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是你的……”
女王呼吸急促,额头和脖颈青筋凸起。
她从怀中拿出那个操控按钮用力推到最高。
却在狰狞变情中只看到度沨恍若无事的模样。
不论怎样推动按钮都无济于事。
——那支药剂早就被掉包了。
或许从解鸩注射入度沨的脖颈开始。
那药剂就是不对人腺体造成伤害的普通治疗剂……
女王神色疯癫,她大笑着,将控制器砸在地上。
输了。
完完全全,彻彻底底。
“你自作聪明。”度沨淡淡道,“我们将计就计。”
女王脸上的得意与自信如同枯树凋零,她闭了闭眼睛,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虚无。
但失望并没有存留多久,她冷笑一声。
“果然,人都不能相信。”
女王轻声道:“蒂雅。”
顿时,一道人影从后翻起,遮挡住众人头顶的光芒。
虫母面容机械般冰冷,凝视众人时口中发出几个难懂的音节。
顿时,所有人都听到二楼传来了巨大的响动。
“二楼孵化了!”付淇商惊叫一声。
沈灼几乎是没有停顿就发动了【心灵操控】。
【停下!】
但或许是明亚王后本身的等阶就太高,心灵控制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起到作用。
蒂雅脚步回旋,黑色长发弧度漂亮,身姿轻盈仿若舞蹈。
裙摆翩跹之间,夺取了一个侍卫身上的佩剑。
修长笔直的十字剑,在她的手中,一如王的权杖——
蒂雅的脸上,那原僵硬尸化的表情,在目光触及到度沨与封沐桠时,竟有一丝皲裂。
随即,她看向了正在使用能力的沈灼。
沈灼明显看到了,女人脸上有些许表情。
那是一个很淡的微笑。
是释然解脱,或憎恨却爱慕。
下一秒,沈灼听见了一道心声。
属于一个十分久远,久远到已经记不清楚的温柔音色。
【孩子。】
【我的……孩子们。】
【我的骄傲。】
【对不起……】
【对不起。】
【……不要害怕。】
【一切由我开始——也将由我终结。】
蒂雅的目光中,出现了一种清澈的柔和的光芒。
——是属于人类的情感。
在身体被【心灵控制】所控制前的最后一秒。
蒂雅将代表着王权尊贵与荣耀的十字剑。
送入了女王的心口。
“噗——”
利刃穿刺血肉的声音刺耳又惊人。
翩翩裙摆缓慢静止落下,蒂雅的双手握着十字剑。
垂下的长发遮挡住表情。
同样遮挡住了女王看向她的,不可思议的眼神。
“蒂……雅……”
心灵操控此时才起到作用。
蒂雅全身停了下来。
她缓缓松开剑柄,目光中最后的那一点清澈的光芒,透过层层叠叠的长发垂眸看向跌落的女王。
“……翎。”
女王与她外表的锐利富有攻击性不同。
她有一个,十分好听的名字。
封翎。
虫母张了张口,艰难地吐出了这一个字。
女王双眼陡然睁大。
在所有人面前。
她第一次,露出一种惊慌的表情。
“蒂雅?你还…活着?”
虫母缓缓半跪下来。
苍白泛着青色的手抬起,抚摸上女王的脸颊。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虫母的身体早就改造,多年来没有说过一句话的躯壳让她只能说得非常缓慢。
蒂雅从半跪着,到跪坐在地上。
再到弯下腰。
缓缓靠近因为失血过多而急促喘息的女王。
女王双目瞪大,而失血让身体体温下降得太快,她现在只感觉到手脚冰冷。
“不……不可能……”
她可以利用妻子的身体去进行实验,甚至不顾一切将她改造成虫母,是因为她知道。
她知道蒂雅已经死亡。
人的死亡,是灵魂脱出身体。
她爱的人已然消亡,那身体就只是一副随处可见再普通不过的躯壳。
是可以利用的东西。
所以她才用得那么安心又坦然。
而现在告诉她,蒂雅一直没有离开——
她所做的一切,都切切实实,全部由她的妻子在承担。
心中的高墙从最厚最坚硬的地方破了一个窗大的口子。
密密麻麻的裂纹顷刻间布满。
随即,全部轰塌。
“……不。”
她突然觉得,一切都失败的结局,是她应得的。
蒂雅在第一次知道她想要让人类与虫母融合的时候,就对她说过如果这么做一定会不得善终的。
但此刻,女王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费力地蠕动嘴唇,想要再次触摸王后的脸。
但被一旁的封沐桠打开了手臂。
“你不配碰她。”
女王的手最终摔到地上,却依然执拗地盯着蒂雅,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到责怪或是怨恨。
但什么都没有。
蒂雅看着他,除了微动的眼神之外,就像是面对任何一个冰冷的尸体。
心口的十字剑,顶端是荆棘与玫瑰的图样,是她与蒂雅的象征。
而此时,也是蒂雅做出的选择。
不得善终。
果然如此。
但她对蒂雅做的事情,对其他人做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是错的。
更没想过要得到谁的支持,或是谁的原谅。
为了人类的进化,必须有人踏出这一步。
否则人类将永远原地踏步。
但现在,在这种时候,她突然想对蒂雅说些什么,至少需要说些什么。
可惜。
可惜……
说不出话了。
女王的视线中,蒂雅的脸逐渐开始模糊昏暗。
突然开始出现许多年前的回忆。
白玫瑰园中,她妻子的笑容。
......
蒂雅闭了闭眼睛,看向封沐桠,又看了看度沨,欣慰地笑了一下。
封沐桠是她成为虫母之前,被抹除意识后诞生下的最后一个孩子。
居然也长这么大了……
她没有遗憾了。
在女王闭上眼睛呼吸停止的一瞬。
蒂雅的眼中那丁点人类的温情也再消失不见。
没有给其他人留下遗言。
也没有留下道别的机会。
一如二十年前,在王宫的白玫瑰花园中。
度沨看到的,母亲的最后一刻。
微笑着,恬淡得仿若睡眠。
但他知道,幼小的度沨知道。
有一个属于白玫瑰的灵魂,正在告别。
……
人性泯灭后,翻涌而出是虫族求生的本能。
如今的虫母不再拥有人类的情感。
只是完完全全一只虫子。
就在沈灼准备继续心灵操控的时候。
手被度沨按住了。
男人投来了一个“我来”的眼神。
他和封沐桠对视一眼,直接冲向虫母。
虫母面目可憎目眦欲裂,口中发出的嘶吼震耳欲聋。
褚白苋看向众人:“地下一二层那些东西要出来了!必须尽快解决!”
解鸩从不远处朝着扔了几个球形的东西,人手一个。
“燃烧弹。”
几人立刻分散前往一层和二层。
度沨和封沐桠和虫母缠斗。
……
不知道过了多久,望着王宫熊熊燃烧起的大火,度沨握住了沈灼的手。
与此同时,度沨“逃亡”时从各个军部带来的精英人员遍布帝国各个角落。
将所有与女王和虫族相关的人员以及王宫中所有女王那一方的人全部抓捕。
整个帝国一夜之间,洗牌结束。
虫族进入市区混入人群中的暴乱被遏制在爆发之前。
艾梨和付淇商已经被安送回了各自的家。
解鸩因为是作为第三方的助手,其实只是和度沨达成协议。
在女王身边做卧底,随时与度沨合作推翻王室。
地下腺体贩卖组织抓的所有少年少女只是被关在某个地方再偷偷送回,为了欺瞒过女王的耳目。
而更换到其他人身上的腺体,都来自于死刑犯。
解鸩暗中研制出了可以逃脱检测器检测的药剂,将所有死刑犯的腺体伪装成了高阶腺体进行贩卖。
且地下腺体贩卖组织大部分都是佣兵,解散后组织将不复存在。
此刻解鸩远远地点点头,先行离开。
剩下的,除了正在处理火灾的军部人员和王宫护卫们。
只有沈灼,度沨,封沐桠和褚白苋。
“结束了。”alpha轻声说。
一切尘埃落定,只觉得不太真实。
褚白苋回过头来,朝着他们笑笑:
“你的军部终于可以还给你了,总指挥我不想当,副指挥也不想,让我退休吧。”
在褚白苋准备离开的时候,沈灼喊了一句:“白苋哥。”
“谢谢。”
褚白苋惊讶地瞪大眼睛:
“谢什么!你这么说得我心里怪毛,难道想让我留岗?不可能!”
封沐桠咳嗽一声,忍不住笑。
在病房里,褚白苋曾经掐住过他的脖子。
是为了给他注射全身脱力与腺体封锁的解药。
沈灼道,“所以我才能恢复些体力和腺体能量对抗封明。”
甚至包括孟夕荷,大概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孟夕荷能够知道地下的人数和路径就是褚白苋特地告诉孟夕荷的。
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有机会传达给他。
所以,在离开孟夕荷房间的那天晚上。
沈灼几乎就将度沨布置了多年的计划基本猜到了。
也明白了其实褚白苋,甚至是解鸩,其实都度沨安插的人。
所以在王宫地下,看到褚白苋开枪的那一瞬间,他的反应其实并没有那么强烈——
好在没有人看出来他是装的。
褚白苋下意识去绕头发,却发现自己的长发已经剪短了。
“说什么谢不谢的,有点见外了啊,让我退休就行。”
褚白苋变回了原来那副样子,“我去陪夕荷了,就不跟你们聊了哈。”
沈灼看着褚白苋背对着他们挥手再见的模样,目送他渐行渐远。
一直到褚白苋消失在视线中,沈灼轻声问身边的度沨:
“变回alpha的药剂,是不存在的吧。”
度沨的视线从褚白苋身上收回。
过了一会。声音发沉:
“嗯。”
都是用来骗女王的。
骗女王让她以为有能力手握褚白苋的弱点,才能让她真正对褚白苋放心。
度沨树大招风,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女王的眼中。
只有让褚白苋背叛,后续才能让度沨顺利走下总指挥的位置,转而隐藏进入暗处。
在消抹女王监控的同时暗中集结各个部分的力量,并让女王和其党羽所做的一切露出水面,完全暴露在群众的视野之中。
或许还有更好的办法。
但这是唯一一个,能够彻底消灭虫母,女王,以及所有勾结者的方式。
也是洗牌帝国的最好方法。
破而后立。
褚白苋其实早就知道,他回不去了。
成为omega的过程是不可逆的。
但他却依然还是同意。
并且孟夕荷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褚白苋说他们要拯救整个帝国后,也甘愿以身入局。
他们两个人做的事情无异于在刀尖行走。
但在那些时间里,所有人心中只有四个字——
为了人类。
他们所有人为了这几个字所做的事情,不论在哪一个环节上犯错就都是完全失败。
但好在,这么多年的计划与布局。
他们成功了。
“哥。”
听到声音,度沨回过头。
封沐桠拢了拢衣服,望着远处的星空,表情终于有了几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灿烂:
“终于不用再演喜欢你了。”
少女朝着沈灼吐了吐舌头,嫌弃道,“真是恶心死我了。”
度沨抬手在封沐桠脑门上弹了一下。
“嘶!”封沐桠拉着沈灼的袖子躲在少年身后,“嫂子你看他!”
这个称呼让沈灼恍惚了一下。
“也谢谢你。”
“什么?”这回轮到封沐桠愣了。
“从你拿来s4治疗剂的时候,我就有了猜想,那不是女王让你送过来的,而是你自己的对么。”
女王一直想让度沨死,哪怕需要吊着度沨的命来威胁他也不会送来全帝国稀缺的s4治疗剂。
封沐桠的那支,大概是她自己用来保命的。
却用在了哥哥的身上。
沈灼轻声道,“谢谢你在王宫一直暗中帮忙。”
封沐桠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话:
“咦…我可不要听这个,王宫还有挺多事情,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
封沐桠眼神中的轻松十分明显。
十多年的隐忍与伪装,终于换得一个能够成为自己的机会。
沈灼感觉到掌心被人捏了捏。
他抬起头,撞进一汪灰蓝色的深潭。
度沨微笑着,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夫人。”
夜空的火光明亮耀眼,昭示着一代王权的陨落,与无数阴谋的湮灭。
少年的面庞被火光照亮,他抬头回应着亲吻。
一如往常。
“我们走吧。”他看向爱人。
“好,回家。”爱人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