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陆地北侧，那里是一望无垠的万里戈壁滩和荒漠，也是分割昆仑绝地和众多周边小国的天堑。
但哪怕是环境恶劣，在荒凉戈壁的中心位置，依然有生命存在。
那是座被风沙洗礼过的巍峨城市，寂灭城。
发源于昆仑绝地的地下河流，给予了寂灭城千里的生机，亦让它成了这片绿洲的关口。它如山如堑，横亘在商道的必经之路，又如一颗明珠，镶嵌于茫茫戈壁之中，熠熠生辉。
但如此生机盎然的地方，却有个唬人的别称，魔域。
四百年前，弄潮教建立这里作为根据地，牢牢掌控着前往妖兽盘踞的昆仑绝地的关窍，以及周边各国的商路，自成一方强悍势力。
可他们虽然自称神教，但其动不动就灭敌人满门的行事作风，依旧让他们有了“魔教”的统称。
灾殃，就是他们口中的魔教大魔头。
一个相貌美艳绝伦，却是杀人如麻，拿人脑袋当球踢的美男子……
……
叮咣……
驼铃叮当，掩入蜿蜒熙攘的宽阔街道之中。
身上驮着大批货物的十来只骆驼有序前进，不消一会，便停在西边集市的卸货区。
那里已经有不少城中的商人在等候，看见商队抵达，七八个穿着无袖马甲，阔腿束踝灯笼裤的商人一拥而上，争相抢着要跟商队的行头批发货物。
其中有个头戴明黄布巾帽的麻子小伙冲得最快，一边呼喊：“哈力克提提，我的货我的货！还有什么新到的赶紧给我！”
“哎哟哟，青白你小子慢点慢点！”
名叫青白的麻子脸小伙直接将满头大汗的商队行头，也就是中年发福的哈力克提提的脖子一搂，拐着人不让后面的人抢。
俩人似乎早就熟稔，哈力克提提被他拐着绕骆驼跑，边让人把他要的货卸下来，又给他说有哪些新货，看模样是在优先供给，可见关系不一般。
也就有了一群商人，跟在俩人后边追着要货的滑稽场景。
“哈力你别偏心，我们也要货啊！那边等着上货呢！”
“给老娘停下！老娘也等着你的货呢！”
被拐着跑的哈力克提提也不惯着人，给青白的货差不多了也就停下，“好了好了，没了，你小子总得留点给别人！”
青白这才放开人，脸上堆着开心的阳光笑容，露出一口大白牙感激的拍拍哈力的双肩。
“行，晚上等你去美人楼喝酒……”话未说完，哈力就被其他商人给包围了。
“哈力，我的货……！”
“好好，一个个慢慢来……”
“还有我的！”
“你一边去！我先来的！”
“去去小娘们每次都是你跟我抢……”
“滚你爹的老娘先来的……”
“你敢骂我？小娘们你还不如青白那男宠……”
看那边为了货物扯头花的爆裂场面，青白笑着摇摇头，他并不介意别人嘲笑自己是男宠，转而站到一边帐篷的阴影处纳凉，等商队的出纳把货点好通知他。
这俩月，距离寂灭城千里外的沙漠地带刮起沙尘暴，能过来的商队变少，导致城中物价飞涨。
对于在城中经商的商人们来说，商机就在眼前，以至于这段时间每次有商队进城，他们这些有背景先得到消息的，还都要过来抢着拿货，就担心慢了被别人抢完，可见有多紧俏。
而那么多货里面，以中原运来的美酒佳酿最是抢手。
本土的果酒大多喝腻了，中原那些烈性的酒就很有市场，现在沙尘暴一起，简直成了寂灭城内硬通货般的存在。
青白在两月前就看好了风向，觉着要起沙尘暴，便早早向许多商队预订了酒。
整整三万两的好酒啊，翻两番都足够他坐吃一整年，现在城里就属他酒最多，虽然不至于垄断，但也差不多。
以杂货为生意的他，酒是其中的利润大头。
他想着沙尘暴再多刮一阵，就还能再暴利一段时间，这般想着，脸上不由得露出乐呵的表情，哂笑道：“这生意真是不错。”
随手从后腰摸出把金边蒲扇，青白优哉游哉的扇着风。
忽而，他抬头看看天。
跃入眼帘的还是灰扑扑的颜色。
远处沙尘暴一刮，那种万里无云的蓝天他已经俩月没见过了，也不知道去灭人家门的灾殃怎么样。
刹治国的所谓正道灭了弄潮教在那里的堂口，他就急吼吼带着人上门寻仇去了，一去来回就要两个多月，这大概就叫犯禁者，虽远必诛吧。
可青白早跟他说要刮风，等风沙过了再出去寻仇，免得被埋。
现在好了，吃沙子能直接吃个饱，还有不知名的马匪可能冲着他去，不晓得能不能回来。
“啧，不听劝的崽种。”
暗戳戳骂完人的青白，转头便看见赶着货板马车过来的自家伙计，荔枝。
收到商队即将进城的消息后，青白饭碗一搁就冲了过来，出门前让荔枝赶车来拉货，要是让哈力的人拉过去，一板车就要五两车马人工费，秉持该抠抠该花花的青白自然是能省则省。
雇人当然得人尽其用，反正亏待不了。
“当家的我来了，吁！”同样穿着无袖马甲和灯笼裤的少年看着到了，娴熟勒停马车。
青白则是上前摸马头，对着它笑说：“好腿子，待会多用点力，咱们一车拉走，回去就给你喂喜欢的皇竹草吃。”
棕色马儿打个响鼻，当做是回应了。
没一会，商队的出纳拿着账单给青白，“除了预付的酒钱，剩下的是刚才你要的新货，跟我去看看，没问题咱们一手钱一手货把账都结了。”
“好，荔枝你也跟着我去搬。”
“当家的你去呗，我这里等你点完再去搬嘛。”荔枝觉得一边点一边搬麻烦，后退一步没想跟。
“废什么话？”然则青白二话不说，提着他后领跟着出纳走。
被卸在一边的酒已经连成一小片，大大小小二十来坛，其中九成是青白预订的。
有三坛名叫醉春风的花雕酒，加上保护的架子足有六七岁的小孩那么高，得靠骆驼拖着沙橇运，运输成本高，但一次可以卖很长一段时间，和贵的酒搭配卖，丰富品类外，平时利润也不错。
更别说现在酒类紧俏，利润接近八成，傻子才不卖。
啵。
青白揭开一坛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酒坛盖子，醉人的酒香顿时扑鼻而来，让他忍不住就想当场来上一坛，可他忍住了。
这是他专门预订，给灾殃回来庆功用的万里香。
是中原最烈性，也最酒如其名的黄酒，一两要黄金二十，可见有多金贵。
“青白公子，这酒如何？”出纳看他克制着把盖子盖回去的模样，两撇八字胡止不住抖上两抖那是窃喜。
“不错不错，就是贵了点，这么一小坛，就要了我大半年收成。”
“哎哟公子哪里话，您还缺这点吗？这么多酒，得赚多少啊？”都是生意人，还是上下家，哪里不知道利润几何。
俩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罢了，我家教主就好这口，挑剔得很，结账吧。”
出纳一怔，不太确定的问：“公子别的不看了？”
“都是老熟人了，还怕你们坑我吗？”青白把万里香塞给荔枝说：“搬车上去，我待会就去帮忙。”
“哦……”荔枝看他搂着出纳瘦削的肩膀到一边，才抱怨着开始搬，“也不舍得多雇个人，每次都是我货快搬完才来帮忙，黑心肝的懒货老板，哼。”
另一边，青白正在问出纳外面的情况。
听见沙尘暴还在刮，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刮得好啊，最好再多刮俩月。”
“这刮沙子也就罢了，但是听说商道出了马匪。”八字胡出纳左右看看，才对挑着眉若有所思的青白说：“你可别说是我说的，这马匪出现得蹊跷，不好说跟弄潮教有没有关系。”
戈壁滩和荒漠基本上是弄潮教的势力范围，谁敢在他们的地头挑衅？
八字胡这么怀疑是有所根据，并非空穴来风，而他告诉青白，站在商队的利益考量上看，是想让青白回头告诉灾殃，让他起码能派人去看看，保障下他们商队的安全。
至于为什么这么小心，当然是担心万一不是，自己会被清算。
青白不好说是不是因为灾殃不在，教内有人按捺不住，但总归是关系到内部稳固，他觉得自己还是要去告诉坐镇教内的银河神女。
“哪一段商道出现的？你是怎么知道的？碰上了？”
“倒是没有，刹治国那边的，我们从隔壁灵玉国而来，碰不上。”八字胡捏稔着自己一绺胡子说：“我们是过了荒漠到戈壁滩后，才碰到逃出来的几个人说的，货都没了，好在人没事。”
居然没有灭口？
无论是不是教内的人造作，马匪没有灭口，就很能说明他们并不忌惮弄潮教的势力，要么狂，要么是故意的。
“那被劫的人呢？”
“我们给了点盘缠，他们就自己回去刹治国了。”
“好，我知道了。”点点头，青白笑着结束这个话题，“你们没事就好，晚上美人楼老地方，你也要来啊。”
“好好，一定到。”
结算完货款，下完订单的青白也不着急去帮忙搬货，而是低头思忖。
心想这个灾殃，那么爱结仇，迟早死在仇人手里。
“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青白叹着气，突然往地上啐一口，“这王八羔子，还欠我两百两没还，别给死外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