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十安抱着胳膊,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很是趾高气扬地来到了瞿子慕身前。

  书童已经将他那张极其华贵的桌子搬了过来,同瞿子慕的放在一起,对比很是明显。

  时十安大马金刀地坐下,侧头盯着看似两耳不闻周边事,一心只描他那破字的瞿子慕,贱兮兮地凑过去用肩肘撞了他一下:“装看不见我?”

  自瞿子慕搬进东宫的那一天起,时十安就不厌其烦地前去“骚扰”他,借口字丑缠着瞿子慕教他写字。十八般武艺一起上,总算是勉强能让瞿子慕不夹枪带棒地赶他走。此后二人便静静地各自坐在书房一角,倒也算是一种和谐。

  习惯了相互陪伴,便是在学堂里,时十安也不想跟瞿子慕“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索性直接搬过来坐。

  他撑着脑袋注视着对方面无表情写字的模样,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这些日子的死缠烂打好像起到了那么一点小小的作用。

  他搞出来这么大阵仗,瞿子慕竟然都只是乖乖坐着,没有任何抗拒他的举动和表情。

  这算不算一种大进步?时十安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pua了...

  他神游天外,连上课的夫子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直到瞿子慕冷清清的声音响起:“看够了吗?”

  时十安这才回过神来,对上瞿子慕略带审视的目光,听那人又道:“知道今日上的是什么课吗?”

  瞿子慕左眉微挑,灵动的眼睛堪称顾盼神飞,时十安已经很久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了,一时看得有些呆住,傻愣愣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一声独属于老者的怒斥响彻在耳边,时十安心头一跳。

  下一秒,一根木尺便啪的一声敲在了桌上,吓得他身子一震,两只眼睛都瞪圆了。

  一回头,就看到一个鹤发老人被气得胡子直飞:“三殿下既不知今日上的是什么课,老朽倒好奇殿下进这学堂究竟是想做什么了!”

  屋子里鸦雀无声,时十安紧抿住嘴,看了一眼一旁故作无辜,实际包藏祸心故意让他惹夫子生气的瞿子慕,沉默半晌后尴尬地开口道:“那我走?”

  时十安意料之中被轰了出去,他是没想到国子监里的老师还挺刚正不阿的,丝毫不畏惧他这个独占父皇恩宠的三皇子,说赶就赶。

  他吹了个呼哨走出学堂,没让书童跟着,独自一人晃悠到院子后面一个湖心亭中。

  前几日下的雪还未化,这会在亭中静静地看看雪景倒也不错。

  时十安拿出帕子把亭中的椅子擦了擦,坐上去远眺湖面。

  其实每次进入小世界后,他都很少有孤独感,这次却是例外。有了对比后才发现,在之前的任务中,瞿慕真的给了已经破碎过一次的他很大的心理支持。

  天空又飘起小小的雪花,落上湖面后很快就消失无踪,他伸手去接,可惜收回手时,雪也跟着融化了。

  终究是抓不住的东西吗...

  时十安正伤春悲秋之际,忽然觉得身后怪怪的,像是有人靠近。他猛地回头,正看见瞿子慕站在他身后咫尺之遥的距离,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时十安被他那捕食猎物般沉静的眼神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去。

  座椅旁没有栏杆,他往后一滑,身子当即悬空。

  以为这具破烂身体又要悲催地在冬日里跌一次水时,瞿子慕两只手臂往前一伸,像钢筋一般死死地锢住了他的腰。

  时十安将将稳住一些,几乎是下意识的,两手前伸环住了瞿子慕的脖颈,二人的距离登时被拉近到几乎没有,瞿子慕的气息都清晰地喷在他脸上。

  时十安吓得屏住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毛了这位祖宗,一松手把他推到湖里去。

  瞿子慕似乎看出了他的畏惧,眼神有些嘲讽:“三哥是害怕再一次被我推入水中吗?”

  他刻意加重了“再”字的语气,时十安垂下头去,套着这个曾经欺凌过他的身体,怎么样都有些心虚。

  瞿子慕盯着时十安低垂的鸦羽般的睫毛看了片刻,冷哼一声,捏着他的腰将人往一旁凉亭中甩了出去:“我没有你那么无聊,会做那么多的算计。我纵然恨极了三哥,也不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你,你大可放心。”

  时十安往后趔趄了几步,才扶着亭柱站稳。

  他听完瞿子慕的话,没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是怨怼,又似是委屈。若没看错,像是还泛着水光,看得瞿子慕微微一怔。不过随后,时十安又马上把头别了回去。

  “你现在不信我,我能理解。”他调整情绪,理了理自己的披风,“九弟,凭你的能力,我相信此次小测你定能拔得头筹。但成功易,守功难。如果你真的拿到了花朝节宴会的举办权,一定有人会给你使绊子。”

  “你可能会怀疑我,但这一次,我会让你相信,从今以后,我只会帮你,不会害你。”时十安微侧过身看向他,目光坚定,“你是我想要守护的人,我会帮你完成你想做的事的,九弟。”

  时十安说完,便迎着飘落的小雪走出了凉亭。

  待到那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瞿子慕才意识到自己已然盯了他这许久。他嗤嗤冷笑一声,收回目光看向身后湖面。

  若是再信瞿十安的鬼话,他才是这世上最蠢笨之人。

  他想要的东西,自然要靠自己的手得到。

  时十安一路沿着小径走出了国子监,让人送他回了东宫。

  左右学与不学对任务也没什么要紧,他现在更该做的是把插在东宫的那颗钉子处理了,也是时候了。

  回了东宫,时十安披着披风一路面色冷凝地走进去,吓得一众宫人都不敢上前。

  若礼被他刻意撇在学堂,眼下整个宫里只有若明有胆子凑上来。见时十安身后没跟着那个小畜生,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殿下,怎么这就回来了?”

  “被夫子轰出来了。”

  时十安脱下披风扔给他,若明讪笑着上前接住,“那个老头子一直针对殿下,小的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殿下不乐意上就不上,陛下一定不会说什么的!”

  “你倒是会为我打算啊。”

  时十安走进殿内,摆了摆手让殿中其他人都出去。殿门随即被关闭,殿内的光暗下来,衬得时十安的面色带着些许阴鸷。

  若明吞了吞口水,不知为何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殿下说话他不敢不答,硬着头皮道:“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为主子打算是做奴才的本分啊。”

  “你这话是没错,”时十安负手往前走,“平日行事倒也算言行合一。只是...”

  听到时十安夸赞,若明本是笑着,可他又忽然话锋一转,若明愣了片刻,忍不住问道:“殿下,可是什么?”

  “可是你究竟有几个主子,本殿就不得而知了。”

  系统在告诉时十安剧情时没有透露过多的人物身份,但他根据目前所得到的信息猜测,这个若明应当是五皇子瞿垚的人。不过如今手里没有直接的证据,只能诈他一诈。

  若明听闻此话,不出所料地满脸惊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扯着嗓子开始诉苦叫冤:“殿下何出此言啊!若明自幼就服侍殿下,怎敢背叛殿下,请殿下明鉴!”

  他边说边哭,没一会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起来极其可怜。

  时十安就站在那看他哭,等人哭够了,才屈膝蹲在若明面前,用食指挑起他的下巴,在其抬头后盯着他不停颤抖的瞳孔缓缓问道:“我记得你曾是孤儿,后被养母收入府中,不知她近来身体如何,过得可好?”

  -

  “三哥。”

  午后用了饭,时十安趴在桌子上小憩。瞿子慕不知去了哪里,他迷迷糊糊地把玩着对方书桌上的狼毫,冷不丁被人叫清醒了。

  他微微皱了皱眉,掩去面上不耐转头看向来人。

  瞿垚带着一如往常的谦和微笑,问道:“今日小测放榜,三哥不去看看吗?”

  “有什么好看的,”时十安托着脸打了个呵欠,“想也知道我会是末等。”

  瞿垚的笑容微滞,又不甘心地继续问:“那三哥就不想知道谁会拔得头筹吗?”

  时十安闻言,有些莫名其妙地瞟了他一眼:“还用看,不肯定是那小子,不然还会是你我啊。”

  他细长的手指在他自己和瞿垚身上点了两下,发出一声怪笑,继续倒头小憩。

  瞿垚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已是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站在他后面的瞿华看不下去,走上前道:“那三哥还不想想办法,这举办花朝节宴会的资格若是被他得了去,哪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哪就那么夸张了,”时十安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些许压不住的困意,“得了就得了吧。上次吃了那么大的亏,半条命差点都丢了,我什么都不想干了。别吵我,我要睡觉。”

  原主向来是喜怒无常,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因此时十安想他如此做派,瞿垚瞿华两兄弟除了气急败坏外,应该不会有其他过多的猜测。

  听他如此说,瞿华的面色也变得难看起来,用目光询问瞿垚该怎么办。

  瞿垚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说。

  “哥,他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因着上次的事情对我们生了猜疑?”

  瞿垚眉头紧锁:“我还在观察。”他想了片刻,又问,“那边最近都没来什么消息吗?”

  瞿华摇头:“自落水后便再无消息了。”

  瞿垚啐了一声:“过几日把人弄出来,你亲自去见,务必问清楚了。”

  瞿华应道:“是。”

  二人耳语完,便向围满了人的放榜栏走去。

  片刻后,一道身影从他们刚才说话的廊后钻了出来,正是瞿子慕。

  他盯着瞿垚和瞿华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眼兀自在学堂中午睡的时十安,眸色渐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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