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离开了触手，就像是一团死肉，失去了生机。
沈灼将脸装进了袋子里。
他抬头看了一眼虫母，眼中是付淇商从未见过的戾气，语气逼仄狠厉：
“我跟荀清再有矛盾，都是人类。”
“人类，不应该在虫族身上出现。”
就算仇恨，也是人与人之间的事情。
他和荀清的事情了结，也只能是人类杀了人类。
不能，也决不允许带上其他的种族。
沈灼在这种时候格外清醒，只是有种莫名的愤怒。
他用匕首快速切割下虫母的身体碎片后，强迫自己看向其他的地方。
沈灼又是一愣。
旁边的人脸，竟然也是他见过的。
而且就在前几天。
在度沨给他的那份失踪人员名单上。
沈灼脖颈僵硬，一点一点看过去，竟然看到了一大半熟悉的面孔。
失踪的人员，还有一些曾经见过的，边境的士兵们。
无一例外变成了虫母身体的一部分。
他们为什么在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灼深吸了一口气。
原本以为王宫事情结束之后，这里的虫母只是残余。
但是现在眼前的景象让他意识到虫族的事情远没有结束。
这里的人类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初封翎也是……她是怎么让蒂雅变成虫母的？
所有的疑问都让沈灼通体发冷。
就在沈灼沉思之时，
就在此时，变故突然发生。
虫母的巨大肉体开始有节奏地快速律动。
远处韦栖枪声响起，随后有一颗红色的信号弹升上空中。
沈灼目光一停，瞬间将所有发散的思绪全部收回，强行让自己在短时间内完全集中精神。
红色的信号弹代表绝对危险的事情。
需要尽快撤离。
沈灼和付淇商立刻收拾好试管，叫上所有学生开始朝着机甲狂奔。
但没有跑出五十米。
只见有庞然大物出现在众人身后，一下子把地上的巨石卷了起来。
付淇商想要回头，被沈灼一把拍在肩膀上制止了。
“所有人，快跑！别回头！”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一声巨响。
像是什么东西撞击在地上发出的爆裂声。
三百米的距离说短不短。
在沈灼登上机甲的一瞬间，看到了虫母的触手将天空中的机甲拉扯下来砸到地面的场景。
沈灼表情一僵，微微放大的瞳孔中印着从虫母身体上接二连三竖起来条触手。
犹如一条条布满人面的巨型蟒蛇，在空中直立起进攻的姿态。
山摇地动，犹如末日。
机甲几乎是一瞬间就被触手的巨大力量摔得粉碎，机甲的碎屑弹升至高空，烟雾弥漫，沾着火星再重新掉落在地上。
地面开始出现一条条细微的裂痕，速度异常快。
场面震撼惊悚至极——
那些触手正全部朝着他们的方向来。
韦栖用最快的速度挡在学生们之前，机甲手臂成高速炮弹，朝着褚白苋那一队身后纠缠不休的触手发射。
褚白苋和封沐桠带着所有人撤离，艾梨在距离他们更高的地方进行狙击断后。
付淇商眼看触手就要追上。
【重力操控】让距离他们最近的几根触手砰得砸在地面，巨响瘆人。
s班中几个战斗型能力的学生见状纷纷向前。
但还没有到触手之前，被一道黑影拦住了。
“都走。”
他们恰好在有通讯信号的极小范围，所有人都能听到少年冷淡但决绝的声音。
“王后！”
“沈灼？！”
沈灼开启机甲飞行模式，机甲翅膀下喷出蓝色火焰。
“这是命令！走！”
少年绷紧下颌线，眼神锋利。
他抬手握住机甲背后的宽刀，古刃出鞘嗡鸣，利刃寒光一闪而过。
褚白苋带领那一队正好掠过他们正上方。
他低头看到沈灼，但并没有阻止。
而是带着其他的学生朝着远处运载飞机飞去。
路过的时候，褚白苋道：
“十分钟，等你们过来。”
沈灼身体微微压下：
“……收到。”
下一秒，昙花信息素爆炸一般荡向四周。
机甲爆发出一股极强大的力量，冲向正想要抓住离开的那些机甲的细长触手。
沈灼操控机甲灵活躲避的同时，身后的重力控制让触手在落下的一瞬间诡异地停在了半空中，仿若时间瞬间静止。
而沈灼看准时机，挥出古刀用力劈下。
触手上的脸齐齐地嘶吼哀嚎，哭泣声音刺耳无比。
面前数十条触手应声而断。
而在另一边，封沐桠和艾梨的绝佳配合也解决了空中正追捕他们的触手。
沈灼抬头看到封沐桠同样拔出了刀。
在艾梨高空的精准的狙击中，少女驾驶机甲，趁着触手被射穿的零点几秒停顿，冷刃挥斩，干脆利落。
在空中只是几个光弧的时间，艾梨朝着沈灼打了一个手势。
“付淇商，走了。”
沈灼看到那手势就再也没有回过头。
而是带上付淇商用最快的速度追赶前方的褚白苋和其他的同学们。
一直到完全走出奇怪磁场，链接上了度沨的通讯。
男人的声音从每一台机甲中传出。
“不要恋战，尽快回指挥部。”
沈灼和付淇商在最后登上了运载飞机，身后艾梨和封沐桠在飞机启动后的几秒内同样飞了进来。
等下了机甲，艾梨头发已经几乎湿了。
他第一句话就是：
“我的天啊……为什么那个虫子身上都是人脸？吓死我了！”
封沐桠也从驾驶舱跳下来，她今天没有穿裙子。
略紧身的作训服包裹显出少女漂亮流畅的曲线。
“那个虫母看到我好像迟疑了一下，是因为妈妈吗？”
沈灼坐在一边休息，他摇摇头。
手指搭在腹部，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舒服。
好像吃坏了什么。
真是不合时宜。
沈灼缓了缓，抬头道：
“是因为等阶，之前有似人虫族把我认作是虫母，我想这个虫母本体大概也是因为等阶，把你当作是它自己的一部分了。”
这也是沈灼要留下来断后的原因。
虫母触手的速度太快，他在那里或许还有迷惑它的时间，至少能够保证其他人的撤退。
但没想到付淇商居然也留下来了。
付淇商在一边拧开一瓶水递给沈灼，又拧开一瓶自己喝。
灌了半瓶之后，付淇商才心有余悸地开口：
“我什么都没想，看到你留下来了就下意识就没走，我想我能帮你。”
沈灼点点头，将水瓶举向他，“谢谢，你确实帮到我了。”
付淇商突然就笑得脸上有点红，手中水瓶和沈灼的碰撞一下：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不听指挥。”
“我相信你们。”沈灼看了付淇商一眼，又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擦头发的艾梨，以及坐下活动手臂的封沐桠。
王宫事件过后，他们好像形成了一种比友谊更加牢固的感情。
那是对他们的绝对信任。
可以把后背交给彼此的安心。
相信他们一定能够解决问题，相信他们一定能够一起回家。
所以沈灼下的指示才那么决断，没有丝毫的拖拉。
“那必然的，我们都很强。”
艾梨很高兴，走过来给每个人分了一颗糖。
“是吗，那我是不是应该不相信你们一点？小兔崽子们。”
一道声音幽幽传来，褚白苋安顿好其他的学生。
懒散地晃到几人面前，抬手抢走了沈灼手里的软糖，撕开咬进嘴里。
“要是你们有个什么事情，度沨会杀了我的。”
褚白苋虽然这么说，面上没有半点紧张的意思。
“可你也相信我们。”
艾梨看着他，挑挑眉毛，给沈灼重新拿了一块糖。
“没有什么事情，比颠覆整个帝国更加困难了。”封沐桠弯了弯嘴角，“连这个我们都能做到，还怕什么。”
褚白苋又抢走了沈灼手里的糖，塞进兜里，转身挥了挥手：
“去做只有你们能做的事情吧，我们和度沨都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脆弱。”
“我们当英雄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当指挥只能害怕得龟缩在舒适圈里。”
褚白苋脚步一停，手中的糖晃了晃，毫不客气：
“这糖不错，下次记得给我准备两份，我家那位也喜欢吃糖。”
艾梨应了一声，看了沈灼一眼。
在褚白苋离开之后，轻声问沈灼：“他刚刚说龟缩是什么意思？”
沈灼终于吃到了艾梨拿过来的糖，嚼了嚼，才道：
“战场上，谁都可以死，指挥不行。”
“指挥一旦死亡，军心大乱群龙无首，所有的决策都会成为空谈。”
封沐桠在一旁接话道：“指挥相当于稳定人心军旗。”
“军旗在，人心就不会散，所以指挥们在哪怕再困难的情况下都要保证自己不倒下——”
封沐桠看向他们，“除非全军覆没了，指挥就会作为最后的战斗力，战斗到底。”
“他们不是怕死，而是不能死。”
艾梨沉吟片刻，似乎是有了什么新的认知，看向褚白苋离开的方向，多了几分敬畏。
“那度指挥更……”付淇商开口说了一半，就听见沈灼的手机响了。
三人立刻勾肩搭背说着“饿了，找点东西吃”“一起去洗澡吧，出了这么多汗”“啊哈哈哈哈什么都没看见”之类的话走了。
留下沈灼一个人划开视频聊天，慢慢朝着自己的休息室里走。
肚子还是有点疼……
等会回去看看医生。
沈灼指腹在肚子上按下几下，确认了不是内脏的问题，才看向刚刚接通的度沨。
“还好吗？受伤了吗？”度沨看起来十分急切。
沈灼坐在丝绒的椅子上，摇摇头：“没有受伤。”
少年将头靠在椅背上，把手机拿的很近。
一张脸占满了屏幕。
“就是想你了……”
沈灼停顿了下，压低声音，带着有些疲惫的沙哑撩人，缓缓吐出最后两个字：
“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