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国西边因为接近昆仑绝地所以相对荒凉，生存环境也恶劣。
有山，但基本寸草不生。
有湖，那水却绿得发乌。
这样的地方从古至今都是神国流放罪犯的绝佳之处。
能活下来的靠官府物资繁衍生息，逐渐的形成部族，经过好几代人的开垦，终于有块能自给自足的地方，称为无首城。
那些犯人的后代会被迫去开垦荒地，把不能种庄稼的地方变得能种，把不能喝的水变得能喝。但荒山毒水的改善在朝廷眼里并不打紧，反正不管支不支援，城中的犯人后代为了能让自己的后人尽快离开，想尽办法都会去开垦。
所以土地的改善，基本是拿人命去填，而朝廷只需要派人看着。
堪称一本万利且灭绝人性的行为典范。
付九，就出生在无首城里……
“阿娘，爹怎么还不回来？”干干瘦瘦的小男孩抱着个窝头吃力的啃着，他不懂娘亲为什么背对自己不说话，也不明白外边的人在吵什么。
只知道他爹很多天没回家了，不是说跟叔叔伯伯们上山去了么？
不是说过两天就回来吗？
啊——！！
突然，外面传来几声尖叫，小男孩吓得手里的窝头都掉到地上，怕挨骂又赶紧捡起来。
等他抬头的时候，只见自家娘亲已经拿出箩筐里面生锈的剪刀，发青的脸庞被泪水浸湿，颤抖着身体朝自己靠近。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九儿，阿娘先送你走，别怕，阿娘很快就会下去陪你……”
“阿娘？”
年幼的付九还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痛苦，又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拿着剪刀杀他。
随着门外尖叫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嘈杂，付九感觉头脑发昏，坐在地上，转头看见那几个穿着兵甲的人被很多人用利器残杀，连要跑出去的那个也被抓回来割开脖子。
他不懂，但是会怕。
“阿娘……”
付九吓得哭出声，泪水把他脸上的尘土冲出两条痕迹，露出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变得惨白的皮肤。
“阿娘，我害怕，阿娘……”
“大嫂！”外面突然冲进来个衣衫褴褛的妇人，一样的干瘦，却从那虚弱的躯体里爆发出一股力量拦住要杀掉付九的女人。
“你放开我！啊！不活了我受够了都去死！都去死！”
“大嫂你冷静点，大哥肯定没事的，你冷静点！”
“阿娘！”付九扑过去抱住母亲的腿，哭着求饶道：“我听话，我以后都听话，我不多吃窝头了，都给你们吃，我不吃了，我不吃了！”
“你爹死了！”女人剪刀被夺，只能把孩子踢开，歇斯底里的咆哮道：“你爹他们都死在那荒山上了！回不来了，我们娘俩也活不下去了！一起死啊！我受够了！这里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我为什么要被生下来，为什么我要生你！啊！老天爷啊！”
这般叫着，女人用力推开小姑子跑出去，又被外边的人拉住。
“惠娘你别出去！没事的没事的！把他们尸体尸体处理掉就好了！”
“快拦着人啊！”
参与暴动的两个青壮年连忙过去把人弄回屋子，一个完全发疯的人力气是很大的，没点力气压根抓不住，剩下的老弱妇人则是在慌张的把尸体用打满补丁的被子包好，有的则是在清理血迹。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动。
守城的兵痞常会结伴闯进居民家里，然后跟逛窑子一样，只要是个年轻的他们就敢光天化日糟践，早就天怒人怨。
今天是晓得付九家里男人不在就闯进来，好在付家人多，还有两个刚好回来阻止了。
可那几个兵痞凶相毕露，眼看着俩人都要被打死，也不知道是谁先拿耙子打的，反正后来就杀红了眼，杀一个不行，得全杀了，人多有时候是能弥补不足的。
那几个兵痞就这么死在自己平日里待如猪狗的人手里，不得不说报应。
可怜惠娘日夜忧虑又受了惊吓，才想带着孩子一起死。
“阿娘，阿娘！”
“九儿别过去！”妇人拦住要去找母亲的付九，把他死死抱在怀里，不让他再多看发疯的母亲一眼。
他们的命就是这样，要么卑贱到麻木，要么发疯到横死。
一代一代，苦难无穷无尽……
“姑姑，我要阿爹，我要我要阿娘，呜呜呜呜……！”
“乖，你阿爹肯定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砰砰砰！
突然，门外传来用力的锤门声，若不是刚才用木头盯着，就那砸门的动静，怕是没两下就能被碎开。
“开门！快开门！”
“糟了糟了，是那些兵痞的人找过来了！”众人顿时慌作一团。
付九是被他姑姑藏进米缸的，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姑姑的强颜欢笑。
“乖，我们玩捉迷藏，捂着耳朵数到三百下，数完了再等姑姑来找你好不好？”
“嗯……”带着哭腔的孱弱应答之后，盖子盖上。
晦暗包裹了他。
让他觉得姑姑，回不来了……
“一……二……三……四……”
“啊！”
“五……”
“你，你敢！啊！”
“六……”
……
数到五十的时候，光亮回到了付九的世界里，他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了出来，睁开眼时，跃入眼帘的是一双美丽的蓝眸和梳得油光水滑的棕色长发。
“大姐你看，我找到九爷爷了！”灾鹿鹿抱着傻住的付九出去，那时他才看见家里人都好好的。
而且砸门的兵痞都被个身材伟岸的棕发女武人叠在一起踩脚下。
“呵，人渣，要不是老娘刚好赶上，九爷爷就让你们又嚯嚯了一次！”灾渺举起手中长剑，从上到下，直接把叠在一起哎哎叫的兵痞串成葫芦。
几声惨叫过后，那些人就不都不动了。
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付家人先是一愣，而后整齐跪下给灾渺磕头。
“恩人啊，大恩人！”
“多谢恩人救我们一家，敢问恩人大名，我们逃出城后必定来日重重报答！”小姑子没受什么伤所以是大人里面唯一能说清楚话的。
灾渺就坐在叠高的尸体背上，看看他们又看看被灾鹿鹿放下来后扑进母亲怀里的付九。
“我叫小老大，九爷爷说我就是当老大的料，但是又不想我担负太多委屈了自己，所以他都叫我小老大，你们也那么叫我吧。”
“好，小老大，不知您什么来历？我们日后好报答啊。”
“我啊。”灾渺掏出怀里的钦差令牌，“我是朝廷派来巡察无首城的钦差。”
付家人脸色陡然大变，但又很快恢复正常，毕竟作为钦差她也杀了兵痞，应该不会对他们怎么样才是！
“钦差？那，那我们……”
“不用怕，我们来这里就是来给这里的百姓自由的，先人之过不该累及后人，从今以后无首城大开城门，尔等自由来去。”
“啊？真的吗？”
“钦差大人你说真的？”
付家人难以置信，又惊又喜，原本混沌的惠娘也有了些反应，“自由？自由……人没了，都没了，孩子爹死了，我们娘俩怎么活啊……”
“别担心。”灾鹿鹿蹲下去摸摸付九的小脑袋，然后对惠娘说：“我们已经把人救下山了，安置在医馆那边，要不你们换身没带血的衣服，我带你们去看人。”
“没事？真的？”惠娘抓紧她的手。
眼泪冲刷着干瘦的脸庞，看起来像初生的太阳，朦胧之中带着无尽的希望。
一切都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