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里。

  邬予给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倒了杯茶,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开始录口供。

  “感谢你主动向警方提供线索。”

  男人二十多的年纪,剃着平头,长相普通,眼下两团青黑,手指机械的挤压着一次性杯子,看上去十分局促。

  “我早该就来的。”男人偷瞄一眼,而后声音沙哑道。

  邬予鼓励的看着男人,静静等待他自己开口。

  男人定了定神,将那晚看到的情形尽数徐徐道出。

  “我是一名会计,我的夫人是一名医生。我通常下班时间都在晚上九点钟左右,但那天我夫人所在的医院附近发生了连环车祸,她必须赶回医院,我们的孩子还很小,所以我就只能请假回家了。”

  “路过酒吧那个路口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姑娘站在路边和一个男人吵架,我以为他们是情侣,因为他们看上去年纪差不多大。”

  “我当时想,如果那个姑娘要离开,我可以让她搭个便车,我在平台注册过快车司机,是合法的……”

  “那你为什么还是走了?”邬予温声打断了对方。

  “当时那个男的不知道说了什么,姑娘表情有点惊恐,她没往我的方向跑,而是转身跑进巷子里了。我家里正好又来了电话,我就走了。”

  男人懊恼的垂下头:“如果我当时报了警,她或许就不会出事了。”

  “从监控时间和死者死亡时间来看,死者进巷子不久就被杀害了,就算你报了警,恐怕也无法阻止这场悲剧。该为她的死负责任的是凶手。当然,下次碰到这样的情况,可以及时报警。”

  邬予起身,目光灼灼的看着男人:“我们一定会抓住凶手的,感谢你提供的证据,你可以去做个面部拼图吗?”

  “可以。”男人起身,和邬予握了握手,他掌心冰凉濡湿,脸上却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邬予看着男人的背影,松了口气,拼图一出来他们离抓住凶手就一步之遥了。

  正想着小徒弟跑了过来。

  邬予见他样子就知道是好事,挑眉道:“有新线索?”

  小徒弟手摇出残影:“不,不是,是抓到凶手了!!!”

  邬予皱眉:“?”

  “有人报警,说她抓到了酒吧后巷案的凶手。”

  去的路上,邬予一直将信将疑。

  华国的老百姓无疑是最质朴良善的那一种,性质恶劣的大案总不乏好心人士愿意挺身而出提供线索,但其中大多线索如“住我对面的外来户那天晚上很可疑”之类的言论,往往都被证明只是多疑而已。

  怀疑持续到了邬予推开门,看见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的男人,以及瑟缩在角落里,显然被吓到了的据说是报案人的少女,还有——江暮雪。

  彼时的江暮雪更像是这栋房子的主人,他正摆弄着庭院里的花,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眼底没有一丝惊讶。

  江暮雪轻轻笑了笑,目光落在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身上:“这位就是你们正在找的杀人凶手。”

  “他的房间里有一些人类器官足以证明他的罪行,不过这应当不是他第一次做案了,你们可能需要和其他辖区联系一下。”

  邬予顺着江暮雪的话,垂眸看向地上的男人,皮肤病态的苍白,瘦骨嶙峋,和死者年纪相仿,眉宇间竟还有几分相似。

  “他是死者的堂哥。”

  再次被江暮雪猜中了心中所想,邬予已经麻了,他知道自己心底在隐隐期盼着江暮雪有所突破,可再一次这么快找到凶手?

  他的世界观正在被颠覆。

  “你没有破坏现场吧?”

  小徒弟古怪的看了邬予一眼,对待提供了线索的人,师父不应该是这反应啊——

  “没有。”江暮雪笑了笑。

  邬予抿唇,沉默的走进了房子里。

  男人的卧室里摆着六个福尔马林的罐子,分别泡着眼球、鼻子、耳朵等不同的人类器官,而桌上的红酒杯里盛着满满一杯血。

  杯沿沾着浓稠的红,男人已经喝了不少。

  “带他回去。”邬予打电话给证物科,挂断电话问一旁的女孩儿:“是你报的警?”

  女孩儿点点头。

  “你要跟我们回一趟警局,交代一下发现凶手的始末。”

  女孩儿立刻惶恐的看向了江暮雪,后者浅笑着上前:“是我让她报的警,当时我的手……比较忙,才让这位女士代劳一下。”

  “那就请江先生跟我们走一趟了。”

  江暮雪耸肩:“配合警方调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不过你确定要听我实话实说?”

  像是笃定邬予的答案似的,江暮雪笑着递给邬予一张符咒:“这个你一并带回去吧,贴在他身上,不要让他和别的犯人关在一起,七天之后再将符纸摘下来。”

  原本死鱼一样躺在地下的男人忽然激烈的扑腾起来,双眼死死的瞪着邬予手中单薄的符咒。

  “给犯人贴符咒?”邬予冷嗤,并没有接。

  江暮雪笑了笑:“邬警官如果内心深处不相信我,那最开始就不会同意让施群见我,不是么?”

  最后江暮雪并没有跟着邬予回警局,邬予收了符咒,但还是私下派了人盯着江暮雪,一旦证明被抓的男人是无辜的,那么江暮雪恐怕就要面临着强闯民宅、故意伤人等一系列的指控。

  分开前,江暮雪俯身栖近,在邬予耳边小声说:“那个女孩儿偷拍了我一路,我想警察叔叔该让她明白这样做是不对的。”

  邬予看了小姑娘一眼:“她也帮你报了警。”

  江暮雪耸肩:“所以我不告她,但叫个家长还是可以的,至少父母会让她明白,不论为了谁,深夜跟在一个成年男人的身后都是一个相当危险的行为。邬警官会帮忙吧?”

  邬予答应了。

  直播视频被夹了,至于有多少人录屏下来,就未可知了。小棉袄录完口供就看到自己的爸妈铁青着脸站在警局外面。

  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至于江暮雪,他回到家,好好睡了一觉,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

  看了个电影吃了份大餐后,晚上的直播如期开始。

  昨晚发生的事传播并不广,直播间大多数人还是认为江暮雪昨天暂停直播是因为心虚,所以直播一开,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冲了进来。

  江暮雪还没说话,弹幕就火药味十足。忽然,连片的礼物特效遮挡住了弹幕。

  “欣欣阿爸送出火箭*3.”

  “欣欣阿爸送出摩天轮*5”

  江暮雪挑了挑眉,之前也有人送礼物,但都是小礼物,很少有人一来就刷这么多的。

  未免对方弄错规则,江暮雪解释道:“欣欣阿爸,我们直播间要算命的话是需要抢麦的,并不是比较礼物数值大小。”

  【欣欣阿爸:我不是要算命,我是来感谢大师您的!】

  感谢?

  欣欣阿爸又花钱发了条语音弹幕。

  【我是昨晚送您的那位司机,多亏您提醒我赶快回家,才救了我老婆一命。我老婆怀孕在家摔了一跤爬不起来,我到家的时候她羊水都破了。这点礼物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以后大师您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江暮雪弯起眉眼笑了笑:“恭喜,你这份心意我收下了。”

  【好感人,要不是知道江暮雪的德性我可就信了。】

  【兄弟,多少钱一单带我一起赚啊。】

  【自己开小号给自己刷的呢吧?】

  【纯路人围观好几天了,本来不粉不黑的,但这也太离谱了。我认识一凡大师,圈子里的人应该都知道他,一凡大师都只能算大势,根本不可能算到这么细,江暮雪你就是个骗子。】

  江暮雪无意解释,就在他准备开启连麦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一大批友军,刷弹幕的速度让他吃惊,他惊讶的问小雪和常青:“是不是你俩请的水军?”

  小雪和常青齐齐摇头:“我们没有钱呀。”

  江暮雪自动忽略了两个小鬼的言外之意,故作认真的看起了弹幕。

  【闭嘴吧潞人,脑子是个好东西,我希望你有。】

  【司机说昨晚送的江暮雪,说明江暮雪昨晚是真的有事OK?】

  【是是是,江暮雪买通警局抓了王麟,江暮雪还买通了施群的经纪人,江暮雪现在就连司机都买通啦,江暮雪一手遮天。】

  【酸鸡滚开,我江爹的光芒刺瞎你们的狗眼。】

  不得不说这些人都有种以一抵十的能力。

  江暮雪唇角微扬,没有人讨厌被无条件偏袒的感觉。

  不过——

  “谢谢各位帮我说话,不过为了这些人造口业并不值得,这些出于恶意每天来捣乱或者辱骂我的人,早已经受过惩罚了。不信你问问他们,最近是不是很倒霉?”

  江暮雪的话一出,弹幕安静了一刻,一边是真的好奇,另一边是后脖子发凉。

  名叫【江山倾覆,六月飞雪】的江暮雪黑子群里,沉寂片刻后,群主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你们最近有变得倒霉吗?”

  很快有人回复了:“……一言难尽。”

  群主的心凉了半截。

  他最近简直是喝凉水都塞牙缝的状态,倒霉的程度与日俱增,从最开始的出门踩到猫屎,到现在已经进化成从天而降的花盆。

  他躲过了花盆,但却忘了自己正站在台阶上,结果脚一歪整个人摔了下去,这会儿脚上还打着石膏呢。

  群里陆续有人分享自己的倒霉经历。

  出门遇小偷都算轻的,最惨一哥们,帮人买彩票结果把人中了头奖的彩票给弄丢了,现在天天被追杀中。

  群主是对群里发言最熟悉的,他一看群里最活跃,骂江暮雪骂的最多的,倒霉的更严重,只骂过一两句的,都只是不痛不痒的倒霉。

  一股恶寒从背脊窜了上来,群里也在同一时间陷入了死寂。

  就在这时,副群主站了出来。

  “我知道你们都在想什么,但江暮雪恰恰就是利用了你们这个心理。”

  “神棍最爱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让你们自我代入,谁都能从里面找到一点和自己经历相似的。”

  “谁的生活能够一帆风顺?倒霉怎么就和嘴江暮雪有关呢?!”

  “就说我是骂他骂的最凶的吧?我最近可没遇到什么倒霉的事。”

  “多说无益!今天我就代表咱们群出战,要算什么我已经想好了,我会抢麦然后现场直播,你们就等着看我拆穿江暮雪的好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