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玄幻奇幻>这个孟婆是男的>第110章 伴你到永久(牛马1)

  陈国都城内属于贫民居住的西市,一条鲜有人行走的堆满垃圾杂物的小路,已经入春的天气虽然雪已经停了,但也足以将无厚衣御寒的贫民冻死。

  此时,一名身着破烂衣物,满脸脏污的小孩子,手里拿着一块不知是哪捡的已经冻的硬邦邦的饼子,一边脸上带着笑欢快的走着,一边不时啃啃手里的硬饼充饥。

  当这孩子路过一处杂物堆放处时,耳边忽地传一阵微弱细小的声响,小孩看了看手里的饼子,又看了看那堆杂物,最后小小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将饼往怀里一塞,就埋头将破箩筐这些杂物清开,在这堆杂物的最底下,竟然还藏着一名孩子。

  这藏在底下的孩子身上穿着锦缎华服,虽然现在头发有些凌乱,但也可以看得出原来是被精心梳理过的,好看的小脸上虽然有着一道道灰痕,但那凌厉的目光一看就知道,这定不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这藏着的孩子叫妫延,他是陈国新任君王之长子,前日出游被歹人所掳,所幸自小受过训练,不过十二岁的他今日竟逃了出来,虽然受了点伤,但至少逃过了追捕,只是没想到竟被一乞儿发现了踪迹。

  “走,走开!”妫延装着凶狠的样子去吓唬这个看上去比他小了大约两三岁的孩子,但这个孩子不但没有吓到,还好奇的蹲下来认真的盯着他看,并拿出了怀里的硬饼啃起来,还不时对他开心的一笑,妫延有些无语,竟是个傻的,这是看他的好戏来了?

  再坚强也不过是半大的孩子,妫延自被掳起就滴水未进,现在看着小傻子吃着平日里他看都不看一眼用来喂牛马的豆饼子竟然流了口水,妫延不断告诉自已,他已经发了信号,侍卫很快就会找到他,

  等侍卫到了,他就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可他实在是太饿了,虽然极力控制了,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已紧紧盯着那饼的目光和不断的吞咽口水。

  可能是妫延的目光太过灼灼,小傻子竟然看懂了,他看了眼手里的饼子,咧嘴笑得开心的将饼子递向妫延,可就在妫延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伸手要接过时,这小傻子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将饼子赶紧收回,张嘴像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的直接跑了。

  妫延着看自已还向前伸出的手,再看看空无一人的小道,他眼中有些愤恨,真是龙遇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他竟沦落到被一个小傻子骗的地步,

  妫延默默收回手,用力咬了咬下唇,然后用双手将自已抱紧,没事,没事,待他回宫,这些欺他辱他之人,他必一一讨还。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妫延听到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跑来的人似很着急,但脚步虚浮,不是练家子,可又会是谁?

  妫延好奇地看去,没想到竟是刚刚离开的那个小傻子,只见他原就破旧的衣裳更加残破了,很多地方都又被撕破了口子,露出内里被抽打得青紫的皮肉。

  小傻子脸上也挨了打,可能打的人有些狠,嘴角都带着血,虽然一身狼狈,但小傻子脸上依然带着笑,看到妫延还在原地,那圆圆的大眼更是像会发光一样。

  “给,你吃!”走到妫延面前,小傻子小心从怀里的拿出一个被荷叶包裹着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热气腾腾的馒头。

  饿了许久的妫延哪里能忍得住,一把将馒头抢过用力往嘴里塞,而那个小傻子则乐呵呵地盘腿坐在妫延的对面,不知从哪里又掏出刚刚没啃完的硬饼子继续啃着。

  大半块热馒头下肚后,妫延这才恢复了一些理智,嘴里动作放慢了,也有空好好看看这个只会对着他笑的小傻子了。

  看着小傻子给他热馒头自己却啃着刚刚那块饼硬,妫延这才惊讶的发现,刚才小傻子的离开不是不愿与他分享食物,而是去寻更好的食物给他,这样的小傻子怎么可能有钱买吃食,所以身上的伤痕就是最好答案。

  妫延一时间有些咽不下去,这平日里他根本看不上眼的馒头竟然变得珍贵无比,这个小傻子冒着被打死的可能为他去偷馒头,甚至将好的热的食物给了自已,而自已却吃那硬饼子,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他妫延若得平安后定会记得这个小傻子对他的一饭之恩,今日他予他一份热食,他将保他一世衣食无忧。

  “你叫什么名字?”妫延开始一小口一小的咬着剩下的馒头,并同时向小傻子问着话。

  “傻子!”小傻子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了一句。

  “……”妫延开始以为小傻子在骂他,正要怒却转念一想,他是在说他自已,一时间看着那双比溪水还要澈干净的大眼睛,妫延有些无地自容,竟对着这小傻子有了几分耐心和怜惜,

  “那不是名字,我予你一名可好,你心至纯至真,眼底清澈,不如叫透可好?阿透?”

  “阿透?”小傻子得了名字指了一下自己,然后他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两眼发着光,看着妫延时,对着他一指,“你叫什么?”

  “阿透叫吾阿延即可。”妫延笑得温柔,他发现,同平日里话中藏话的那些人不同,与小傻子,不,与阿透说话特别舒服,不用防着这个那个,就像他的名字,他整个都纯澈透亮,与其说他是傻,不如说是天真浪漫,不谙世事。

  “阿延?”

  “恩。”

  “阿延。”

  “恩,我是。”

  “阿延!”

  “对,是我。”

  一个越叫越开心,一个耐心的回话,两个初次见面的孩子笑得开怀,虽是小巷中的破败之地,但二人之间的氛围让这个凛冽的冬季都暖了几分。

  难得有年龄相仿的伙伴,阿透哪知什么是适可而止,他连硬饼子都不啃了,一直叫着唯一一个朋友的名字,每每呼唤都能得到回应时,阿透的眼总会亮上几分,

  直至他的眼中像是盛下了整个星河,让人几乎溺毙在这双眼中,忘了这眼的主人不过是神智有缺的稚儿。

  “阿……”阿透正叫得不亦悦乎,忽然小巧的耳朵动了一下,他偏头像是想着什么,又像是认真倾听一般,脸上傻乎乎的笑也慢慢收了起来,“有人,好多,欺负阿延,坏人!”

  妫延将手里最后一口的馒头丢到嘴里,侧耳倾听了一会,什么也没听到,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躲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就这样毫无保留地相信了一个刚认识的小傻子的话,

  他也不知道来的是追兵还是侍卫,他赌不起,于是他将被阿透刚刚拔到一边的破箩筐拉回又盖在身上,一边做一边对还在听着什么的阿透说:“这些坏人要抓的是我,阿透你自离开,遇着他们寻问,你只说不知就可。”

  阿透眨了眨眼,也赶紧帮着阿延将杂物堆好,直到将他的身影完全遮挡住后,阿透仍不放心离开,他还是拿出那块啃了半天也不见少的硬饼子,走到巷边的一个角落,低着头用小小的牙齿磨着比那石块还要硬的豆饼。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巷子口处就涌进了五六名江湖侠客打扮的男人,几个男人如鹰般的眼神在巷子中扫了几下,忽然一名穿褐衣的男子抽出手中的长剑,一下子刺进那堆杂物中,然后用力一划,那层层杂物竟被斩断半数,男子气急败坏,“哪都找不到,竟让那小子跑了!”

  “小娃娃,你可见过一名比你大点的男娃从这路过?”似是领头人的黑衣男子抬手阻止了褐衣男子的暴躁,看到因为被褐衣男子动剑的行为吓到的阿透,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问道。

  “……”阿透双眼瞪大,连嘴都没合上,只是傻傻地摇了摇头,显然有些吓坏了。

  “娃娃,别怕,你若见着了那男娃,告诉我们,这好吃的点心就归你。”见黑衣男子使了个眼色,其中一名蓝衣男子从怀里掏出被帕子包好的点心打开展示给阿透看。

  “……”阿透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雪白香软的食物,闻着味道一丝透明的口水从嘴角滑下,显得更傻了,可他仍是傻傻地摇了摇头,只是眼睛直盯着那点心,充满了渴望。

  “这是西市有名的小傻子,你们问他?真是比傻子还傻!”另一名穿着红衣的男子,姿态妖娆,如女子一般唇红齿白,甚至连说话声音都比一般男子尖细许多,他看向阿透的眼神厌恶至极,仿佛多看一眼都怕沾上一丝傻气。

  “傻子?!白费老子时间!”脾气暴躁的褐衣男子直接一脚将阿透踹到墙上,看到疼得直抖的阿透还直盯着那蓝衣男子手里的点心,更是气得想上前直接用剑将这傻子穿个透心凉。

  “别浪费时间,继续找人!”黑衣男子瞪了褐衣男子一眼,知道阿透是傻的之后,再没看他一眼,甩了一下长披风带着几人直接离开。

  “唉,你也是无妄之灾呀。”蓝衣男子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怜悯,小心将手中的点心用帕子包好,放到阿透的面前地上,然后也跟着其他人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那些人没再回来,躲在杂物后面的妫延疯了一般推开挡在面前的一切跑了出来,他小心来到阿透面前,看着疼得缩成一团直抖的阿透眼中竟有些湿润,他伸出手,又不敢碰他,他不知道他伤到了哪,无从下手。

  “阿透……”妫延小声带着颤音的开口,阿透本缩成一团的身子顿了一下,像是春天时路边坚强的小野花又慢慢舒展开来,他将一直护在心口的东西递到妫延的面前,那是那蓝衣男子留下的点心,他一点也没有碰。

  “阿延,吃!”阿透脸上还带着青紫,可能刚刚是头撞到了墙,额边血红一片,可他还是笑得灿烂,傻乎乎地将最好的食物送给妫延。

  “阿透,也吃……”妫延的声音有点哽,有多久没有一个人,这样无关其他的对他好了,他小心接过被帕子包得很好的点心,虽然这点心精巧,却也是他平日里常吃的,他小心捏了一块放到阿透的嘴边。

  “阿透,有,阿延,吃!”阿透见妫延递来点心,赶紧摇头,然后将掉落在墙边的硬饼拣起来,正要往嘴里塞,结果被妫延直接拍掉,看着那像硬饼像石头一般滚到一边,阿透眼中带着心疼。

  “阿透,吃这个,你不吃我也不吃!”妫延将那块硬饼子打掉,态度坚决。

  “啧啧啧,感人哟,既然都不吃,那你们就别吃了,饿着肚子一起上路吧。”红衣男子阴阳怪气的声音又从巷子口传来,吓坏了两人。

  “呵!我就说有什么不对,还好回来看看。”褐衣男子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容,将手中的长剑挽了个剑花。

  “你们不要杀他,你们主子要什么,本公子都答应了!”妫延赶紧将阿透护在了身后,他自己也没想到,坚持了几天的自己,竟会为一个小傻子松了口,果然,傻气会传染的吧。

  “不必了,我们主子现在……要你的命!”黑衣男子淡淡抬了脸,忽然抽剑就向两人攻来。

  妫延愣了一下,他竟连活着的价值也没有了?

  可惜,拖累了这个好心的小傻子了。

  妫延正想着,忽然觉得腰间一紧,身子被强行扭转,那个好心的小傻子就紧紧抱着他挡在他的面前了,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撩动了一下,颤巍巍的,说不出的滋味。

  直到许久,两人依然什么事都没有,妫延这才回头看到,他的侍卫们总算是赶到了,之予挡下了黑衣男子的剑,他们安全了,妫延脚下一软,抱着阿透跌坐在了地上。

  很快,那几名男子均被生擒,之予办事妫延是放心的,他正想将阿透扶起,没想到一名侍卫就过来拎起阿透的后衣领甩到了一边,然后才恭敬地将妫延扶起,另一名侍卫赶紧送上厚实温暖的长披风将妫延裹得严严实实。

  妫延看到被甩到一边的阿透,明明被撞痛了肩膀,却一声不敢吭,他小心将散落在地上没被踩散的点心拣到帕子上包好,然后连滚带爬地将那块已经脏得看不出是什么的硬饼子拣起,

  缩成一团继续啃着,仿佛他的一生就只配拥有这块豆饼,那些好的香的甜的美的,均和他的世界无关,他连试图尝试都不敢,妫延心尖疼得发紧,恨不得一脚直踹那名敢欺负阿透的侍卫的心窝。

  妫延默念了两遍为君之道后,这才只是瞪了一眼那名侍卫,然后对着其他人吩咐,“将阿透……将这孩子带回府。”然后转过身子,矜持地上了马车,既已脱了险,他们二人自身份有别,不过相救之恩不能不报,他自保他一世无忧就可。

  妫延被一群人簇拥着回了他的府邸,不过换了件衣裳刚将自己收拾整洁,宫里就派人来接他了,离府前,妫延竟还记起那个小傻子,心中一暖,对着管家吩咐了一句,“带回来的孩子,别饿着他了。”

  妫延想着,等他回来,再让人好好照顾他,养一个闲人,他还是办得到的,现在先让这小傻子吃好再说。

  只是,妫延没想到,他的这一个疏忽,再加上琐事繁多,他与这小傻子再见竟已是三年后的事情了,而他立誓要保一生无忧的小傻子,终是因他的不经意而受了三年的委屈。

  妫延有时候觉得这世间之事太过无常,变化之快让人摸不着头绪,只怪自己是个凡人,看不透也悟不清,连自己的人生和命运都无法掌握,只能被命运推动着向前走。

  妫延幼时并不住在都城之中,他们一家四口住在城郊的小村子里,父亲耕地母亲织布,祖母料理家事,虽日子清贫,一家人却也过得其乐融融。

  改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似妫延三岁那年,他自小早慧,那日之事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是他的生日,母亲高兴地告诉他,他将要有一个弟弟或妹妹了,祖母说双喜临门,自是要好好庆祝的。

  那是他正在吃母亲做的寿面时,一群人闯进了他们家中,带头的是一名如玉般的公子,他一身白衣摇着折扇,目光带着怜悯,他告诉他,“阿延,你姓妫,我是你的叔父。”

  他们一家被带到了一个很大的屋子里住,父亲不用耕地他们也有吃有喝,母亲不用织布,他们也能有想要的东西,只是他们没了自由,终日只能待在一方院中,

  后来祖母坦白他们才知道,原来父亲是当今君上的亲子,祖母原是君上身边的侍女,一次君上不知为何烂醉唤着她“小鹿”强得了她的身子。

  祖母知道君上只好男风,她怕君上知道后她不得活命,于是想尽办法逃了出来,只是没想到不过一夜就怀上了孩子,她不敢妄想母凭子贵,只带着一家人隐姓埋名平淡度日,

  只是没想到还是被君上的胞弟给找着了,他们其实都懂,君上无后,今后这君主的位置自然是留给胞弟的,若他们出现在世人面前,那这君王之位花落谁家就不太好说了。

  住进这大院的第二个月,祖母自缢了,没了她,就几乎无人证明他们的身份了,可惜他们仍未得到自由;住进大院七个月后,妹妹降生,按规矩怕夭折先不取大名,母亲叫她“二丫”,

  叔父来时似特别喜欢她,亲自为她取名“遥”;妫遥百日过后三日,君上故去,战神叛逃,那日之后叔父再来时,像是变了一个人,他问,叔父告诉他,他错了,他渴求的东西,原来就是一开始拥有的,只可惜他将他弄丢了。

  “阿延,你以后一定要护好自己的宝贝。”妫延点点头,他的宝贝是他的家人,他自然会护好,叔父也是他的家人,叔父说,等他当上君主之后,自会放他们自由,他信!

  新的君王继任了,妫延一家的日子却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叔父将他带在身边了,叔父同父亲说,“阿延这个孩子聪明,不要耽误了。”

  于是他就跟着叔父学习,只是他学的东西叔父却不再继续钻研了,他开始学道,学卜卦之术,叔父身边的之予说,叔父从小就资质上佳,学凡事道理快,连仙家道法修炼都快。

  叔父有许多宅邸,可他却独爱一处不甚华丽的后院,那处的里屋除了叔父只有他贴身的之予和阿鲤能进去,后来多了一个妫延,其实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甚至里面放置的衣物摆件都不是叔父的。

  可叔父几乎天天都待在这里,内室有一幅叔父亲笔的画卷,那画上山间精灵般的白衣男子在崖边迎风站立,山风吹起他的纱衣,似随时会随风飞走消失不见一般。

  许多年后,妫延知道了,这名男子是被叔父弄丢的宝贝,叔父说当年有真人卜卦说他身份贵重,他不信他死了,所以他不停的卜卦,以求有生之年得以再见一次,他有话同他说,很重要很重要。

  继任的君主原就身体不好,当上陈国君主不到五年就病逝了,当世人都道公子玙成为陈国君主是理所当然的时候,令世人震惊的是,公子玙找到当年老君主遗落在民间的亲子,要将君王之位归还,

  百姓虽议论纷纷,但谁是君王与他们的生活关系不大,而彼时陈国众大夫与将军又都是公子玙的人,自然听从他的命令。

  这个结果妫延是不奇怪的,他的叔父修道入了迷,自有逍遥长生自在,又何必困于一个小小陈国,他跟在他身边的近五年里,叔父就不止一次同他说,

  “阿延,吾将这陈国送你可好?”其实,从一开始,妫延在叔父身边学习的就是君王之道,他是从头到尾就没想过当这个国家的王。

  最后,妫延年幼,公子玙还是将王位给了他的父亲,叔父离开前说,“你阿爹这么疼你,以后这位置定还是你的,你啊,就好好的再玩几年吧。”

  公子玙掐着手指算了一会,然后带着点点愕然和点点怜悯又说,“阿延,早点看清自己想要什么,什么才是最重要最宝贝的,莫丢了,不然后悔时找也找不回了。”

  公子玙离开了,去寻他的大道和他心中的那人,他将阿鲤和之予留给了妫延,妫延第一次看到两人哭得这么惨,他们跪在地上,对着公子玙离开的方向久久伏地不起,

  他们说,他们以前做错了事,所以,他们的公子不要他们了,关于当年,他是怪他们的。

  妫延常听人说,权力和钱财会改变一个人,甚至面目全非,可他觉得,他的父亲虽然软弱,但对母亲和他们兄妹极好,所以无论世间万物如何改变,他们的亲情是不会变的。可,事实告诉他,他年轻了,妄言了。

  妫延不懂,父亲的君王之位像是天上掉下来的肉饼,接住了享用就是了,叔父留下的人各司其职,完全不用父亲操心任何事。可或许他一生的起伏太过跌宕,父亲才当上王就变了,

  他开始惶恐起来,他觉得祖父就是因为无后才王权旁落,所以他只有一子一女是不够保障的,可母亲年轻时过度劳累,再加上被关的几年一直担惊受怕,身子不太好了,年纪再大了,只怕难以为父亲再诞子嗣了。

  妫延真的想不到,对母亲那么好的父亲,能为母亲打水洗脚的那个父亲,为了多要几个儿子,竟然又纳了几个女子进宫。

  甚至有一日,父亲,不,现在要叫父王了,他的父王竟告诉他,他不会将他封为世子的,因为叔父就是太过自在没有压力,所以才不顾家国修道成仙去了,他今后若有其他弟弟,这些弟弟也是有继承他王位的权力的,他只有不断努力,不断成长,才有可能坐上君王之位。

  妫延已经记不得当时他是如何回答的,好像只说了“是,知道了。”妫延想,如果他的父王知道叔父将所有的资源人脉全都留给了他,那些暗卫也都尊他为主了,这个国家本来就是叔父留给他的,不知道他的好父王会是什么脸色?

  无所谓了,他已经不是他那个一心只有家人的父亲了,随便他折腾吧,他自护好母亲和妹妹,而这个叔父留给他的国家,等他长大,他也会取回,无论他会有几个所谓的弟弟,该是他的,就只能是他的。

  又是三年过去,妫延有了五个弟弟三个妹妹,父王多子地愿望算是实现了,可母亲的笑却再难得见。人的欲望是根本无法填满的,最受父王宠爱的王夫人育有二子一女,

  其族中多人也被安排了官职,其父更是官拜士大夫,或许是这些给了她底气,王夫人也开始追求成为这陈国最尊贵的女人,而挡了她的路的就是母亲和他们兄妹。

  就是那年起,妫延频临险境,所幸他有叔父留下的人,这才一次次的化险为夷,可阿遥,那个被他和母亲保护得太好的丫头,就在一月前,那个爱笑的小丫头,永远被留在王宫后院那冰冷的湖底,他知道阿遥是被人害死的,可父王不信,只归于小姑娘贪玩。

  那个当了君王就日渐无情起来的男人,那个又有了三个可爱女儿的男人,他哪里会知道,他嘴里贪玩的大女儿有多么的乖巧,有多么的听话,她在母亲和阿鲤的教导下已经是个人人称道的小淑女了,又如何会因为贪玩而落湖。

  可那又如何,这个无情的男人已经实现多子多女的愿望了,没了一个女儿又怎地,反正他还有三个,以后甚至更多,阿遥对他来说,不过尔尔。可没了阿遥,母亲却几乎去了半条命,

  所以这次妫延被人挟持,他拼了命也要逃回来,他不敢想,他要是没了,母亲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盼头。

  所幸,他活着回来了,母亲见到他时激动地泣不成声,连那个无情的父王竟也偷偷抖了手,母亲拉着他不让他再离宫,看着母亲因他被掳而病重的身子,妫延留在了宫里,这一待就是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