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臣这一觉睡得极沉,次日醒来仍有些晕眩。

  不待他缓过神,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幽怨至极的哭声:【呜呜呜呜宿主,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主面板全红了?】

  昨天003想着,男主过生辰肯定少不了与自家宿主亲密一番,与其被关小黑屋,倒不如回主系统空间参加培训。

  哪知它才离开一个晚上,各项数值处处飘红,定睛一看,剧情线崩到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昨晚……】沈淮臣蹙眉回忆片刻,脑海中逐渐涌现许多混乱的画面。

  有他不小心扯开衣带,被男主压在怀里亲吻的,还有男主低声问的那些话。

  [你叫什么名字?原本的名字。]

  [你的家乡,是怎样的地方?]

  除了没供出系统,当真是连底裤都被容瑄看光了。

  沈淮臣垂下眼睫,面上浮现一抹心虚:【昨晚我不知为何吃醉了酒……当着容瑄的面从系统商城买了蛋糕给他,身份就被猜出来了。】

  【小白,你们的主系统是不是规定任务者不许擅自透露身份啊?会受到惩罚吗?】

  系统听他这么一说,莫名松了口气,事情似乎没有想象中严重,尚在可控范围内:【理论上是被禁止的。因为原住民们大多具有很强的排外性,身份泄露是极其危险的,还会阻碍任务,导致任务失败。】

  【不过……】

  003瞅了眼明明已经醒了还装睡的容瑄,撇撇嘴道:【也有特殊情况。比如现在男主接纳了这件事,你就是安全的。除了他,千万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晓真实身份了。】

  至于崩掉的剧情线,只要结局大差不差,倒也顾不得太多细节了。

  沈淮臣乖乖点头,这才有心思看向一旁睡着的容瑄。

  对方的手臂紧紧圈在他腰上,热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沈淮臣耳尖微红,轻轻拿开他的手,想从床上坐起来,孰料两人长发纠缠难解,其中两股结结实实编在一起,半边被他压着,另一半则在容瑄身下,抽也抽不出来。

  沈淮臣与之争斗片刻,阻力忽地一松,成功解救发丝的同时,人亦被重新捞进怀里。

  四目相对,沈淮臣像被施了定身术,眼睛睁得溜圆,紧张地打量着他:“你……”

  “醒了?”

  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把容瑄逗笑了,屈指摩挲着他温热的脸颊:“既醒了,便早些起来收拾东西吧,天黑前咱们必须赶去广林镇,否则就要找荒庙借宿了。”

  沈淮臣观他言语神态与寻常无异,不由地问:“你都知道了,不怕吗?不好奇从前那个沈淮臣去哪里了吗?”

  容瑄挑眉:“怕什么?”

  沈淮臣想都没想地说:“自然是怕我心怀不轨,有所图谋。”

  容瑄捏了捏他颊边的软肉,笑盈盈道:“那便放马过来吧。”

  沈淮臣:“……”

  沈淮臣觉得自己被看扁了,偏又想不出反驳的话,于是气咻咻推开他,到院里洗漱去了。

  他们的东西本就不多,约莫一刻钟的工夫就收拾妥当了,再把养在后院的山鸡送给瑞姑一家,便牵了马出发了。

  沈淮臣与容瑄共乘一骑,兰心单独一匹黑马,走到村口,竟遇见了同样准备离开的程伦一行。

  两两相望,最先有动作的竟是容瑄。他拱拱手说:“程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程伦郑重回礼,紧接着目光一转,看向沈淮臣:“陈公子,多多保重。”

  沈淮臣被程伦身后几名下属盯得不自在,沉默地点点头,随后两方人马一北一南相背而行,直至再看不见彼此的身影。

  他们心里清楚,此番一别,重逢之日,便是兵戎相见之时。

  一路走走停停,迎着赤金色的晚霞,三人风尘仆仆地进入广林镇。

  容瑄挑了家干净整洁的客栈,甫一进去,店小二便热情地迎上来:“几位客人,打尖还是住店?”

  “两间上房。”容瑄瞥沈淮臣一眼,将马匹交由杂役牵走,又随口点了几道菜。

  “好嘞!”店小二的笑容一下子真实不少,“菜做出来,是直接给您送去房里,还是在楼下吃?”

  “房里清静,楼下热闹些,掌柜的请了说书先生,待会儿该登台了。”

  “在楼下吃吧,好吗?”他还没听过体验过古代的客栈呢。沈淮臣借衣袖遮挡勾了勾容瑄的手,后者自无不可。

  他三人皆戴帷帽,佩长剑,一副江湖人士打扮,看着就不好惹。店小二听沈淮臣如此吩咐,忙不迭引他去到视野较好的一桌。

  菜送上桌没多久,沈淮臣见一四十岁上下、留山羊胡的男人施施然走上台,折扇一展,开说:“却说那日暴雨倾盆,太极殿外跪满了辎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数不清的雨珠砸在他们身上,这群人竟岿然不动,齐齐放声痛哭。”

  沈淮臣停箸,不自觉看向容瑄:怎么可能,难道容昶意外驾崩了?

  有看客代沈淮臣问了出来,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地解释道:“非也非也,皇帝失德,鸩杀亲弟篡位的事大白于天下,自觉无颜面对众臣子,写下罪己诏后传位于幼子,做了太上皇。”

  “咱们这位皇后娘娘更是了不得,传说是观音座下童子转世,生得肤如凝脂美若天仙,当初太上皇一见她便被勾去了魂魄,回府后日思夜想念念不忘……可此女已嫁为人妇,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如何能与他双宿双飞?”

  “那便夺了这皇位,把她抢回来!”

  有人听不下去了:“简直是胡说八道!你编这故事,人伦何在?天理何在?”

  他身侧的友人插嘴说:“倒也不像全然杜撰,听说那日辎城许多大官家门外被贴了檄文,上书太上皇登基以来的罪状一十二条,其一便是残害手足兄弟。”

  说书人不争辩亦不解释,摇摇折扇,笑道:“客官稍安勿躁,且往后听一听。”

  “且说太上皇篡位后,急不可耐地立这位弟妹为皇后。他自知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改了这女子的名姓掩人耳目,又与她诞下一对双胞胎。”

  “如今积压多年的委屈终于有了宣泄口,这位皇后娘娘于大殿之上放声痛哭,末了竟冲向一旁盘龙柱,欲殉先帝而去,好悬被一机灵的小太监救下,保住一命。”

  “且这幼子不过是个刚过白日的襁褓婴儿,话都不会说,如何能处理政务?”

  “遂由几位亲王牵头,百官于太极殿外长跪不起,一哭昔日圣明君主为人所害而臣子懵然不知,错忠于太上皇十数年,致使国力衰微,内忧外患四起。二请皇后,不,此时应称太后了,二请当今太后临朝听政,代理国事,直至幼帝成年。”

  沈淮臣惊呆了。

  系统也惊呆了。

  早知道剧情崩掉,却没想到是这么个崩法。

  魏氏怎会拥立容昶的儿子为帝,她不知道容瑄还活着吗?

  还是说,她从一开始便想效仿吕雉,独掌大权?

  若事实真如说书先生所述,容瑄该怎么办?

  沈淮臣心如乱麻,看向容瑄的目光中隐带忧色,后者从桌下将他的手拢入掌心,轻声道:“别担心。”

  沈淮臣深吸了口气,忽然开口问道:“狗皇帝做了这么多恶事,仅是做太上皇逍遥度日,岂不太便宜了他?”

  台下不少人跟着附和:“是啊,做了太上皇,照样吃香的喝辣的,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说书先生早有准备,折扇一收,直指苍穹:“这便是太后娘娘的高明之处了。老夫听说,她故意称病不出,直到太上皇顶不住压力,自请去先帝灵前忏悔,太后的病一夜间痊愈了。”

  客栈的菜腻得慌,沈淮臣统共没吃多少,乍一得知此事,就更没胃口了,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

  容瑄怕他夜里饿得难受,花一两银子借来伙房,做了碗清汤面。

  沈淮臣吃了两口,忍不住问:“容瑄,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有何可怕?最坏不过是一场厮杀罢了。”容瑄没有解释太多,眼眸像平静的湖水,一错不错地看过来,“檀郎,我真正担心的人只有你。”

  还有容珝。

  女儿家总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容瑄和容珝自小接受的教育不同,对容珝来说,两边都是她爱的人,若真到了拔剑的那天,应当十分难过吧。

  不知是不是受此事冲击,沈淮臣夜里断断续续发起了低烧,容瑄喂他喝药时,素来畏苦的人竟一声不吭地灌了下去,直至含住蜜饯,因刺激产生的生理性眼泪才滚落下来,看得人心中酸软。

  顾忌沈淮臣的身体,容瑄在广林镇停留一日,再度启程前,由兰心在他们面上涂抹片刻,容貌登时变得平淡无奇。

  三人皆着男装,扮做结义兄弟一路北上,骗过城门前的守卫,顺利进入辎城。

  再见恭定王府古朴厚重的大门,沈淮臣恍惚了一瞬,慢慢扣响门上的铜环。

  “谁呀?”门房探出半颗脑袋,熟练地敷衍说,“我家夫人近日潜心礼佛,不见客,大人请回吧。”

  兰心却说:“在下不是拜访袁夫人的,我们有沈世子的消息了,想当面告知老夫人。”

  “你说啥?!”

  “稍等,容小的将此事回禀夫人。”门房觉都吓醒了,定定看他们一眼,一溜烟跑没了影,过了会儿麻利敞开大门,恭敬道,“两位贵客,请。”

  沈淮臣刚进花厅,茶水都没来得及端上,袁夫人便到了。

  可见有多急切。

  一见那道熟悉的身影,纵使五官有所不同,袁夫人还是认出这就是她的孩子。

  话都没说,两行清泪先划落下来,猛然上前,紧紧抱住了他:“鹤奴!我的儿……你受苦了。”

  袁夫人心中悔啊,早知掺和进皇家事会有这些事端,她说什么也不会心软答允,哪怕拼上这条命,也要请太上皇将赐婚旨意收回去。

  母亲的怀抱很柔软,也很温暖,带着淡淡的馨香。无论哪个世界仿佛都是一样的。

  沈淮臣鼻尖一酸,短暂的不知所措过后,抬手轻轻回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上蹭了蹭,分不清依赖还是怀念居多:“阿娘……你怎么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