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珏绕着江暮雪转了个圈, 又摩挲着下巴,上下打量了许久, 将江暮雪里里外外看了个遍之后,哂笑一声:“他是风水先生?我不信。”
施群:“喵?”
周珏:“我承认,他长的确实仙气飘飘的,很有那种什么玄门,隐世高手的派头,但施群你看看这张脸,比你脸都嫩多了。你说他是大师, 你自个信吗?”
施群:“实不相瞒,他不仅是大师,他还是我师父……”
“你好意思管一个比自己小十来岁的人叫师父?”周珏震惊。
施群:“……周导, 你再人身攻击我要报警了哦。师父也就比我小四岁而已。“
周珏眼里写着明晃晃的震惊。
就在这时,副导演吃完早饭溜达过来了。
对于一大早剧组发生的纷乱, 副导演一概不知,他笑眯眯的同见到的每个人都打了招呼。
看到江暮雪的时候他愣住了, 随即整个人都贴到了江暮雪身前,将老花镜戴了起来:“江暮雪???”
江暮雪笑着点头:“是我。”
副导演狠狠掐了周珏一把:“疼不?这真是江暮雪?”
周珏:“……”
副导演:“你请来的?”
施群举手:“我请来的,江暮雪是我的师父。”
副导演摸着挺出来的肚子,不住点头笑道:“有印象有印象,好像是听说江暮雪收了个显眼包徒弟,原来是你啊。”
施群:“……”再人身攻击真的真的报警了哦。
副导演将江暮雪拉到一边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江大师你什么时候到的呀?是来给我们做顾问的吗?”
江暮雪“嗯”了一声。
副导演浮夸的大叫一声:“我们剧组蓬荜生辉啊!”
但紧接着, 他就压低了嗓子, 小声问:“那这两天能去找您给算算不?卦金我会另给的。”
江暮雪打量着笑呵呵的胖老头:“如果您想问买哪只股票能赚钱的话, 我只能说, 您是守财之势,投资的事儿不适合您, 钱还是老老实实存银行吧。”
“啊!您看了一眼就知道我心里想问什么,果然名不虚传呐!”副导演不仅没有气馁,反而更加斗志昂扬了,“那您肯定也有办法帮我转运的,您看看我改改家里格局能不能行?”
周珏看着副导演粘在江暮雪身后,而江暮雪从容应对的样子,恍恍惚惚意识到,江暮雪或许可能大概还真的是个大佬,至少绝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的。
他痛心疾首的问施群:“这真的是你请来的风水顾问?”
施群睁大无辜的双眼:“童叟无欺!说起我师父那是——”
“诶?周导您别走啊!我师父的价格可不便宜,您看您是不是重新拨点经费?”
周珏猛地停下脚步,眼神又亮了:“拨经费可以,你让你——额——师父,客串一下剧里一个角色,只有两个字的台词,露个侧脸就行。”
施群皱眉,为难道:“周导,看来您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清楚啊,我师父之前就是娱乐圈的来着,但现在是真的心灰意冷不想掺和了,我可以帮您问问,但我觉得他不会同意的。”
“他这么好的苗子,身手又好,咱们华国现在最缺的就是打星,他要是肯出道,那保管大红!到时候不论是社会地位还是赚的钱,不比他现在当个神棍强多了?!”周珏这人最有文化自豪了,看到江暮雪这好苗子蒙尘,他比谁都难过。
施群赶紧比了个“嘘”的手势,他偷瞄了一眼江暮雪的背影,压着嗓子道:“我师父耳力很好的,周导你说话要注意措辞!”
“您人身攻击我无所谓,反正我脸皮厚,但您人身攻击我师父,那风险可就大了,我师父心眼可小了,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半身不——呜——”
施群转身,看到江暮雪背在身后的手捏了个诀。
半分钟过后,施群才终于能够呼吸新鲜空气。
“那个我刚刚说错了,我师父是很大度的,但背后说人闲话的行为是很不好的!”
“我说的是实话!”周珏拒不认错。
施群笑了笑:“周导您知道我师父家里产业在咱们市能排十大龙头企业之一吗?而且我师父的卦抢手着呢,每天一卦便宜的那是做善事,还得靠抢的,您打听打听,他给富恒集团的李玉亨摆平的风水局拿了多少,那净利润比您电影赚的多。”
周珏瞠目结舌:“真的?”
“那我们剧组怎么可能请的起?”
施群得意一笑:“这不是有我呢嘛,我缠了师父很久他才答应过来的。”
周珏正和施群说着话,巴兰也搞清楚了江暮雪的来历,只是——
“网上这些言论都是真的?”巴兰皱着眉问身边人。
巴兰的助理,同时也是剧组的新媒体宣传人员,认真回答道:“不确定这些是真话还是谣言,但这些言论在网上发酵,也就是昨晚才开始的,所以……”
“所以,江暮雪肯来我们剧组,可能是故意的。”巴兰眼神暗了暗。
*
时间倒回到一天之前。
房文霍在江暮雪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回到家中越想心越冷。
从前他不喜欢江暮雪,是因为这个儿子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半点也不像他,反而是十乘十的遗传了他的母亲。
而现在,他不喜欢江暮雪,则单纯是感觉到了威胁。
房文霍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想了许久过后,他还是拨通了那个他以为再也不会拨通的电话。
对方很快就接了起来。
“悲问大师,最近还好吗?”房文霍寒暄道。
“有话就直接问吧。”低醇暗哑的男声回答。
“那我就直说了。之前您说过犬儿江暮雪是必死之相,活不过三个月,可直到今天,犬儿仍旧活的好好的。”
话筒里传来连天的咳嗽,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悲问声音虚弱的说:“请稍等。”
房文霍自诩见多识广,但悲问是他最看不懂的一个。
悲问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身上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气息,但与之相悖的,他身上同时存在着浓烈的血腥气。
对江暮雪布下杀阵的时候,悲问可以一边念着大悲咒叹息着,一边痛下杀手,连眉目间的悲悯都没少去半分。
世人总说恐惧多半源于未知,那么第一个让房文霍感到恐惧的人,就是悲问。
房文霍沉浸在思绪之中没过多久,悲问就重新拿起了电话。
他声音仍旧气若游丝,但说出口的内容却让人心惊。
悲问语气平静道:“我没有算错,卦象显示,江暮雪是死局。”
这一刻,愤怒战胜了恐惧,房文霍吼道:“可他就是活着!难道你要让我欺骗自己看到的其实是幻觉,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精神病院,所有人都在演戏吗?!”
“这不是我表达的意思。”悲问淡淡的打断了房文霍,仿佛房文霍的吼叫或者愤怒,于他而言都激不起任何情绪的波动,他依旧古井无波道,“原来的江暮雪确确实实死了,现在你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江暮雪。”
“您的意思是,借尸还魂?”房文霍惊道。
这次,悲问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就在房文霍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再次开口了。
“我不清楚。”
“借尸还魂之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现实中我只见过一次,生魂进入死者身躯,生魂控制不了死者身躯的腐烂,他只能日复一日,体会着腐烂的感受,直到化作一堆枯骨,才从躯壳里脱离出来,这个过程他等了整整三年,三年间他就这么感受着身体的凋零,最后,那个生魂疯了。”
房文霍被悲问阴沉沉的语气说的后脖颈发凉,但他还是准确的get到了悲问的意思:“你是说,这个借了我儿子躯壳的人,懂的法术比你的更加深奥,你斗不过他?”
“术法并非用来相争,万物相生相克,也并不存在强弱之分。”悲问回答。
那就是还有希望,房文霍又打起了精神:“我身为江暮雪的父亲,实在不愿意亲生儿子死后还不得安息,被有心之人利用,大师可有什么法子,能够让犬子回归平静?”
“咳咳。”悲问再次传出一连串惊天的咳嗽,就在房文霍以为他要这么背过气的时候,悲问缓缓道:“所谓道法便是指天道,也是万物运行的规则。”
“想要破除他的借尸还魂之术,或许有一个方式,那就是从根基上摧毁他。”
“您的意思是……物理意义上消灭他的身体?”房文霍试探着问。
“这当然是一种法子,但我想那个人并不容易近身,也能敏锐的感知到危险从而做出反应。”
“我所说的根基,是指世人的认知,倘若房总认为自己是房文霍,但是除了您之外,全世界的人都告诉你,你并非房文霍,你其实是个疯子,久而久之,你就会怀疑自己的身份。”
“这就是世人的信念改变了‘道’。”
“他既然扮演了江暮雪,那就让更多的人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那么他这个局就会出现破绽。”
悲问说的同时,房文霍的脑子就在飞速的转动,瞬间他就想出了好几个主意。
待悲问说完,房文霍笑道:“谢大师指点。”
悲问虚弱道:“破局的时机到了,我会主动联系你的,到时还希望房总让我和他见上一面,因为您,我和他之间也产生了因果,此间因果未了,对房总和我都不是好事。”
房文霍答应了下来。
挂完电话,他立刻雇佣了一大批网络水军,在网上散布谣言。
“揭底网络诈骗大师江暮雪真实身份: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江暮雪!”
“最近很红的算命大师江暮雪的直播,相信很多人都看过,实不相瞒,我也看过。”
“我承认他的修为很高深,但也正是如此,我越看越是心惊。现在我就用我玄门协会正式会员的身份来分析一下,现在的江暮雪根本不是从前的江暮雪的原因。”
“众所周知,玄学的种类庞杂。就拿玄门协会来说,基本都是世家传承,而这些世家也往往只传承其中一脉。举个例子智明大师,他的家族就是专门修习风水堪舆之术。以此类推,还有专门修习符篆,修习阵法,修习占卜之术的。”
“这些术法之深奥,没有个二十年的刻苦钻研都不可能小成。”
“反观江暮雪,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在他直播的时候,却已经分别展示过符篆、阵法、还有异常强大的卜卦功力。”
“我可以拍着胸脯说,这其中单拎任何一项出来,江暮雪的功力都已经不输玄门的前辈们了。”
“这不是狂悖,也不是我在帮着江暮雪吹牛,而是实打实的恐怖事件。”
“因为这个在客观上,是人力不可及的。”
“唯一能解释这种可能的就是,江暮雪这幅年轻的身躯里躺着的,并非江暮雪的灵魂。”
“大家先别着急喷我。”
“你们肯定会疑惑,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术法,那玄门里的人岂不都是长生不老的怪物了?”
“然而这也是江暮雪的可怕之处之一,这样的术法,如今的玄门中已经失传了。”
“我也怀疑过自己的判断,但我带着这样的疑问,将江暮雪的所有直播视频都分析了一遍,总结出了以下几点,请大家仔细观看。”
“第一、性格大变。”
“原本的江暮雪谦逊,低调,甚至有些木讷,请看以下片段。”
“现在的江暮雪狂妄,自信,甚至十分毒舌,直播间被他怼过的人不计其数。”
“第二,人际关系。”
“江暮雪和从前的团员断绝了来往,却在短短的时间里,和数个富商都成为了好朋友。”
“第三,亲人。”
“曾经有狗仔拍到,江暮雪搬进了江家的祖宅,而在这之前,江暮雪的父亲被拍到连夜搬了出去。”
“从这些图文可以看出,是江暮雪将他的父亲和哥哥逼着搬离的。”
“一个人在一夕之间性格大变,不论是谈吐还是知识都比从前丰富了无数倍,同一时间还有意识的和自己的亲戚、朋友都疏远了,这显然是害怕从前就熟悉江暮雪人识破自己。”
“凡此种种,都论证了我的观点!”
“我也欢迎有从前就喜欢江暮雪的粉丝们加入进来,寻找现在江暮雪和从前的不同之处。”
施群一口气念完,抻着舌头直喘气。
“师父,你真不理?”
见江暮雪没反应,他换了个姿势,蹲在了江暮雪的另一侧,继续唠叨:“我刚看到的时候也觉得没必要管,但架不住这世界上有那么一群人就是很容易被忽悠去买保健品的啊!”
“你看评论区,相信的人越来越多了,还有很多都是跟风的,估计直播都没看过几次,玄学也屁都不懂,就在跟风说,您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修炼成这样。用自己在玄幻小说里看到的套路往您身上套。”
江暮雪终于从手机里抬起头来,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小徒弟,徐徐道:“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呢?你怎么办?”
“师父,您这是什么恶趣味啊?这就跟问爸爸妈妈离婚了要跟谁一样离谱。”
“再说了,就算您是借尸还魂的,我认识的也是您这个魂啊,原来的江暮雪那跟我也没啥关系呀不是。”
“而且,原来的江暮雪又不是因为您才死的,这也没什么道德问题吧?”
施群顿了顿,抬眸偷瞄江暮雪,鬼鬼祟祟的小声问:“江暮雪不是您杀的吧……?”
江暮雪轻笑:“是我杀的。”
“现在你知道我这个最大的秘密了,你觉得你能在我手底下活多久?”
施群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师父,您就别吓我了!”
不过施群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很快就振作起来,他又凑到江暮雪身边,小声的说:“我刚刚看营销号发的视频,好多人围在您家门口呢。”
江暮雪手指飞快的在手机屏幕上戳着,施群偷瞄一眼,依稀看到是微信对话框,另一头的头像是个老头。
“围就让他们围,我又不在家住着。”江暮雪不甚关心道。
施群顿了顿,忽然发出了一声怒吼:“师父!”
江暮雪被吓了一跳。
施群委屈极了:“我就说师父这次怎么那么轻易就同意了我的请求,答应来我们这个小小的剧组当顾问。原来师父您一早就预料到了,有人会在您家门口堵着,所以您才故意跟我过来躲清净来了!”
江暮雪干咳了两声,不自然的挪开了视线。
这么一点小小的心虚,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江暮雪牺牲了自己“清净”的假期,在警察来带走死在棺材里的尸体的时候,出手拦住了警察。
江暮雪将手机递给了警察,警察将信将疑的接了过去。
视频的另一头是邬予。
虽然他们特案组人少,但权限并不小。
聊了一会儿,警察将手机还给江暮雪,温声道:“我们半个小时后过来,你可以先行调查,不过不可以破坏现场。”
江暮雪点头:“多谢。”
这事儿是施群撺掇的,施群虽然看着不着调,但对待工作还是尽心尽力的。
如果这事儿和剧组无关是最好,一旦有关的话,展开调查耽误的可能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到时候可能整个剧组的进程都得受影响。
但如果是江暮雪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判断出凶手究竟是不是组里的人。
施群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巴兰。
巴兰和周珏一样,对江暮雪的认知仅限于网上的言论。
不过好在网上的言论虽然看着离谱且危言耸听,但也都从侧面证明了江暮雪在玄学方面的造诣是相当强的。
巴兰明白其中利弊,很快就点头答应下来。
江暮雪带上手套小心的走近棺材,将手指点在尸体的眉心上。
巴兰已经清了场,但江暮雪清楚巨大的好奇心驱使下,很多人还是会在暗地里偷偷观察他的。
不过他并不在乎。
江暮雪闭上双眼,感受着死者生前最后的记忆。
很快,江暮雪再次睁开了双眼,眉峰也跟着拧紧了。
施群立刻凑了上来,关心的问:“师父,有什么发现,凶手是不是咱们组里的?”
江暮雪沉吟片刻,并没有着急回答,反而越过施群,直接问巴兰道:“组里所有人都来海吉岛了吗?”
“没有,海吉岛是小分队行动,有些角色在这里并没有戏份,所以没跟过来,还有几个是行程有冲突,暂时离组几天。”
“是有什么发现吗?”
江暮雪出乎施群意料的摇了摇头:“死者生前并没有看到凶手,我从他身上也感受不到任何残存的恶念。”
巴兰疑惑:“什么意思?这是意外?”
“不,这是他杀。”江暮雪肯定道。
死者应当是喝醉了,在雪地之中跌跌撞撞的走着,视线里除了一片白之外,并没有看到任何其他的人或者值得注意的事。
可就在下一秒,死者的视线就黑了下去。
这只有一种可能,死者被暗算了,所以这绝对是他杀。
死者没有看到凶手并不稀奇,或许凶手是一直跟在死者身后,找准机会暗算他的,这样死者不会察觉到,自然也就不会看到了。
但让江暮雪眉头深锁的是另外一个原因。
他没有在死者的身上感受到任何残存的恶念。
通常一个人去杀害另一个人,都是抱着极大的决心和恨意的。
没有这样的驱动力,根本做不到残害自己的同类。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曾经参加过侵略战争的老兵,回到自己的祖国之后会患上心理疾病的原因。
人类很难在没有恨和恶的驱动力下,轻易去伤害甚至杀死别人。
但是眼前的情况不同。
“你的意思是,行凶的人并不恨他,对他也没有恶意,就是单纯的杀了他?”巴兰满脸不可思议,“这根本就是矛盾的吧?”
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周珏这时候站了出来。
“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如果这个人物的内心深处,觉得他就是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又或者他觉得死亡根本不是一件坏事呢?”
“只要他这么想,心中自然不会有恶意了。”
江暮雪点头:“这确实是一种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就很难确认是不是剧组的人了。”
他语气平淡道:“不过,等到他的头七之日,我可以再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