晚上。
她突然搞懂原来人们在相爱的时候,会把时间和黑白过得很模糊。
经由提前设置好的日历提醒, 付汀梨在线上问了问医生, 发现已经到了可以拆除石膏的时间, 于是很利落地将石膏拆了个干净。
脚踏实地踩在地面的感觉没有意料之中清爽, 反而差点摔了个跟头。
可孔黎鸢对这样的动静毫无反应。然后她发现孔黎鸢好像是生病了。
女人蜷缩成一团,四肢都环抱在一起, 寡白脸庞在此刻有些红润。
汗津津的发缠在颈下。
眼睛闭得很紧, 薄薄的一层眼皮下,也许隐藏着一个庞大而辛苦的梦。
以至于付汀梨在床边摔倒之后就没能站起来, 下意识就用一种扭曲的姿态伸出手,去探孔黎鸢的额头。
孔黎鸢也没有因为她的动作而睁开眼,而是震了震那单薄而被汗濡湿的眼皮。
像是呓语,极为模糊地说了一句什么话。
付汀梨没听清,却还是凑过去,抓住孔黎鸢一只细瘦的手腕。
她说,“我在这里。”
于是孔黎鸢温凉的手收得更紧,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更温顺。
好像还是在说些什么,反反复复地向梦里的某个人诉说。
她将耳朵凑过去,女人出了很多汗,整个人湿得像是在蒸腾过往难熬的一切。
滚烫的呼吸泼到她耳廓。
她终于听清,她在一个她未知的梦里,向她诉说的一句,
“我爱你。”
重走加州一号公路的第三天,她们终于接受并认定自己的“爱”,如同破釜沉舟。
-
孔黎鸢生的这一场病太过突然。
不过也许昨天靠在冰凉的墙壁时,付汀梨就应该知道这早有预兆。
与此同时她发觉自己的Paypal账户出了一点问题,并且她身上没有任何现金。
不那么糟糕的一件事情是她已经拆了石膏,有两条变得更灵活的腿,不至于再拄着双拐东跑西跑。
到了续房时间,她开始犹豫要不要寻求乔丽潘的帮助,但又很理所当然地觉得,孔黎鸢不会想让除她之外的其他人看到现在的自己。
而二十五岁了还找妈妈帮这种小忙,会显得她们两个都不是很靠谱。
于是她开始在孔黎鸢这里找钱。
被她喂过退烧药的孔黎鸢出了很多汗,身上的T恤换了一件又一件,最后只剩一件印着诡诞小人的墨绿色短袖。
“孔黎鸢,你的钱都在哪里?”付汀梨问出这句话还有点想笑。
像是她要趁孔黎鸢病入膏肓,然后没良心地卷款而逃似的。
而孔黎鸢在她身后轻飘飘地说,“手机,Paypal。”
“密码呢?”
“1234.”
“这么简单?看来你手机里是真的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付汀梨从外套里拿到被孔黎鸢乱扔的手机,照着输入,却发现输入错误。
她回头,发现孔黎鸢已经闭上了眼,墨绿T恤上的小人被洇湿,皱成了一团。
“孔黎鸢?”付汀梨轻轻地靠过去。
尝试着用面容解锁,但显然会用“1234”当密码的人,并没会设置这种方式来解锁。
“嗯?”孔黎鸢的反应有些迟缓,想必很难受。
“密码错了。”
付汀梨很不忍心让她在这个时候还费心思考,恨不得自己也拥有值得以物换她们居住权的东西。
但孔黎鸢听到这一句话的反应却很可爱,微微皱了一下眉心,半睁开了一下眼,像只迷糊的动物。
似是认清她是谁之后,又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语速缓慢地说,
“2529.”
然后又解释,“我忘记我换过了,之前是1234。”
“为什么要突然换密码?”付汀梨听到“2529”时愣了几秒,紧接着将这四个数字输进去,
“是上次我们过生日的时候吗,还是上次换手机的时候就已经换了?”
“过生日那天……”孔黎鸢语气沉靡,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过了好一会才说,
“还没来你家的时候,我找回了我原来手机里的东西,所以就换了。”
“你不是说手机里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孔黎鸢没再说话,只是倦懒地笑一笑。与此同时,付汀梨按开她的手机,发现这个女人手机里的东西也少得可怜。
似乎什么东西都不值得被她留住。
身上的所有一切都可以用来以物换物,在上海的家所有的家具都用白布遮盖住……
就手机这种对现代人来说充当第二空间的物品。在孔黎鸢这里也空空荡荡的,只装着支付软件,一个微博以及一个相册。
对这其中需要被安上“2529”密码的东西,付汀梨已经有些怀疑。
温凉的手抚上她的脸,湿汗有些凉,体温却又有些热。
她抬眼,看到孔黎鸢对她笑,
“幸好找回来了。”@无限好文,尽在
付汀梨拿着这个空荡荡却沉甸甸的手机续好了房,买来热狗、蔬菜沙拉和蕃茄肉酱意面,一口一口地喂给孔黎鸢。
孔黎鸢吃几口就吃不下,甚至还靠在床边吐得有些厉害,吐出一些食物残渣后没东西可吐,就开始吐一些黄褐色的液体。
吐完之后,她双手撑扶着趴在床边。
眼睫毛似乎都因为汗水湿成一绺绺,整个人像一块玻璃,潮湿透薄,只剩下唇上那一点不太鲜艳的红。
然后反应很缓地说了一句,像喃喃自语,“人为什么生病了就逃不过做梦?”
付汀梨佝偻着腰,半蹲在地上,一只手拢住孔黎鸢的发,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肩,用掌心托住。
很突然地说,“我给你拍张照吧。”
听到她在这个时候说这句话,女人瘦弱的背脊微微瑟缩了一下。
紧接着,孔黎鸢又吐了些液体出来,头低得更痛苦,濡湿的发垂了几缕下来,罩在腰背被清洗过的纹身残痕上。
在这之后,没有气力地掀开眼皮,朝她笑一下,
“那我现在还会好看吗?”
付汀梨摸她沾满汗水的脸,说,
“没有比现在更好看的了。”
于是付汀梨真的在这时候给孔黎鸢留下一张照片。她知道那个被她亲手删掉的相册,总有一天会回来,以一种更亲密更坚不可摧的方式。
紧接着,又给刚吐过的孔黎鸢漱口,给她擦因为发烧耳边得汗津津的脸,心疼地抱住她等她沉沉地睡过去。
最后自己吃一顿模糊的午饭……或者是晚饭。
收拾好垃圾之后,她用她们惯用的相拥姿态抱住孔黎鸢,就这样睁着眼睛。
直至孔黎鸢的呼吸变得小变轻,像是在她怀里缩成一个很小的生命。
又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再次变得清醒。
于是她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直接问了出来,
“我可以看一看你的手机吗?”
孔黎鸢懒靡地笑一下,“我以为你会趁我睡着偷偷看。”
“如果你再晚一点醒来,我可能会。”付汀梨替她擦了擦被汗浸湿的颈。
然后弯着眼睛笑了一下,“但既然已经征得了你的同意,我就没必要做一些会给自己留下把柄的事。”
接着,她就点开了那个被她觊觎许久的相册。
其实在这之前,她有思考过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是被她删掉的那个相册神奇地出现在孔黎鸢手机里了?还是孔黎鸢过往的回忆?又或者是她不知道的孔黎鸢?
但都不是。
这个相册里只有一个很简短的视频——路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路灯昏黄地闪烁,单薄雪地里有一串脚印,从拍摄视频的定点延伸到这条旧巷的尽头。
视频开头,是一双黑靴,踩着这串脚印往前走。十几秒后视频结束,是穿着黑靴的人,往后再拍了一次叠在一起的两道脚印。
雪夜晦暗,寂静无人,只剩那两道叠在一起的脚印,孤零零地立在空地。
付汀梨很敏锐地认出,这是那条她住的那条旧巷下的小径,她每天来来回回地走,而孔黎鸢不止一次开车送她回来,将车停在巷口。
她往巷里走的时候,孔黎鸢在做什么呢?
也许这串脚印是她用那双皱得发凉的帆布鞋留下的。@无限好文,尽在
刚想到这里,孔黎鸢就已经回答了她,“是今年元旦节那天,你留下的脚印。”
付汀梨在第一时间想到——那天,是孔黎鸢看着她,一步一步地离开她,然后又一步一步地印着她留下的脚印走到她家楼下。
也许那一刻,这个强大而无往不利的女人,也像个稚嫩而渴望爱的孩童。
也许有一瞬间她只是希望她能走回来,看见她们的脚印叠在一起。
然而她没有走回来。
而就算她没有走回来,在这之后,她却仍然送她一盏被点亮的感应灯,以及一场三分钟的地面烟花。
这个女人对她从来都慷慨而宽容。
付汀梨把手机放在一边,展开双臂,努力将孔黎鸢再次抱紧。
然后听到孔黎鸢有些疲累地问,“你不打算问我为什么要拍这个视频?”
她的下巴抵在孔黎鸢额上,能感受到孔黎鸢睫毛的扇动幅度。
“我知道你爱我。”她只这样说,然后又强调,“就算不问也知道。”
关于爱不爱,什么是爱这件事,在她们中间好像已经不需要任何解释。
孔黎鸢却停顿了很久,然后突然把她的手牵过去,按在自己最薄弱的腰背处,刚清醒的思维却很跳跃,
“五年前我开始第一次洗这个纹身。”
濡湿温热的触感涌进掌心脉络。付汀梨的手指很轻很轻的抚过那上面的飞鸟残痕,
“但是为什么现在还没有洗掉?”
孔黎鸢说,“洗纹身的人告诉我,这个面积的纹身,可能得洗五次才能洗掉。”
停顿了一秒,又补了一句,“所以我每一年都会去洗一次。”
“为什么是每一年去洗一次?是只在夏天的时候去洗?”
孔黎鸢突然不说话了,沉默了几秒之后,又将鼻尖埋得离她的骨骼缝隙更近。
在这之后,又很突然地提起另一件事,“你这样抱着我会不会觉得累?”
“这样?”付汀梨用力环住她,丝毫不介意她的跑题。
然后又摇头,“不会。”
她们的骨骼贴得更紧,中间那两层薄薄的皮肤好像在此时此刻消失。
“其实在遇见你之前,我没有被这样抱过。”孔黎鸢在讲述自己时好像从来都是迷茫的。
“那太好了,只有我这样抱过你。”付汀梨很痛快地承认自己的占有欲,并且一点也不为此感到害羞。
“那你呢?有没有这样抱过别人,又有没有被别人这样抱过?”
“我应该也都没有,大概除了我妈?”
“我猜也是。”
“你为什么这样猜?”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孔黎鸢笑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小时候我妈妈抱过我的话,应该会是用这种方式。”
付汀梨知道她为什么会执着于这样的拥抱。于是将她抱得更紧,“如果你想把我当成妈妈也不是不行。”
孔黎鸢果然被她逗笑,在她怀里很细微地抖了起来。等笑完,又悠悠叹一口气,
“我觉得不行。”
付汀梨也觉得自己这样说未免太过好笑,要是孔黎鸢的妈妈听了估计会骂她。
于是笑着说,
“既然孔老师说不行,那就不行。”
“当老师就可以了?”
“孔老师说可以就可以。”她像是在说绕口令。
“如果孔老师说可以,那付老师应该说什么呢?”孔黎鸢大概是病糊涂了,说起话来颠倒又奇怪。
付汀梨即便很心疼她,却也突然开始珍惜此时此刻的孔黎鸢。
她相信一旦清醒,一旦到达终点,回到舆论紧逼的国内,孔黎鸢可能很少会有这样说话颠倒到有些可爱的时刻。
这个女人从来都很难彻底放任自己。
毕竟在之前,孔黎鸢没有一次是在她睡醒之后再醒来的,也没有一次向她展露过熟睡之后毫无防备的模样
她心疼她,同时也珍惜此时此刻的她。
于是她注视着这个女人昏沉而迷人的脸。在她濡湿额眼皮上印上一个吻,一对眼睛弯成月牙,用很轻很轻的气音说,
“付老师说,她想要带你去见妈妈。”
-
第三个晚上之后,她们的第二次加州一号公路旅途正式结束。
好奇怪,每一趟旅途,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刚刚好,都只是三天。
付汀梨腿上的石膏已经拆完,又理所当然地换到了驾驶位。
开往一个旧金山的地址,车上在放一首很老的粤语歌,音响的效果很好,比加州公路更开阔悠扬。
而孔黎鸢的烧刚退,戴一条新买的面巾,以一个病号的姿态被付汀梨裹上一层薄毯,很懒很萎靡地仰靠在副驾驶。
时不时看一眼手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们又在向前敞开的道路上了。
“你真的要跟我去见我妈?”付汀梨觉得她看起来很像是在找寻时机逃跑。
敞篷车里的风刮得很大。孔黎鸢掀起眼皮望向她,在风里很松弛地笑了一下,
“我是什么很容易反悔的形象吗?”
病刚刚好一点,那个说话颠倒到有些可爱的孔黎鸢就又藏起来了,不知道下次有什么机会能再看到。
付汀梨觉得有些可惜。
她开始怀念,她们在那场三十八度的高烧里谈论从前和以后的模样。
绵缠又幼稚,像两个人同时默契地做回孩童,在那短暂的时间里脱离世俗。
不会再有第三个人蹦出来,让她们不要这么天真。
孔黎鸢生病的时候会不那么抗拒诉说自己。
她说了很多自己过去的事情,说五年前的那次夏至车祸,她的腰背受了很严重的创伤,虽然伤口不深,但让她痛了很久。
她始终认定疼痛是最本能的一种记忆方式。后来她在每年夏至都会去洗一次纹身。
因为她每次躁期之后,对躁期发生的那些事情就会忘得很快。
所以她觉得用这种方式可以不那么快地把那些事情忘掉,也可以将付汀梨的脸记得久一些。
除此之外,她再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延缓自己的记忆消退。
纹身一共洗了四次,该洗第五次的时候,付汀梨回来了。
于是她不用再洗第五次。
并且她打算再也不洗第五次,决心将飞鸟残痕永远留住。
听了孔黎鸢把这些讲给她听,付汀梨说,“那回国之后,我把我雕好那只小鸟送给你,很漂亮的。”
房间昏暗,没有开灯,也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到底是什么时间,像地球在这一刻转到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维度。
孔黎鸢在黑暗里看着她,然后伸手来摸她的脸,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付汀梨主动凑上去,很突然地咬住孔黎鸢的手指。
孔黎鸢很温顺地配合她被咬住,然后又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按了按她的后脑勺,说,
“为什么要送给我?”
付汀梨的声音有些黏糊,“从一开始就想送给你。”
“真的?”孔黎鸢按了按她的唇峰,手指很软,有点润润的。
“真的。”付汀梨这次回答得很坦诚。
从来就不只是为了把漂亮的东西留住,而是有不那么明朗的私心。
“我从重庆回来看完展回来,觉得那些展里的东西不太满意,于是就想起你这个纹身,然后就莫名其妙开始雕这只小鸟。”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们什么时候能再遇见的话,绝对毫不犹豫,当场就拿出来送给你。”
“但你那个时候看到了我,为什么没有送,后来被我看到了也还要藏起来。”
“我记得在上海第一次见面,你骑在马上,可能我当时确实很拿不出手?”付汀梨开着玩笑。
然后又有些可惜地说,
“其实是因为二十四岁的付汀梨,背叛了二十岁的付汀梨。”
孔黎鸢察觉到了她的低落,呼吸缱绻地拍在她的呼吸里,像海浪重叠在一起。
然后伸手,安慰性质地拍了拍她的脸,
“背叛两个字不是这么用的。”
付汀梨不说话了。
孔黎鸢碰了碰她垂下来的睫毛,“因为二十五岁的付汀梨已经挽回了所有的一切。”
她被她传染,也开始用第三人称来称呼她。
在这之后,她们觉得无聊,又随便吃了一些东西,打开旅馆的电视机发现没有信号。
于是又像在北疆那次一样。
用窄小的手机看一场孔黎鸢的电影,这次是在异国他乡的一个不起眼的旅馆。
看的是《蓝色书本》。
付汀梨看到张玉在电影里戴着那条蓝色围巾到处行走,突发奇想地说,“这条围巾真好看,我回国之后也要买一条戴上。”
“可现在是夏天。”孔黎鸢懒懒地笑她,“会热的。”
“那就冬天再戴。”付汀梨说,然后又很跳跃地想起另一件事,
“不过《白日暴风雪》什么时候能上映啊孔老师,我还等着看呢。”
“可能要等到明年春天了,但久一点的话,等到明年冬天也说不定,或者再久一点可能是后年、大后年,都有可能。”@无限好文,尽在
“那到时候……”付汀梨说到这里有些犹豫。
她不知道回到国内,她们还能不能像现在一般自由,孔黎鸢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多时间都和她一起浪费。
“到时候我们一起看。”孔黎鸢却已经主动将这句话接上。
付汀梨弯着眼睛笑,“那我还能戴着张玉的蓝色围巾去看。”
孔黎鸢半垂着眼,困倦的样子很像是一只风情的猫。
听到她这样说,润润的手指刮了刮她的耳廓。
“不仅是张玉的围巾。”半眯着眼看她,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过度缓慢的语气却莫名有一点可爱,
“你还可以直接带着张玉去看。”
之后电影上演到张玉的女儿出场,付汀梨又说,“你女儿真可爱,还真的长得有点像你。”
孔黎鸢纠正她,“是张玉的女儿。”
然后又补充,“剧组选角的时候也会考虑这一点的。”
“考虑你们两个演员像不像?那岂不是很难找?”
“对,她和我小时候长得像,算是难找的。”
“原来是这样。”付汀梨点头,仔细观察了一会,很认真地说,
“那我还是觉得小时候的你比较可爱。”
回国后她也有翻到《人生》中关于孔黎鸢的剪辑cut看过,尽管只有五分钟不到的戏份,但那个鲜活生动的孩童,还是在当时许多影迷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某种程度上,孔黎鸢的确是一个颇具灵性的演员。
电影还没看到一半,孔黎鸢头往下一倒,好像是睡了过去,呼吸一下一下地打在付汀梨的耳朵旁,像拍打碎石的潮汐。
付汀梨看一眼电影画面——窄仄小巷潮湿得很不好走,有个配角得知了新的消息,看到戴蓝色围巾的张玉在拥挤人群一晃而过,于是一边追在后面,一边急切而小声地喊,
“阿玉阿玉,你再不快点来,那人就跑掉啦!”
恰好在这时候,付汀梨犯困地打了个哈欠,但她不愿意睡着,觉得自己至少要把这部电影看完。
即便孔黎鸢看起来像是已经睡了。
于是她也很无聊地跟着电影的节奏,很不知分寸地玩着孔黎鸢的头发。
用轻到不能再轻的气音说,
“阿鸢阿鸢,你再不快点好起来,你追的那个人就要跑掉啦~”
孔黎鸢像是睡着了,鼻尖抵在她的下巴。
表情温驯,却很模糊地回她一句,“你不要跑掉。”
付汀梨突然很愧疚,她不应该让孔黎鸢在生病的时候还睡不好觉。
电影转场漏泄出空镜光影,她凑近,将孔黎鸢抱得更紧。
轻轻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用这种话逗你。”
而在这句话之后,她听到一声极为轻的笑,像是电影里的张玉在笑。
她下意识抬头去看,发现电影剧情演到下一个重点部分,张玉正惨白着一张脸,哭得酣畅淋漓。
那刚刚是谁在笑?
付汀梨这么想着,再迷糊地低头。
便看到她怀里的孔黎鸢将眼皮掀了一半,像是被她闹醒。
很缓慢地将手往上抬,在黑暗里摸了摸她的脸,细细指腹刮她的唇。
她越发愧疚,想再说一声“对不起”。
结果又看到孔黎鸢很倦懒地盖住眼皮,好像是说了一句很模糊的话。
但她没听太清,于是又凑近。
颧骨贴近孔黎鸢的鼻梁。听到这人用气声笑了一下,和她说了一句话。
下一秒她就心里泛酸到掉了眼泪。因为她说,
“小梨小梨没关系。”
原来刚刚是她的阿鸢在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