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V第一章 ◎

  陆卓勋转身离开。

  屋内,温焓长长呼出一口气,整个人脱力的向后倒去。

  床上的几只小奶狗跟着上下震,闻到温焓的味道,争先恐后往他脸上、脖子上爬,舔的他缩起脖子直痒痒。

  太好了!

  陆卓勋终于同意带他回家,他不用和宝宝分开了......

  地下车库。

  林爵坐在车里,同样长舒一口气,刚刚那种高压的环境简直要他小命。

  他掏出手机,开始做心理建设,准备向他勋哥坦白。

  然而一口气还没喘完,微信就响了,吓得手机在他手里一个后空翻,掉在刹车踏板旁边。

  屏幕亮起,跳出陆卓勋的信息,就一个字,“说。”

  林爵心脏砰砰直跳,捡起手机,“啪啪”打字回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当时的心里状态,事后的反省悔过......

  凡此种种,全部剖白出来,两只手根本不够用,只恨不能化身八爪鱼。

  他必须在陆卓勋耐心耗尽之前解释清楚。

  与此同时,陆卓勋收到沈临的消息:“小学弟进账八百块,一天之内连本带利,成功还清二十四期贷款!”

  结尾还有一个比“oh Yeah!”的哈士奇表情包。

  陆卓勋揉揉太阳穴,拨通助理的电话,“帮我准备一张八千万的卡。”

  地下车库,林爵坐在车里,紧张的盯着手机,如同等待命运的审判。

  几分钟后,他终于接到陆卓勋的回复:“知道了。”

  林爵整个人顿觉轻松。

  一脚油门,哑光黑色的奔驰S级滑出济华的地下停车场,融入滨海无边的夜色。

  第二天早上。

  温焓一大早起来,先冲奶粉喂小奶狗,然后装行李。

  几件昨天新买的衣服,依然装在原来的购物袋里,水果篮子里铺好孕期的旧衣服,把三只小奶狗放进去,所有的行李就算收拾完了。

  小奶狗趴在篮子里,粉粉的小鼻子到处嗅,温焓摸摸他们毛茸茸的小脑袋,“香吧!一会儿我们就要到新的地方住了。”

  早上十点,小李准时过来接他。

  陆卓勋抱着孩子,站在电梯口。

  视线在温焓手里的篮子上停留几秒,又移开。

  显然回忆起他把孩子装在榴莲篮子里跑路的事情。

  篮子上的味道早就消失殆尽,只有小狗这样嗅觉敏锐的动物能闻出来。

  “篮子上没味道了。”温焓同样站到电梯前,把篮子从左手换到右手,尽量离陆卓勋远点。

  从昨晚的感谢到今天的解释,这已经是温焓让步和示好的极限了。

  如果一星期前,陆卓勋一定感到很解气,可现在听到,他却并不高兴,甚至有点不是滋味。

  叮!

  电梯到达32楼,一身黑衣的大李按住开门键,做出请的姿势:“陆总,温少。”

  一行人来到地下停车场,正对着电梯口停着辆宾利,看样那辆劳斯莱斯已经被打入冷宫了。

  小李和大李分立在车子两侧,拉开左右的车门。

  等陆卓勋和温焓坐进去,二人才坐到前排,依旧是小李开车。

  *

  坐到车里,温焓才明白陆卓勋为什么开这辆车。

  这辆车后排装有价格不菲的智能防撞系统,可以把小宝宝直接放在座位上,但一路上,陆卓勋却一直把孩子抱在怀里。

  滨海的冬天很冷,小宝宝身上左一层又一层,包的滚圆,被高大的陆卓勋抱在怀里,像抱了个小西瓜。

  温焓一路挪不开眼睛。

  小家伙性格乖巧,从来不闹人,没有比他更完美的宝宝了。

  第一次走出医院,小家伙好奇的看个不停,对篮子里的小狗尤其感兴趣,不停用眼神示意温焓,咿咿呀呀的,往他身上使劲靠。

  意思再明显不过,要换他抱。

  陆卓勋内心着实有点吃味,选中的月嫂回家过年了,这段时间他天天半夜起来喂奶,亲力亲为的照顾,可只要温焓出现,小家伙眼里就没他这个爹了,大眼睛只盯着温焓转,变得爱笑,甚至多话,见到他就没什么表情。

  陆卓勋把小家伙放到温焓怀里。

  “哇啊!咯咯咯咯......!”宝宝的笑声那叫一个清脆。

  陆卓勋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实在气不过,伸手把小宝宝的嘴捏成小鸡嘴。

  宝宝:“咈咈咈咈咈......!”

  小家伙冷下脸,一大一小,用极其相似的神情隔空互瞪。

  宝宝:“咈!!”

  “呵!”陆卓勋放开手。

  温焓:“......”

  终于如愿以偿的来到温焓怀里,小家伙肉眼可见的高兴,嘴里咿咿呀呀说个不停。

  温焓用外星语和他交流,两个人各说各的,可就是有一种和谐的气场,好像彼此能听懂。

  这一直让陆卓勋觉得神奇,甚至跃跃欲试,可太幼稚了,他始终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

  父子俩寒暄结束,小家伙伸手朝小狗抓。

  知道陆卓勋有洁癖,温焓一把拦住儿子的小手。

  几番阻拦,小宝宝瘪起嘴,葡萄一样的眼睛里流露出委屈,看得温焓心肝都在颤,他求助的看向陆卓勋,小宝宝继续憋着嘴,也看向陆卓勋。

  陆卓勋的心脏“嗖!”的一下被击中!

  一大一小,两个人的眼睛太像了!

  求人时的眼神简直一模一样,目光中糅杂着无助、祈求、责备、可怜......

  尤其是那种你如果不答应,我一定会干点什么让你答应的操蛋劲儿!

  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管内心怎么惊讶,陆卓勋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他长臂一伸,把温焓身边的三只小狗子捞起来,一股脑放到小宝宝身上。

  三只小狗嗅嗅闻闻的,慢慢开始摇尾巴。

  大团子和小团子,两种团子凑在一起,可爱到犯规。

  “咯咯咯咯......!”

  小家伙眼睛瞪的滴溜溜圆,高兴的手舞足蹈,身上包的被子都快被踢散了。

  温焓赶紧把宝宝和三只放到座位上。

  车里暖气开的足,陆卓勋干脆把襁褓打开,任一堆团子上下左右扑腾。

  他内心满是沧桑,小家伙的喜欢排名显而易见:

  第一名:温焓

  第二名:陆万钧

  第三名:小奶狗

  第四名:他陆卓勋。

  从记事开始,各项考试、比赛,陆卓勋从来都是第一名,这小子快把他强迫症逼出来了!

  十足的小混蛋!

  一对儿小混蛋!

  *

  车子驶出滨海内环,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山顶开去。

  面前的大铁门自动打开,车子绕过景观喷泉和假山造景,又开了几里,在一栋别墅前停下。

  别墅整体呈白色,独占一片碧水青山,精美的欧式外形,同时融合了上世纪海派建筑风格,有时间的厚重感,但不见一丝颓败,看起来气派又颇具底蕴。

  正是陆家的老宅——青山别墅。

  青山别墅独占一个山头,所处的位置相对较高,这里视野极好,正对着一处海湾。

  温焓的房间在顶楼,宽大的套间,客厅、浴室、书房、茶吧......,一应俱全。

  推开客厅的窗子望去,大大小小的青山沿着海湾起伏,可以看见远处的山海相接、椰林和白色的沙滩。

  海浪声仿佛就在耳边,大自然的白噪音并不显吵闹,反而更让人觉得静谧安心。

  温焓从小就喜欢海,内心隐隐期待盛夏的到来。

  毕竟是深冬时节,一阵凉风顺着窗户吹进来,温焓的眼角鼻头顷刻冻出一层薄薄的粉。

  他关上窗,低垂着眉眼。

  陆卓勋所能给孩子的,是此刻的他无法比拟的。

  就在这时,小李带着管家李叔过来,介绍给他认识。

  温焓之前听小李说过李叔。

  李叔是陆家的老人儿了,深得两父子的信任,为人仁厚慈爱,是个很随和的老爷子。

  “李叔。”温焓礼貌的叫了一声。

  不发狠的时候,他的相貌清俊秀丽,看起来安静乖巧,是极其讨长辈喜欢的长相。

  李叔一叠声的答应。

  他和陆老爷子一起长大,又看着陆卓勋一天天长大,在他心里,陆家父子就是他的亲人。

  和老爷子一样,他一直盼望陆卓勋早日结婚生子,延续陆家的血脉。

  当孩子的亲子鉴定报告出来的时候,李叔高兴的想表演水上漂,同时又愧疚于对温焓的猜忌。

  后来,李叔更是听说了手术中发生的事,这个年轻人宁可疼死,也要保证孩子的安全,那是刀子割肉,得多疼啊!

  想到这儿,李叔的眼眶都红了,多好的孩子啊!

  怪不得老爷子总念叨,关键少爷对人家不犯洁癖,在他看来,温焓和陆卓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绝配!

  李叔感叹良久,想着帮温焓收拾东西,看了一圈没看到行李。

  “温少,你的东西呢?”

  温焓笑着指旁边的茶几,“都在那儿。”

  几样东西少的可怜。

  李叔知道温焓家里的情况,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在心里直骂温家那个义子。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啊!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老爷早就吩咐过,有什么不习惯的,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跟李叔讲!老爷现在腿病犯了,没法过来,过段时间一定来看你。”

  温焓尝过寄人篱下的滋味,也准备好了面对白眼和别人看怪物一样的眼神。

  但陆万钧对他关怀有加,李叔待他诚恳真切,两位长者的关怀让他心底涌起一股暖意。

  温焓再次乖巧点头。

  “陆伯伯腿怎么了?”

  李叔叹气,“老毛病了,没办法。”

  几个人正说话,陆卓勋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黑沉沉的目光在屋里逡巡一圈,已然发现了变化。

  顶楼本来是陆卓勋自己住的,他打小喜静,不喜欢有人打扰,更不喜欢别人随便出入他的私人空间。

  可知道温焓要搬过来,李叔和陆万钧默契十足,直接带人清出顶层的一半,把西边套收拾出来,布置好给温焓住。

  因为接人回来的决定十分突然,很多东西来不及准备,西边套里不少东西都是从陆卓勋那儿搬过去的。

  李叔全身戒备,仔细观察陆卓勋的表情。

  如果他流露出不满,哪怕只有一点,他立马带着一众老人儿投奔陆老爷子,让陆卓勋和温焓在顶层一起独守空房。

  到时候,老爷子病中回来,拐杖这么一敲!

  直接让温焓搬到少爷的东边套!

  这是他和陆老爷子一早计划好的。

  李叔的算盘打的啪啪直响,万事俱备,就等着陆卓勋发作了。

  然而陆卓勋只是微微蹙眉,便转身离开,接受度良好到不可思议。

  李叔一脸落寞,和温焓告别后,自去忙了。

  *

  在医院这段时间,小李快憋疯了,现在回到老宅,觉得哪哪都舒服,高兴的什么一样。

  温焓的情绪也被感染,“这里有训练场?”

  “有!”小李一顿,“不过不是我给你讲的那个训练场。”

  “温少,你看那边。”小李指向窗外的海湾,“那边是度假区的核心位置,陆总在那儿有套别墅,还有私人海滩,夏天可以潜水,水质特别好,很漂亮,我就是在那儿面试的。”

  来老宅的路上,温焓同样看到了度假区的标识牌,也就是说老宅、陆卓勋的度假别墅,都在滨海度假区的范围内。

  他看着窗外,默默在心里描绘这片区域的地图。

  初来乍到,地图上还有很多空白需要填补。

  “温少,想不想出去逛逛?咱们过去有自己的通道,不需要票,所有收费设施对陆氏员工免费,到时找李叔开张员工卡就行。”

  自从上次在商场,温焓被人要微信,还被摸手揩油,陆卓勋知道后,当即指示小李以后都跟着温焓。

  温焓挑眉,怪不得现在的打工族都以进陆氏工作为荣,除了工资高以外,福利也五花八门的。

  看到温焓赞叹的表情,小李发自内心开心,在温焓面前,他总是不遗余力的夸陆氏,夸陆卓勋,他真心希望温焓能和陆卓勋长久的走到一起。

  但陆卓勋性子太冷,情绪从不外露,对人的好也从不放在嘴上。

  可谁不希望有个嘘寒问暖的解语花,做陆总的爱人肯定不容易。

  小李:“要是不想住别墅,我们可以去酒店,度假区最好的酒店叫意钧酒店,常年给陆总留的套房,里面特别漂亮,还有各种按摩、温泉,想出去海钓也可以,这都是陆总交代的,他怕你觉得没意思。”

  滨海最著名的景区,最核心位置的套房,不用问也知道价格不菲。

  如果不是陆卓勋首肯,小李不可能做出这种安排,更不可能天天跟着自己,想办法带他散心。

  温焓一时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陆卓勋在某些方面真的很细心。

  小李以为他不好意思,“温少,您甭儿跟陆总客气,意钧酒店也是陆总名下的,是陆总母亲留给他的,陆总说你第一次离开家,怕你不适应,生怕你心里不好受,陆总可心疼你了,还说喜欢什么直接买,回来跟李叔报账就行,他给你花钱不心疼。”

  “我相信陆卓勋是这个意思,”温焓道,他脸上渐渐浮现似笑非笑的神情,有些戏谑的看着小李,“但是......,陆卓勋这么说的?”

  完!吹过了!

  小李摸摸鼻子,“呃......,陆总,他,反正他是这么个意思!反正陆总有钱,几十万上百万的不放在心上......”

  温焓攥紧手机,八百块的快乐只维持了一个晚上,就在小李无情的叭叭声中迅速凋零了。

  两个人正聊,大李过来找温焓,说陆总找他。

  *

  温焓起身,跟着大李来到陆卓勋的房间。

  把人带到后,大李随即退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冬日晌午的阳光温暖和煦,透过客厅巨大的玻璃窗照进来,洒在室内郁郁葱葱的绿植上,一切显得安静又生机勃勃。

  陆卓勋正坐在落地窗前宽大的黑色真皮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瓶刚开封的葡萄酒和两只高脚杯。

  他姿态慵懒的靠着沙发靠背,侧头望向远处蔚蓝的海岸线。

  金色的光线穿过透明的玻璃杯,里面深红色的液体呈现出红宝石一般的光泽,又在陆卓勋质地上成的白衬衫上折射出奇异的色彩。

  他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没系,平添了几分贵气随性。

  温焓从没见过他如此放松的一面,起码在医院的时候没有,

  “坐。”陆卓勋朝茶几对面一抬手。

  温焓依言坐下。

  “来一杯?”他冲桌子上的红酒扬了下下巴,

  “多谢。”

  不等对方倒酒,温焓拿起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举止间洒脱痛快。

  酒精是良好的调剂品,尤其是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互敬一杯,可以缓解剑拔弩张的氛围。

  温焓明白,接下来的谈话不会轻松。

  陆卓勋的手停在半空,慢慢放下。

  现在的温焓比他印象中聪明太多,甚至称得上敏锐,俊秀的外表下,是杀伐果断的刚毅,这让他身上那种违和感越发强烈。

  陆卓勋完全无法把这个人和调查资料里的人联系起来。

  他无所谓的笑笑,“婴儿房在最东侧,从我房间可以直接过去,大李和小李都在这一层,其他每一层都有保镖,外面的院子你看到了,翻越难度很大,上面装了电网和感应报警装置,有监控探头,也有保镖定期巡逻,不过老宅不那么依赖监控。”

  说到这儿,陆卓勋顿了一下,目光深深的望进温焓眼底,“比起冰冷的设备,我更愿意相信身边的人。”

  温焓平静的回视。

  根据他观察到的情形,陆卓勋并没有夸张,甚至有所保留。

  这里布置的严密程度超乎他的预料,相比之下,陆卓勋的描述堪称轻描淡写。

  陆卓勋继续道:“我需要你在妊娠过程中的所有资料,原件。”

  那些资料目前在陈玉手上,陈玉始终没安什么好心,即使他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攀上陆家,作为一个父亲,温焓也决不允许孩子的信息落在他人手上。

  “这本来就是我要做的事情,你不说,我也会做。”

  陆卓勋的要求太过简单,甚至谈不上要求,温焓等着他的下文,接下来他要说的,才是他留在孩子身边需要付出的代价。

  陆卓勋:“你可以来看孩子,但不能干预他的日常生活和教育,在外面不可以公开你与孩子的关系。”

  不可以干预孩子的教育、生活......

  所以他不可以给孩子讲入睡前的故事,不可以带他学习一项技能,不可以带着他一起探索这个世界。

  他只能做个旁观者。

  温焓突然展颜一笑,身上的锐利如同冰雪消融,“陆总是一言九鼎的人,既然答应让我看孩子,我相信你不会反悔。”

  他一口干掉杯里的红酒,朝陆卓勋扬了扬空酒杯。

  陆卓勋眯起眼睛,目光落在他过分漂亮的脸上,那笑容完美的无懈可击,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他慢慢端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然后朝温焓举起空杯子。

  谈话进行的太过顺利,顺利的出乎意料,以温焓对孩子的重视程度,他不应该这么快答应。

  温焓含笑挑眉,眉眼间带着灵动的狡黠,“谈话太顺利了?”

  陆卓勋看着他不说话,脸上喜怒难辨。

  “陆总对自己没信心吗?”

  陆卓勋挑起嘴角,摆出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肩膀却微微紧绷。

  他不知道下一秒,温焓会打出怎样出其不意的牌。

  而温焓这个人对打牌并不感兴趣,他似乎对掀牌桌情有独钟,这种不要命的做派让陆卓勋感到头疼。

  “陆总如果足够自信,就不会在乎我是怎我想的,那我告诉陆总我是怎么想的。”

  温焓身体前倾,靠近茶几对面的陆卓勋,“我的条件只有一个,我要陪在孩子身边,我要看着他长大,看着他上幼儿园、小学、初中,一直到大学毕业,他成长中的一分一秒我都不会错过,我要参与他全部的生活,而不是做一个旁边者。”

  “温焓,我无所谓你藏的什么心思,但是,”陆卓勋笑了一下,“我很意外。”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在乎,那也算不得人了,温焓虽然忤逆他,但陆卓勋反而很欣赏他的态度。

  温焓表情冷下来。

  他抓起酒瓶,给自己倒满,又给陆卓勋满上,硬是把红酒喝出了白酒的架势。

  陆卓勋的目光扫过杯子里晃晃悠悠,几乎要洒出来的红色液体,抬眼看温焓。

  刚刚的要求让他不爽了,这家伙马上就要灌人,真够操蛋的!

  温焓又是一口闷,当着陆卓勋的面用袖子擦嘴,“陆总,至于你说的教育问题,我告诉你我要怎么教育孩子。”

  在他嘴唇即将接触袖子的刹那,陆卓勋几乎想站起来,按住他。

  米色居家服的袖口已然染上红酒,那一点污迹几乎吸引了陆卓勋全部的视线,他愠怒的看向温焓。

  这家伙是故意的!

  温焓当然知道他有洁癖和强迫症,陆卓勋对他客气他自然以礼相待,陆卓勋不让他舒服,他也不让陆卓勋好过!

  不等他开口,温焓继续道:“我儿子将来爱学什么就学什么,你想要什么豪门继承人自己生去!少惦记我儿子!他将来爱当老师就去当老师,想学医就学医,哪怕做一只天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小懒猪,我照样养着他!”

  “你是为了这个灌我......?”

  陆卓勋若有所思的看着温焓,随即露出恍然而意外的表情,他思索片刻,朝温焓举起杯子,“为吃了睡,睡了吃的小懒猪干杯。”

  这回轮到温焓愣住,陆卓勋竟然赞同,他真是这样想的?

  两人头一次在彼此身上找出共同点,惊讶又提防的看着对方。

  陆卓勋先反应过来,再次拿起酒杯,豪放的倒酒方式和温焓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瓶酒几乎见底,他放下快要空了的酒瓶,胳膊搭在膝盖上,表情意有所指。

  所指的意思是你误会我了,你看怎么办吧!

  *

  温焓暗自磨牙,这次他理亏在先,陆卓勋能放过他才奇怪!

  瓶子里就剩个底儿了,他不想欠陆卓勋人情,干脆拿起对面的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陆卓勋瞳孔瞬间放大,眼睁睁看着温焓拿走他面前的杯子,开始豪饮。

  白皙秀气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

  温焓竟然用他的杯子??!!

  陆卓勋感到嗓子一阵发干。

  豪饮完,温焓把空杯子搁到一边,重新从茶几上拿过干净杯子,放到陆卓勋面前,把剩下的一点红酒主动给人倒上。

  做完这一切,他老实的抽面巾纸擦嘴,然后看向对面的陆卓勋。

  也就陆家能养出这么讲究的毛病,像他们在组织里,生啃海鱼,吃虫子,嚼树根,队员整天混在一起,吃饭喝水哪有那么多讲究。

  陆卓勋简直无话可说,温焓就是个顺毛驴,看着斯文老实,实际比谁都操蛋!

  感叹归感叹,心里那点气愤和烦躁居然神奇的消失了。

  陆卓勋领情的端起红酒,鼻尖儿靠近酒杯,轻轻闻里面散发的醇厚香气,这才抿了一口,慢慢咽下,品味着酒液的味道和完美平衡的酸甜度。

  这些习惯动作只发生在几秒之间,陆卓勋做起来优雅自然,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比如温焓就没看出来,只觉得对面的人看着贵气。

  陆卓勋是个极规矩讲究的人,内心替被牛饮的红酒惋惜。

  下次还应该用酸奶招待温焓。

  他放下酒杯,从怀里掏出张银行卡,放到桌子上,修长的手指按住卡面,推到温焓面前。

  “这里面有八千万,密码是今天的日期,六位数。”

  温焓的目光骤然暗淡下来,茶几下的手掌默默蜷起,攥紧,再抬头的时候,依旧满脸笑容和煦,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喜。

  “谢谢陆总。”

  那笑容几乎能灼热人的眼睛,林爵判断的没错,温焓的美貌确实无可挑剔。

  陆卓勋不禁在内心感叹,他要是一直这么容易哄就好了。

  温焓拿起卡,起身往外走,转身的瞬间,脸色倏然冷下来。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卡,握到骨节泛白,力气大的能把银行卡生生攥断。

  走到门口,温焓忽然转身,对陆卓勋道:“陆总,养鱼呢!”

  陆卓勋正端着红酒品闻,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响才道:“这是92年的尖叫鹰。”

  温焓下巴微抬,意思是那又怎么样?

  陆卓勋无奈的补充,“拍卖品。”

  还是古董级的。

  温焓不为所动。

  陆卓勋一仰头,全部牛饮进去。

  空杯子“啪”的一声放到桌上,将头撇到一边,内心气闷不已。

  他又怎么得罪他了?!

  就冲温焓这操蛋劲儿!小崽子将来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

  特殊的地理环境,造就了滨海独特的气候,这里的气温常年在二十几度,舒适宜人,寒冷的冬季和炎热的夏季都很短暂,可以一夕冰封千里,也可以一朝冰雪消融。

  青山老宅内,除了打扫出的通行步道,放眼望去,一派银装素裹,别有一番景象,可惜满地都是脚印儿,踩得特别匀乎,可见始作俑者是闲的多么没事干。

  “温少,你的快递到了。”小李拿着快递来找温焓。

  “应该是买的鞋到了。”温焓笑着接过快递。

  “是该买双鞋,你那鞋不防滑,要开啊?”

  “嗯。”

  小李徒手撕快递,现场暴力开箱。

  “呦!这个牌子的。”小李蹲在地上看鞋盒的包装,“光在老宅子里面逛可惜了,咱们应该去爬喜马拉雅。”

  伦斯图尔——专业的户外登山品牌,轻便舒适,又兼具顶级的防水和保暖特性。

  当初小李他们去国外训练的时候,雇佣兵出身的鬼佬教练就喜欢这个牌子。

  温焓拎出一双放到小李跟前,“小李哥,你试试。”

  “给我的?”小李呲着两排大白牙乐,接过来往脚上套,嘴上瞎客气,“温少,你自己换着穿呗。”

  温焓拿出另一双试穿。

  两个时空的阴阳际会,再次穿起熟悉的战术靴,那感觉熟悉又陌生。

  小李美滋滋的往脚上套,套好往前一伸,和温焓的脚并排放,“温少,咱俩脚一边大么?我怎么记得你的脚比我小啊。”

  小李朝温焓的鞋子努嘴,问:“大不大啊?大了我去给你退。”

  温焓敛下眼皮,脚在地上跺跺,“正好。”

  “我怎么觉得你的鞋,比我的鞋好看。”

  温焓憋笑,作势要脱,“换给你。”

  小李嘎嘎直乐,那哪是鞋的问题。

  “温少,明天想不想到宅子外面去?我带你徒步。”

  “行!”温焓道:“不过再等等,我还要买点装备。”

  整个滨海没有很高的山,老宅外面这片也是,出去遛弯用不上专业设备。

  但就和许多人一样,学瑜伽前要先买几套瑜伽服,学书法前先买一堆笔,喜欢买买买怎么了!

  小李不以为意,温焓本来就是公子哥,讲究点是自然的。

  有了钱后,温焓开始疯狂收快递。

  除了徒步装备外,大多数是给孩子的衣服、玩具什么的。

  他还豪掷五百块,给三只小狗崽子一只买了一座大别墅狗窝,另外还有狗狗的衣服、玩具、零食、狗粮、新出的手机、最新款的耳机、二十七八瓶香水,还有各种大牌和各种奇怪的配货,小李甚至帮着拆出个扫地机器人。

  温焓把新到的名牌包背在身上,对着镜子照。

  两个人熟了,小李和他说话不再那么小心翼翼,“怎么像女士的?”

  温焓:“看着还行?”

  小李立马点头,“这牌子必须给代言费!”

  拆快递成为两人每天的必修课,小李的彩虹屁不要钱一样。

  直到开出一件紧身黑色皮上衣,还是套头款的,胸前缝了个巨大的,带着墨镜的斗牛犬。

  小李拿着衣服,愤慨道:“这么丑绝人寰的衣服也敢卖一万六千八!温少,你被图片骗了吧,现在好多商家就会摆拍,主打一个氛围感,实际拿回到手,你看!”

  他嫌弃的去拉胖法斗脑袋上的拉链,“好家伙!这连刺绣都不是,就一块布,缝在上面的!”

  “那是设计师的创意,这个法斗,”温焓朝胸前比划,“可以用来装东西。”

  “温少,咱打个商量,在家别穿这个,到时我带你骑摩托再穿。”

  小李内心继续愤慨,心说这要是被陆总看见可不得了,包不是包,衣服不是衣服的,陆总强迫症都能给逼出来,

  “给我。”温焓笑出两排贝齿,朝小李伸手。

  小李无奈的把衣服递给他,嘴上继续谴责黑心商家,然而温焓往身上一套,小李就闭嘴了。

  这大概就是衣穿人和人穿衣的区别。

  如果换别人穿,出门就能被警察叔叔当变、态抓起来。

  可在温焓身上,却满满的离经叛道,酷飒的淋漓尽致。

  拆完快递,换上同样的鞋,温焓和小李照例在堪比公园的院子里面散步。

  这是林爵千叮万嘱过的,温焓一直遵守的很好,老宅都快被两个人趟平了。

  *

  陆卓勋坐在窗边,俊脸望向外面,略显烦躁。

  院子里所有空着的、平坦的、能放下脚的地方,都让两双鞋印盖满了,唯独留出他面前一块空地,一个脚印没有,足以逼的强迫症做噩梦。

  陆卓勋恨不得跑出去,在空地上狠狠盖满脚印,可做这种幼稚的事,他拉不下面子,甚至想想就羞耻。

  更让他羞耻的是夜里离奇的梦。

  第一次发现那俩人在雪地里踩脚印的时候,陆卓勋就做梦了。

  他梦见了刘姨。

  刘姨是家里以前负责做中式糕点的阿姨,摊煎饼的手艺一绝。

  小时候,陆卓勋很喜欢看她做煎饼,刘姨能把一摊流动的,不规则的面糊,摊成一个个厚薄均匀而完美的圆。

  他梦见退休的刘姨又回来了,手里拿着巨大无比的摊煎饼用的木靶子,郑重的交给陆卓勋,然后对他说:“少爷,去吧!想做什么就去做。”

  陆卓勋接过木靶子,冲到外面,一鼓作气,把雪地上的脚印全摊平了,这才睡个好觉。

  后面几天,陆卓勋又断断续续的做梦。

  他或者去摊煎饼,或者去刷墙,所有的梦都以抹平院里的脚印结束。

  随着脚印增多,陆卓勋的症状有所减轻,又在发现温焓留下块空地时绝地反弹,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偏偏陆卓勋无从发作,因为那俩人肯定是考虑他的强迫症,才特地留下块空地不踩。

  说来也怪,他以前虽然不喜欢雪地上突兀的脚印,但从没像这次这样反应强烈。

  那种陡然的不适感就出现在温焓和小李一起出现之后。

  小李跟在他身边多年,从来没事,一定是温焓导致的。

  他绝对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克星!

  看着最后一片干净的雪地,陆卓勋扯了扯领子,烦躁不已。

  冬日午后,众人昏昏欲睡的时候,小李和温焓准时准点的出现在院子里。

  盯着那一高一矮的身影,陆卓勋不自觉的坐直身体,莫名紧张。

  明日气温将骤然上升,直接飙升到零上十几度,李叔在着手安排扫雪,今天是最后的机会。

  再不踩,雪就没了!

  窗外两个人慢慢悠悠,终于来到那块雪地前,沿着洁白无瑕的雪地边缘,边走边聊。

  陆卓勋再次扯领口。

  小李终于停下,抬起一只脚,眼看要踩下去,却又回头和温焓说着什么。

  温焓一身驼色大衣,质感复古的款式,带着高档羊毛特有的柔顺与垂坠感,利落的剪裁衬托的整个人肩宽腿长。

  如果沈临那条颜狗在,一定会打开窗子,大声吹口哨,高喊“欧巴擦浪嘿呦!”

  两人不知道聊了什么,小李龇出一口可以拍黑人牙膏的白牙,伸出腿,又缩回去。

  陆卓勋额角骤然鼓起一根青筋,他觉得自己要爆发了。

  突然,修长的驼色人影跳了起来,轻快的落在雪地上。

  陆卓勋长舒一口气,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温焓双脚踩在雪地里,抬头看向窗户的方向,嘴角带笑,神情间带着点挑衅的味道。

  他问小李:“你说陆卓勋会不会想砍死我?”

  小李看着雪地上的脚印,“是时候做豪门的落跑甜心了。”

  温焓依旧笑着,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他看着窗户,在心里无声的道:

  陆卓勋,该说再见了......

  *

  天地间一片雪白,更衬的温焓唇红齿白,眉目间神采飞扬,鲜明如画,十足的赏心悦目。

  陆卓勋微微挑眉,抿了口酒。

  单向玻璃反射着特殊的光泽,从院子里看不到屋内的情形。

  温焓长腿迈开,在雪地里慢慢的走着,步幅比平日里小很多,却不显局促。

  随着走动的动作,雪地里渐渐呈现出不完成的图案。

  等他再次回到原点,身后出现一个心形。

  温焓就站在那心尖儿上,目光直直的望向窗户。

  陆卓勋的心跳突然加快,半晌才趋于平静,眯着眼睛欣赏雪地上的图案。

  那心形极其规整,左右完美的对称,细看组成图案的脚印,间距都是一致的。

  陆卓勋一阵暗爽,觉得强迫症被瞬间治愈,每个毛孔都透着熨帖舒服。

  一派纯白里,那人身形修长挺拔,肤白胜雪,殷红的唇色和微微发红的眼尾格外艳丽。

  芙蓉面,冰雪肌,好一幅美人戏雪图,陆卓勋悠闲的品着酒,心情好到无与伦比。

  院子里。

  一对巡逻的保镖走过,温焓随口道:“老宅为什么这么多保镖?”

  小李赶紧解释,“温少,不是针对你,原来就这么多兄弟,一来老宅地方大,再一个,听老人儿说,以前的陆家也不太平,陆总小时候还被人绑架过。”

  温焓一惊,“陆卓勋被人绑架过?”

  “唉,是啊,听李叔讲,那次可险了!”

  温焓的心突然紧了一下。

  小李:“当时一起被绑的还有陆总几个发小,两个你见过,林爵和沈临,还有一个叫秦瑜,那些人是冲秦狐狸去的,哦!就是秦瑜,秦瑜从小有心脏病,先天性的,当时情况就不太好,陆总本来第一个被放出来了,他自己主动表明的身份,一个人换了另外三个,医生说,秦瑜晚送来一分钟,人就没了。”

  小李后怕的拍胸口,“陆总也是,被救出来的时候,身上没一块好肉。”

  “他们!”温焓好看的眉头紧紧的拧起来,“对人质下手,为了赎金?”

  “嗯,狮子大开口,逼老爷子送钱过去,要纸币,现金,一下子根本就不可能凑那么多,当时绑匪按着陆总,要剁他的手,陆总被打的就剩半口气了,突然开始反抗,那些绑匪也没料到,有一个眼睛当即被戳瞎了。嘿!该!”

  小李咬牙切齿,“那时候陆总才十二三岁,还好警察冲进去的及时,不然人真就没了。”

  一个孩子,再厉害哪里能打得过大人,而有的人不会在意你是不是孩子,甚至不拿别人的命当命,想要活下来,只能比他更狠,更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这种事说起来轻巧,可温焓知道那有多难,即使你不拿自己当人,可你还是会觉得痛。

  温焓闭了闭眼,呼吸一阵比一阵紧,正因为他经历过,所以不敢想象陆卓勋一个小少爷,他当时有多无助,多害怕。

  “温少,你别,都过去了。”在小李心里,温焓这样的人肯拉下面子,去爬陆卓勋的床,肯定爱惨了他,“嗐!我就不该说这个。”

  小李脸上满是懊恼,他不该说这些惹温焓心疼。

  温焓又往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朝身后示意,问小李。

  “怎么样?这个爱心?”

  小李眨巴眨巴眼睛,知道温焓在给他解围,立马道:“阿弥陀佛。”

  他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据我对陆总强迫症的了解,是就地活埋的程度了。”

  温焓露出一口好看的贝齿,伸手把小李拽到自己身边。

  爱心图形上瞬间加了几个凌乱的脚印。

  小李:“......”

  叭!

  屋里,陆卓勋消下去的青筋再次暴起,他捏紧了手中的酒杯。

  画面的美感骤然消失,那感觉好似风姿如玉的贵公子正在抚琴煮酒,红泥暖炉袅袅生烟,仙气飘渺中,你想共饮一杯,掀开壶盖,却发现里面是一坛臭豆腐。

  以前怎么没发现,小李这厮居然黑到这种程度!

  陆卓勋黑着脸,送到嘴边的酒杯突然顿住,视线落在小李的鞋子上。

  是同款的鞋子。

  那两个人在雪地里有说有笑。

  陆卓勋内心的烦躁瞬间达到顶峰。

  *

  接下来几天,温焓订购的越野装备陆续到了。

  小李说不来个荒野求生都对不起这些东西。

  滨海的天气一夜回春,气温飙升到十几度,积雪融化后,山中的路变得泥泞。

  小李本来准备带温焓去景区转转,水泥路起码干净。

  温焓却对爬野山十分感兴趣。

  几天内,两个人跑遍周围的山头,以及各种大路、小路、野路......

  连日的艳阳高照,路上渐渐从一步一个脚印,到渐渐松软。

  陆卓勋总觉得温焓对自己的态度有所变化,却说不上来到底有什么不同。

  孩子还小,他的办公地点临时搬到了青山老宅,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每天准时准点的亲自喂小宝宝。

  温焓现在不抢着喂奶了,倒是热衷于给孩子唱摇篮曲。

  温柔好听的声音好像有神奇的魔力。

  小宝宝听几分钟就开始打哈气,连陆卓勋听完都想去补一觉。

  能吃能睡,小宝贝胖了不少,大眼睛乌溜溜的,与温焓的眼睛一模一样,可爱的不行。

  他嘴里喝着奶,小眼睛却总往门口看。

  陆卓勋冷哼一声,“别找了,你小爸爸和黑厮出去玩泥巴了!”

  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果然心性不定,但想到温焓之前的经历,陆卓勋觉得他出去跑跑也好。

  人在压抑太久后,很容易出现报复性的娱乐行为,陆卓勋不疑有他。

  这天开完会,陆卓勋照例来到婴儿房,却被告知小少爷被温焓抱到花房去了。

  花房同样在顶楼,全玻璃构造,采光极好,里面四季如春。

  陆家有专人照料,常年花开不断,各种颜色错落有致。

  此时正是满室玫瑰争艳的时候,势头极盛。

  温焓就坐在满室绯红里,身下是白色的长绒地毯,旁边是乐的小腿乱蹬的奶团子。

  三只小奶狗刚刚睁眼不久,短短的小尾巴疯狂的摆动着,在奶团子身上乱爬,惹得小宝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温焓时不时伸手拉一把偏架,帮帮不会翻身的儿子。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折射进来,沿着四周圆形的玻璃墙,形成金色的光柱,好似金色的鸟笼,把人笼罩在当中。

  原来最衬肤白的不是雪,而是火红的玫瑰色。

  陆卓勋看着温焓,突然觉得养只金丝雀也不错。

  “陆卓勋。”温焓叫了一声。

  二人对视片刻,温焓忽然发觉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

  他低头看小宝宝,小家伙手脚并用,抱着奶瓶,喝的正香。

  温焓把奶瓶拔出来,朝陆卓勋伸手道:“你来喂吧。”

  小宝宝:“......”

  陆卓勋:“......”

  陆卓勋依言走过去,温焓从身旁拽过一个靠枕,在他坐下前放好。

  这是温焓第一次流露出亲近之意,陆卓勋意外的感觉不错。

  两个人懒散的靠着,中间是吃奶超猛的团子。

  团子对陆卓勋的到来表示象征性的欢迎——小腿蹬了几下,然后一双眼睛就一直盯在温焓身上。

  “他好像格外粘你。”陆卓勋道。

  温焓瞧着他的脸色,他一直怀疑陆卓勋挺介意孩子亲谁这件事,“你不给他起个名字吗?”

  “爸在研究呢,目前有几十个候选名字了,还在那选呢。”陆卓勋的神情里有几分无奈。

  温焓扬起嘴角,看到陆卓勋看着孩子时,那专注而温柔的神色,扬起的嘴角又悄然落下,“你先给他起个小名吧。”

  陆卓勋抬眼看温焓,“那叫小猪吧。”

  话音一落,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你不怕孩子长大明白过来,原来他爹这么不着调,管他叫小猪。”温焓捏了捏团子肉乎乎的脸蛋,煞有介事的说:“是不是小猪,你爹好不着调。”

  陆卓勋一双眼睛都在温焓身上,笑意就没停止过。

  屋内温度事宜,两个人都不不说话,静谧的气氛在室内流淌。

  陆卓勋:“你来起吧。”

  大名自然是陆万钧来取,温焓想了一会儿,“叫小望吧。”

  陆卓勋:“小王八?”

  “你竟然是这么想的?”温焓惊讶的看他。

  陆卓勋竟然有这样的脑回路,实在和他平日的形象不符。

  陆卓勋表情一瞬间空白,他尴尬的咳嗽一声,立马恢复平日冷静自持的神色,确认道:“小旺?”

  眼神同时瞟向几只小奶狗。

  温焓扶额,“希望的望。”

  陆卓勋了然,看着温焓道:“希望什么?”

  他本来是随便问的。

  温焓却神色郑重,“希望他一辈子快乐无忧,永远没有遗憾。”

  他的语气和神色带着几分凝重,仿佛历经千帆归来,回忆峥嵘半生,喜忧各参半,根本不像二十二岁的毛头小子。

  陆卓勋莫名的感到沉重。

  温焓并没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开始哼唱起摇篮曲,小望很快打起哈气。

  不知是哈气会传染,还是温焓的歌声太魔性,陆卓勋也悄悄地把拳头放在嘴上,跟着打起哈气。

  他慵懒的半躺着,眼睛眯起,好似非洲草原上正在午睡的雄狮。

  “我会保护好他的。”温焓忽然出声。

  陆卓勋猛然看向他。

  陆小望已经睡着了,温焓给他盖好被子,抬头与陆卓勋对视:“对不起。”

  他想给陆卓勋道个歉,虽然这人想把孩子从他身边带走的时候,从没有向他道过歉。

  但温焓理解他,原身的种种表现难以让人信任,陆卓勋是在保护孩子。

  他是一个好父亲,这一点无可指摘。

  但这个孩子对温焓的意义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多少钱都不行。

  陆卓勋眼皮突兀的跳了一下,“对不起什么?”

  温焓神色认真,又带着点复杂,半晌道:“我当初不该给你起外号。”

  “......”陆卓勋:“你当初给我起的什么外号?”

  温焓:“大色狼。”

  陆卓勋:“......”

  当代窦娥非他莫属了。

  “当初是你给我下药的吧。”

  “......”温焓:坏了!把这茬忘了!

  然而他并不想输了这场嘴仗,“你意志不坚定。”

  陆卓勋眯起眼睛。

  “那我也给你下药,咱俩现在试试,看你意志坚不坚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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