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对不起
A市第一人民医院，季宁辰站在医院大楼前，整个人都是紧绷的。他抹去眼底的湿痕，把行李箱暂时叫到导医台，然后一路狂奔去了急诊。
急诊室十分热闹，警察也在，季宁辰在病房杂乱的人群中看到了江野。
江野的外套脱了，发型微乱，右臂缠着绷带，应该刚刚包扎处理好。
季宁辰平复剧烈的呼吸，恰好江野似是感觉到了，抬头看来。见到季宁辰，江野的眼底没有意外，只一瞬亮了起来，他微笑着迎过来。
季宁辰立在原地，用目光把江野送上到下扫了一遍，确定他还完好的站在眼前，紧绷的心才终于放下。
看着江野脸上的笑容，季宁辰才意识到五年前自己选择死遁的行为有多残忍，所自私。
出事后，江野及时给他报了平安，那仅仅等待十几分钟的时间，他就觉得天地完全昏暗，仿佛天都要塌了。而这样的折磨，江野经历了五年。
这五年，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季宁辰完全不敢想。
季宁辰发着抖，上前一步紧紧抱住江野，眼泪在江野的白衬衫上留下清晰的湿痕，他颤声说：“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来的突然，江野却听懂了，他轻抚季宁辰的发丝，轻声说：“没关系，我从没怪过你。”
急诊人来人往，季宁辰情绪崩溃，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江野拉着他到长椅上坐下，又给他倒了热水补充水分。季宁辰觉得有点丢人，转开脸不去看江野。
江野却很高兴，目光一直黏在季宁辰身上，还问他：“怎么突然过来？”
季宁辰被问烦了，就说：“想来就来了。”
江野闷闷地笑，说：“我更想听你说是想我了。”
季宁辰刚想反驳，就听江野继续说：“我很想你。”
反驳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季宁辰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目光落到江野缠着纱布的右臂上，他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又很快收回指尖：“严重吗？”
“不严重，”江野说，“没有伤筋动骨，就是被玻璃划伤了，很快就能好。”
季宁辰点点头。
走完程序，他们就离开医院回家了。司机和助理都受到不小的惊吓，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几人只是轻伤。
江野另外安排人过来，把司机和助理送了回去，然后才带着季宁辰回家。
车祸这事，江野没跟温明说，温明身体本就不好，他不想让温明为他担心。
江野没带季宁辰回温明的住处，而是去了自己在A市置办的房产。是顶层的复式公寓，内里装饰简洁大方，收拾的一尘不染。
“爸在老宅静养，这里离公司近，忙的时候我偶尔在这里休息。”江野对季宁辰说，然后点了餐让人送来。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很晚了，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下来。季宁辰站在落地窗前，低头俯瞰下方的夜景。
“很美。”他真心夸赞。
很快送的餐到了，季宁辰接过来道谢才关了门。
他把食物在桌上摆开，又替江野拉开椅子。
江野伤的是右臂，用餐有点困难，左手尝试几次都夹不起菜，还把筷子弄掉了。他不由叹气。
坐在他对面的季宁辰动了，江野看过来，目光中隐含期待，却见季宁辰从包装袋中找出勺子递了过去。
“用勺子吃。”季宁辰说完，又把几样菜拨到江野碗中，“米饭拌着吃，当是盖浇饭。”
江野看着眼前丰盛的“盖浇饭”，眼底的笑意掩不住，他说：“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季宁辰用眼神询问什么意思。
可能是季宁辰突然出现在A市给了江野足够的底气，他也不再遮掩，明目张胆的打明牌：“一般这种时候，你不是该喂我吗？”
“江总。”季宁辰神情有些复杂，“正常点好吗？你人设都要崩了。”
“这段时间我恶补了一点恋爱知识，还有一点恋爱小心机。”江野虚心求问，“我找的教辅资料好像不太行？”
“求你，别学了。”季宁辰说，“保持原样就好。”
“好。”江野点点头，拿起勺子开始吃饭。
两人面对面用餐，目光不经意撞到一起，想到刚刚的谈话，都忍不住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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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了右手到底是不方便，但一些小事还是能做的，季宁辰却很紧张，吃完饭主动收拾了碗筷。
忙了一天，又经历车祸，身上出了汗，身上十分难受。
江野听话的没有再继续他的恋爱小心机，只让季宁辰帮忙用塑料膜把伤处裹起来免得沾水。
季宁辰在外面的浴室洗了澡，他换了干净的衣服出来，就见江野站在中岛台前喝水。
屋子里暖气很足，江野穿着深蓝色的睡衣，越发衬得肩宽腿长。刚洗完澡的缘故，江野的头发尚带着水迹，越发显得乌黑。
季宁辰走过去，江野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季宁辰端起来喝了半杯后问：“晚上我睡哪间？”
他想着以江野稳重的性格，既然带他过来，客房肯定是收拾好了，今天在天上飞了几小时，落地又受到一通惊吓，他觉得累极了，想赶紧休息。
不想江野安静了一会儿说：“今天可能要委屈你。”
季宁辰看过去，江野说：“这里只有主卧有被子。”
季宁辰瞪他，觉得江野是故意的。
江野倒是无辜：“我一个人，只偶尔来这里休息，打扫有专人负责，被褥也是定期更换的。”
他看着季宁辰的脸色，“我现在让人送一套被褥过来。”
现在已经很晚了，外面还那么冷，季宁辰代入自己，有人大半夜让他跑腿送被子，他肯定十分暴躁，弄不好一整晚都睡不好。
“算了。”他拦下江野，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就……凑合一晚吧。”
江野一眼就看出季宁辰是在故作镇定，这样的季宁辰让他觉得可爱，想把人抱到怀里揉一揉。可他心里也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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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是男人，睡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吃亏。进房间前，季宁辰这般安慰自己，可真的进去之后，肢体连带着脸上的表情还是不自觉的僵硬起来。
他穿着拖鞋站在床边，打量着身处的环境。
这间主卧的面积足够大，内里装饰跟外面一样走的简约风，是他喜欢的风格。
看了一眼靠坐在床头神情自然的江野，季宁辰走上前小心的掀开被子，他占据边缘的位置，两人间的距离仿佛隔着楚河汉界。
季宁辰小心翼翼地躺下，把被子往上拉，小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他悄悄用余光观察江野，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
季宁辰完全不知道他此刻的模样在江野看来有多可爱，就像是山林间瑟瑟发抖的小兽，生怕闹出大一点的动静，会引来凶猛的大怪兽把他吃掉。
这其实不怪季宁辰，五年过去，江野的存在感变得更强了，强到他无法忽略的地步。他开始后悔，早知这般不自在，不该说大话的，他去沙发上睡一晚也不是不可以。
“啪”一声轻响，江野关了灯，房间里只留下一盏小夜灯，在夜色中泛着淡淡的暖黄色光晕。
季宁辰的身体更紧绷了。
江野的嗓音在夜色中更显磁性悦耳，他说：“别怕，我什么都不会做。”
季宁辰明明紧张的不行，听了江野的话，不服输的性子占了上风，忍不住说：“我有什么好怕的，你现在这样能做什么？”
江野忽然抬手，季宁辰登时往后退，眼底满是戒备，却见江野只是把不知什么时候压在枕下的书放到了床头的柜子上。
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季宁辰莫名脸热。
不说点什么，实在太尴尬了，季宁辰准备找个话题聊聊。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面对的，季宁辰问出了重逢以后，一直萦绕在他心底的疑问。
“江野，你是怎么发现我的真实性别的？”
被发现的时间点季宁辰大概锁定了，却百思不得其解，他是如何暴露的。
总不能是他喝多了主动在江野面前脱光了吧？
季宁辰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但这么离谱的事他也不可能做出来。
这五年他也不是没喝醉过，朋友同事都说他的酒品很好，喝多了很安静，困了就睡，不像很多人喝醉了就干奇葩事。
为了方便聊天，季宁辰转过身子面朝江野的方向，江野也转向他，在暗夜中房间里只有小夜灯幽微的光亮，这光芒显得江野的眼睛特别深邃明亮。
季宁辰莫名不好意思，他又转回去睡正了，双手摆在胸前，是从未有过的端正睡姿。
“想知道？”江野一开口，季宁辰又转头看了过去，就见江野笑了下说：“这是个秘密。”
“不说算了。”季宁辰觉得现在的江野太过分了，跟五年前完全不同，动不动就逗他。
可他也知道这不能怪江野，没有人逼迫，是他自己主动到A市来的，他的行为无疑给了江野一种可以放肆的信号。
季宁辰同样也知道，江野并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游刃有余，他只是在摸索着用全新的方式跟自己相处。
时隔五年，两人再次在夜晚待在同一个房间，甚至是同一张床上，季宁辰本以为他会睁着眼睛到天亮，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季宁辰睁开眼看到的是江野近在咫尺的俊脸。他尚有些迷糊，以为自己在做梦，直接就伸手摸了上去。
让季宁辰清醒过来的不仅是指尖上传来的真实温热的触感，还有江野不知什么时候睁开，朝他看来的漆黑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