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玄幻奇幻>这个孟婆是男的>第46章 曼珠与沙华(10)

  天地初开,清气上升浊气下沉,天地尽头有一地界名曰轮回,投胎者需过黄沙漫天的八百里黄泉后再渡忘川才能跳入轮回。

  忘川之水可溶万物,魂体浸之可清生前罪孽并洗魂为沙沉于河底,过河者忘却前尘往事,以纯净之魂得以轮回。

  忘川水里孕有一妖,名曰孟婆,人身蛇尾龙鳞,集天地之灵气而生,姿容卓绝,身姿曼妙,天生法术高强,

  孟婆以恶鬼为食,以尾为桥渡魂过忘川,掌管轮回之地,与天地同寿,享轮回众生之功德。

  孟婆久居轮回之所,极少行走于世间,所以见过她的人很少,大多是听传说才得知天地间有此强大之人存在。

  月一直以为没可能得见孟婆仙姿,没想到在她与星魂灭之时,将她救下的竟是孟婆,

  月紧紧拉着星的手,不管因此魂消散得更快,她小心的看着孟婆的样子,果然是姿容妍丽,体态婀娜,就是那一双本该风流多情眼中装的却是淡然的无情。

  孟婆看了一眼月的尸体,又看了一眼手紧紧牵在一起的两个仙婴,

  “二人共魂?有点意思。”

  用好听的声音说着有意思,但语气平平,不像是对此事有意思的样子。

  那和尚想也是认出了孟婆,于是跪下不停的哭诉,将他师弟之死说得如何之可怜凄惨,而他们两人又如何为了斩草除根的不放过他。

  月和星连魂灭都无惧,何怕这斯的污蔑之言,在孟婆看来时,两人均回以平静坦然的目光,并未为自己说上一句孟婆的脸冷了下来,淡淡地问和尚,

  “我看上去很傻?”

  和尚呆愣了片刻,然后立即起身逃向远方,孟婆只是随意伸出长着黑色长爪的手一抓,和尚的生魂就被她抓在手中。

  “外表慈悲,内里肮脏。”

  孟婆拿着和尚的魂轻皱鼻头,淡淡的说着,然后只见她轻抿着唇,用力一吸,

  魂上一股浓黑的戾气就被孟婆吸入,待黑气完全消失后,和尚的魂已经淡的几近消失,虚弱得连求饶都做不到了。

  “你的恶甚是美味,生前是个渣滓,死后也变成渣滓发挥点用处吧。”

  孟婆满足的用鲜红的舌尖轻舔了下嘴角,然后一手抓着和尚另一只手带着星和月直接消失在原地。

  星和月只觉身边景色迅速后移,最后他们被孟婆带到了一条河边,河水浑浊,河面上吹着凛冽的阴风,离水面越高阴风越大,身后是满天的黄沙,

  看来,孟婆是将他们带到了轮回之地,而面前的就是忘川,身后则是黄泉了。

  孟婆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将手中的和尚扔进忘川,连惨叫声都没发出,这个在洪荒之中也不算无名之辈的和尚直接化成了一捧魂沙,孟婆一挥手,和尚的魂沙直接落到了她手中。

  “放手,再牵下去两个都要死。”

  孟婆冷情的眸子扫了一眼星和月一直紧握着的手,星和月对看一眼,慢慢的将手放开,两人拱手向孟婆道谢。

  “麻烦。”

  孟婆嘴里嫌弃着,但却将手中的魂沙一分为二,直接塞入两人的嘴里,星和月知道魂沙是修补魂魄的好东西,

  只是没想到孟婆能这么大方的将一个高阶修士化成的魂沙直接分于两人,

  魂沙一下肚,两人的魂一下子就凝实了,恢复到了最初的状态。

  没等两人再度道谢,孟婆直接跳入忘川,然后将二人一手一个提溜起来,直接用尾巴游过了忘川,两人一滴河水也没沾到。

  将两人扔到对岸,孟婆坐在岸边,蛇尾泡在忘川水里,尾尖还在水面上轻拍,打出点点水花。

  “第一次见到共魂,同我说说怎么做到的?”

  明明是天地初生时就存在的大神,但月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孟婆像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正晃着双脚踢着水花,一脸好奇的要他们讲故事。

  月向星点了点头,星就走到一边空地上盘腿坐下,而月则就跪坐到孟婆的身边,

  她自然不敢将脚伸到水中,看着孟婆调皮的尾巴尖,月面带微笑的将自已和星的故事慢慢说给了孟婆听,不时还要回答她一些很没常识的问题。

  “此事确实棘手,不过你们二人之魂实在不能再共处一处,既然共魂了,你们中一人先去投胎吧。”

  孟婆眼中的平静并未被这故事打破,听完直接说出最实际的办法。

  月表示和星商量一下,孟婆点头,然后继续用尾巴尖在河面上画着各种图案,多少万年来,这是她打发时间的消遣之一。

  听月说完,星表示让月自去投胎,那本就是月的魂,他又如何能占去,但月想要星能先去投胎,

  她不愿这么快就忘了二人的回忆,而且星投胎后能尽快的与她的二魂磨合相契。

  两人相持不下,甚至星威胁月,若她不去他就要跳下忘川,宁愿化成魂沙也不愿误了月的轮回,

  而月则更是厉声回到,星若敢跳入忘川,那她也舍了那二魂陪他一起化成魂沙,就算是沉落河底,也休想让她弃他而去。

  孟婆面带好奇的看着二人争执,也许看惯了天下众生熙熙攘攘皆为利,如此将唾手可得的好处推来推去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毕竟,投胎转世后还能修炼,若成了大道与天地同寿,那么另一个人也许永生都等不来轮回的机会,

  而修道的那个也不会因此产生心魔,毕竟轮回后是没有前世记忆的。

  星和月一直争执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正沉默以对时,月正好看到旁观的孟婆,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她也不再劝星,而是又走到岸边跪坐在孟婆身边,小声的同她说,若她留下,

  可时时陪伴她,与她谈天,为她排解寂寞,而星作为男子则有着不便,月希望孟婆帮她,让星入轮回。

  孟婆虽然不懂为何男子会有不便,但与月说话确实很有意思,于是孟婆用尾巴在忘川中站直,直接揪过星的后脖子放在忘川里涮了涮,

  然后将神情迷茫眼神呆滞的星直接拖到可以入轮回的地洞前一甩手,星就这样简单干脆的投胎去了。

  “好了。”

  孟婆又回河边,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一摊手对着目瞪口呆的月说。

  月没想到孟婆的做法这样直接,简单粗暴,但却有效极了,月第一次近距离看着孟婆美艳的脸,

  眼睛色彩为赤色竖瞳,眼尾上挑带着无限风情,右边眼角处有着三片形状同蛇尾上一样的黑色龙鳞,只是大小只有指甲盖那般,

  而左眼下则是一片无色的鳞片,偏光线打在上面行走流转之间闪着七彩光芒,孟婆的额间有着小小的红色菱形印记,那是天地孕育出的生灵的记号,

  不点而朱的红唇边露出两点小尖牙,若笑一笑定能让天地为之色变,

  但孟婆却没有常人的七情六欲,所以她遇事只会用最直接有效的办法,而完全不考虑情感的因素,还真是……

  让人羡慕啊。

  “若你的男人修炼得道,你不是再没轮回机会了?”

  孟婆和月又坐回忘川边,这次孟婆收回了尾巴化出双腿,雪白的双脚泡在河里,不时抬脚踢起水花,明明做着最童真的举动,但孟婆问出的话却是最残忍的。

  “那不是很好,我本就没打算再入轮回。”

  月将头轻轻依在孟婆的肩上,此时她不是仙人月,而她也不是天妖孟婆,两人只是坐在一起谈心的小女孩。

  “他入了轮回,没了记忆,你为他所做的,他也不会感激。”

  “我哪是要他的感激,我只是自私的不想忘了他,不想忘了我们的一切回忆,

  无论几世轮回,他还是他,而我永远是爱他的那个我。

  若他真得道成神了,那不是更好,他得到了最好的一切,而我得到了爱他的回忆。”

  “爱啊……不懂。

  记忆这种东西是累赘,要它干嘛,不若我也帮你洗一洗,忘却一切,等他回来换你入轮回。”

  “不要!

  我永世都要待在这里,若他得道我就伴着回忆度日,若他再入轮回,我就能在他路过时再见他一面,多好。”

  “好吗?等待不苦吗?”

  “好呀,阿孟你真傻,苦的怎么是我,苦的是他呀,无论他几世轮回都再也找不到我了,

  连再回到这,路过我的身旁,也不知道他要寻找的人就站在这里,他才是真正的苦啊,每一世都要孤独终老。

  其实我更希望他能成就无上大道,斩去三尸,无情无欲,这样他就不会感到悲伤和寂寞了,而这些感情我帮他保管就好。”

  “虽然听不太懂你的话,但我觉得你很可怜,我会帮你的。”

  “你若懂了,可怜的就是你了。”

  月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为了做出弱小的鬼魂也能饮下忘却前尘往事的汤,孟婆去了人间体验八苦,

  月看着她学会笑,学会恼,学会怒,学会了七情六欲。

  有了更多情感的孟婆带回了白无常和耿庄,带回了刘透和马延,带回了越来越多的苦命人,

  她与月说,有一个人教会了她这些情感,她也想像月和星,小白和耿庄,小马和小牛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认定了就永不变。

  可惜,她没有找到对的那个人。

  为了让带回的这些人有着被天道认可的身份,孟婆自愿被天道算计分出功德,而后产下孟雪后身死魂消,

  月有时候也怪自已,或许从孟婆挡在她与星面前之时,就入了天道的圈套,而她与星也是天道算计孟婆的一环。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薛定,那个总在孟婆背后看着她的男孩却成了孟婆的那一线生机。

  正如孟婆与她所言,投胎的星果然再次成了修士,她在孟婆为她种下的花海里整整等了三千七百四十五年又三十三天,星终于再次出现在忘川对岸。

  只是小小的黑色身影,但就一眼,月就认出了他,从他坐着吴悠的船到了这边,

  然后被带进十殿判善恶,之后又再度出现,月痴痴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身上。

  而星只不过在路过花海时,被火热的视线所引,疑惑的看了这陌生的美貌女子一眼,然后转头离开。

  月告诉自已,不要伤心,也不要难过,这是她自已的选择,她的星不是又出现在她的面前了吗,她只是心疼他一脸迷茫若有所失的样子,

  当星靠近时,那熟悉的灵魂互斥带来的消逝感第一次如此的痛彻心扉,疼到星进入酆都城后,

  月再也无法支撑自已灵魂的重量,躺倒在花丛中,捂着心口的位置,面容扭曲。

  星来到奈何桥前,那时还没有三生石的存在,他接过孟婆递来的汤,淡淡一笑“我好像见过您。”,

  孟婆也回以淡笑,

  “听说人间的登徒子都这么与女子打招呼。”

  “我在寻一人,我走过许多地方,终其一生都没有寻到,您若认识我,能告诉我她在哪吗?

  我若入轮回,下一世能遇到她吗?”

  星捧着汤不喝,有些固执的问着孟婆,眼中的坚定与茫然交错。

  “她一直都在,你每一世都能遇见她,只要你回头,就能看见。”

  孟婆笑容不变,伸出手,示意星将汤喝下归还空碗。

  “谢谢!”

  星将孟婆汤一口饮下,眼中的坚定化去,只剩无尽的迷茫,可本该直接过桥向轮回井走去的星,

  却在奈何桥上时,莫名的回望了一眼远处的花海,然后才继续向前走。

  “我没骗你,你只要回头,就能见着她,可是,只有在你死后才行。”

  孟婆看着星跳入轮回井后,轻声呢喃。

  孟婆将碗交给身边的小鬼,闪身来到花丛,看着瘫倒在地的月,也躺在了她的身边,

  两人默默无言的望着地府的天空,那里没有星,也没有月,连带来光明的太阳都没有,永远是灰色暗沉的。

  “后悔吗?”

  孟婆轻声问着,虽然早已知道答案可她还是不停的在问,就像得到了答案,她的苦恼也能解开了一般。

  “永不!”

  月的睫毛一颤,带着苦涩的笑着说:

  “就算后悔,可怎么办呢,你的汤我喝了无数碗,却一点用也没有,忘不了他,又如何将他换下再入轮回?

  呵,若我有一天真的后悔了,我就跳进这忘川,再也不受这噬魂之痛。”

  “疼吗?”

  孟婆看了月一眼,又转头看向天空:

  “我和你说过,记忆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的魂补得好的不能再好了,疼痛的只是记忆而已,不是你真的在痛。”

  “记忆也是我的,所以疼痛也是我的,只要和他有关,即使是疼痛,我也甘愿。”

  月伸出手,看着因为疼痛而不停轻颤的手指,呵,才一次,她就已经开始享受这疼痛了,

  因为它能告诉她,星对她的爱是真实存在过的,这样,她才不会被星路过时看向她的陌生眼神伤到。

  “傻瓜,痴儿。”

  孟婆笑着大声骂月。

  “你也是,傻瓜,痴儿!”

  月也不甘示弱的回骂,只是眼神触到孟婆高高隆起的腹部时,悲伤无限:

  “还好有你,陪我一起傻一起痴,可你也要离开我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孟婆语带无奈,也轻轻抚上了小腹。

  “呵,这话也是那人说的吧。

  有的,为什么没有,因为他,你才要离开我们的,宴席才会散场的,他还有脸说这话!”

  月气得连疼痛都忘了,一下子坐了起来。

  “说到他你每次都这样,不与你说了。

  放心吧,我在星的汤里加了魂沙,不会让他因为与你相见而魂有损伤的,今后……

  就让阿雪来继续这件事吧。”

  孟婆说完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阿雪?”

  “是呀,我肚里的孩子,就叫孟雪。”

  “阿雪,真是个好名……

  阿雪?

  阿孟,你!”

  “嘘!什么也别说,既然结局已无法改变,那么多说无益。”

  孟婆温柔笑着抚着月的发顶,

  “若我也离开,你便和阿雪一起开始新的生活吧,抛却月的名,唤新可好?

  带着星的名,和新的意,如何,新儿?”

  “好……若连你也离开,我还要这旧名何用,今后只有阿新,再没有月!”

  月说完从后面紧紧搂住孟婆,她若走了,她又要孤单了。

  孟婆走的那日,阿新牵着孟雪的手站在花丛中望向忘川对岸,全地府的鬼都流下了鬼泪,只有孟雪一脸淡然眼中无情,

  孟雪的尾是灰色的,眼瞳是棕黄色,额上再无红印,右眼角也是三片灰色的龙鳞,而左眼角下空无一物。

  看着同初遇时的孟婆一样冷情的孟雪,阿新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轻声叹息。

  “阿雪,你该去人间了……”

  “阿新姐姐,你太苦了……”

  孟泊听到一半就坐了起来,捧着专用的小玉碗接着一直停不下来的眼泪,现在这碗都装了大半的眼泪了。

  “傻阿孟,还说这话,我一直说了,我不苦,苦的是他,快走快走,别在我花丛里哭,小心眼泪没接住浇死了我的花。”

  阿新笑着挥着手赶孟泊走,刚好薛定也等在了花丛边上。

  看着薛定将哭个不停的孟泊带走,阿新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好久没有这样完整的回忆一遍过去了,

  每每想到星,她还是疼得手指发颤,可这样的疼也在告诉她,她与星的爱无论过了多久都没改变。

  孟婆说的没错,她与星的名字听起来就不好,月与星,月朗星稀,星繁月隐,和曼珠沙华的花与叶也无甚差别。

  还是阿新好,一切都是新的,每次与星的再遇,也都是新的,她爱上了无数个星。

  阿新也不记得在地府与星相遇了几次,每一次星的样貌都不同,但每一次阿新隔着忘川都能第一眼认出,

  看着他慢慢靠近她,然后再慢慢远离,最后跳入轮回,她享受与他相见时的喜悦和思念,还有魂受损时的巨痛。

  而星,每每总在喝下孟婆汤后过奈何桥时,回头望她一眼,只这一眼,就有足够的力量再支撑着她等到他下次的到来。

  她在这里好久好久了,看着所有的人悲欢离合,若有为情所困的鬼魂,她也会尽力相助,

  她与星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所以她是最希望天下的有情人终成眷属,也许有这想法的除了她也只有月老了。

  实在被孤寂折磨得要癫狂之时,她总是在花丛中唱着舞着,将情绪用歌舞宣泄出来,

  她始终穿着那日的大红嫁衣,可是同那日一样,到场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生前死后,他们都没来得及完成那最后一拜,没能以道侣相称,可这憾事永远只能是遗憾了。

  阿新站了起来,脑中又响起和星同游初见故地时,星吹出的那首曲子,满是爱慕与欢喜,那时的她满脸幸福,随着音符舞动着。

  阿新想着当时的曲子,又开始翩翩起舞,可这舞再也没有当时的欢乐与喜悦,只有着仿若陷在深渊中绝望的挣扎。

  月,我每一世都在找寻你的身影,而每当我绝望的回头时,你总站在远方!

  星,我用永世的孤寂,换你每世奈何桥上的一个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