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国有句俗话, 叫怕什么就来什么，翻译成海西州的语境则成为墨菲定律，即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 它总会发生。
多年以后, 拉吉巴每每想起自己经历的那起可怕事故, 依旧会怕到浑身发抖。
那年他个弟弟鲁贾住在戈达城看见了玛法女神的圣光。
那道圣光是翠绿色的, 以一片树叶的形态出现, 悬浮在半空中，背后是巍峨连绵的巨山。
拉吉巴当场就跪下了，他还拉着弟弟鲁贾一起叩拜。在他信奉的宗教中女神玛法掌管生命、健康和战争、瘟疫。当她展示出光明美好的一面时，意味着女神将自己的力量赐福于所有人，沐浴在圣光中的信徒们可以获得健康的庇佑。
拉吉巴看到戈达城里的许多人都跪拜了，还有人焚香祝祷祈福, 城中那几日到处都弥漫着香柱的味道。
拉吉巴和弟弟鲁贾也凑了些钱，去香料店买了一扎手香，点燃向半空祭祝, 企盼玛法女神赐福于自己和家人，能够保持健康，远离疫病。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大家该祈福的祈福, 该供奉的供奉, 城里的氛围十分轻松。
可是到了下午, 事情就开始发生变化。先是一个军官带着几名士兵出城，试图用无人机靠近女神的神迹未果。然后电视里的官员忽然发布通告, 说要在圪垯边境组织实弹演习, 位置就定在距离戈达城不远处的山谷中。
拉吉巴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一开始并不觉得驻军搞军事演习有什么问题, 毕竟山对面就是华国，他们脚下的地方据说也是华国的土地，华国从来没有放弃对这块土地的要求。
他只是觉得，演习的地点距离戈达城太近了。
虽然是在北侧的山谷中，可山谷一共也没多大，而且还受高山阻拦，基本约等于在城外扔炮弹。
最关键的，女神的神谕就在那边。搞演习的话，惊扰了神明怎么办？！
很快，城里开始传出消息，说这场演习就是冲着玛法女神来的。
据说军部的人坚决不相信神谕是神明的赐福，他们说那是华国人发射过来的高空侦察机，是为了夺回土地进行的提前侦查，必须要用导弹打掉它。
拉吉巴觉得很荒谬。
虽然他没读过书，但他也知道电子设备是需要能源的。
神谕从出现到现在已经过了24小时，那片树叶始终悬停在半空一动不动。要真是华国的侦察机，怎么可能一直停在一个地方？它都不要四处侦查的吗！？
拉吉巴跟弟弟分析了一番，两兄弟都觉得荒谬，这怎么可能不是神谕。
而用导弹打神谕，一定会触怒女神。玛法女神是生命和毁灭之神，天生拥有两种神性，如果愤怒的女神使用毁灭的力量，那他们都会受到牵连！
于是城中爆发了大规模的抗议示威，强烈要求政府取消军事演习，不得用导弹惹神明发怒。
可惜这些努力没有半点用处，索莱迪总理还是坚持要在戈达城外举行军演，还邀请了全世界的媒体现场直播，完全不顾忌信徒们的请求。
拉吉巴愤怒了。
他和弟弟跳上房顶，对着实弹演习区大吼大叫。
然而这些努力在轰鸣的火药的爆炸声中完全没有效果。接连三发导弹在空中爆炸，巨大的冲击波震得整座戈达小城都在摇晃。
轰——！轰——！轰——！
三声巨响过后，看着天空的一团火光，和被巨大的爆炸力崩的四下飞散的绿色碎片，紧张到脸色发白的演□□指挥海德巴逐渐轻松了下来。
“打中了打中了打中了！！”
“太好了太好了！！！”
身边的工作人员纷纷起身庆贺，仿佛是完成了什么重大的历史使命一样。
军营驻地中的索莱迪总理也站了起来，伸手和圪垯驻地总指挥交握了一下。
“干得好。”他点点头，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
“接下来的记者会，我们……”
话还没有说完，索莱迪就听到戈达城内响起了如海啸般的喧闹之声。
他脸色骤变，马上走回监控屏幕前查看，却没发现演习场中有发生任何变化。
“怎么回事？”
他皱眉道。
一名官员快步走进了进来，甚至来不及敲门，便急匆匆地说道。
“总理先生，情况不对，我们的导弹没有击中目标！”
没有击中？那怎么可能？！
索莱迪转头看向驻军总指挥。
总指挥也是一脸懵。
没打中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们放了那么多靶机，多到一脚就能踩坏个三四台，怎么可能没打中？！
“打中的都是咱们放出去的靶机……”
官员抹了把汗。
“但树叶子还在！所以城里的那些愚民就觉得这是神迹，是不可动摇不可击败的玛法女神，他们开始闹着要冲击演习场了！”
“什么！？”
索莱迪一拍桌子。
“一群疯子！这肯定是有人在背后煽动！”
他顿了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拦住他们！必须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出城！”
索莱迪挥了挥手。
“实弹演习，不能由着那群愚民胡来，这又不是在拍电影。”
可话虽然这样说，但气氛毕竟烘托到这儿了，想阻止狂热的人群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拉吉巴和鲁贾挤在游行的队伍中，顺着乡村土路往演习场的方向走，一边跑还一边朝着前来维持秩序的军警咆哮。
“你们看不到吗？！导弹都无法伤害一分一毫，只有神明的力量才会这么强大！”
“你确定你要惹怒玛法神吗？你们会给我们招来灾难的！玛法神会惩罚你们这些坏蛋！”
城里越折腾越大，在演习场的海德巴心里也没了底。
他以前以为是无人机的性能局限，无法飞向更高的高度。
可现在看来，也许是他想错了，导弹的高度远超无人机，但一样无法触碰到那个树叶的影子，难不成真是神迹！？
不不，也可能是海市蜃楼，是独特的自然现象。
海德巴这样安慰自己，但心情却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
不管那片树叶是什么，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咬着牙继续硬抗下去。
今天的演习请到了世界各地的媒体，每一秒钟都在向全世界的人直播实况。
如果现在说搞错了，是自然现象不是人类造物，就等于当着全世界的面承认大象国军部自导自演了一场乌龙，不用说他，就连索莱迪总理都会立刻遭受国会的弹劾！
没有退路！
“通知第二发射位，再给我打！”
海德巴恶狠狠的叫道。
城里的人在闹，不过距离太远，海德巴完全不在意。
他现在心心念念的，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把场面搞大，最好能瞎猫碰上死耗子，让这场演习能有个过得去的交代。
不就是发射导弹吗！？反正靶机多得很，来吧！
轰——！轰——！轰——！
三声巨响再次响彻天际，发射场上空腾起了一阵阵的白烟和火光。
那巨大的爆炸力和声响，让之前释放的绿色靶机碎片飞散，戈达城附近浓烟滚滚，能见度几乎降到最低。
面对这样的场景，城里狂热的人群也害怕了，忙不迭地往回走。
海德巴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监视屏，手指紧紧的攥成了一个拳头，指节间泛着白色。
“如果是我国海保厅再次，我觉得他们一定会就此收手，整队回家。”
带着安全帽的三宅记者对他的摄像师吼道。
爆炸点距离城市太近，导致他们之间的交流都变得困难，更别说现场播报了。
“超自然的现象一旦发生，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躲开，逃跑即使可耻但至少有用，可惜很多人都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摄像师十分赞同三宅记者的观点，连连点头，并建议两人撤到更远的地方躲一躲。
“不然我们往华国驻军的方向撤吧！那边至少能保证安全，我怕戈达城撑不了多久了。”
和他一个想法的还有拉吉巴和他的弟弟鲁贾。
戈达说是一座城，其实不过是圪垯山地军团的驻地外加一个移民小镇，是大象国为了不法控制桑木地区而人为制造的“旅游城市”，配套的基础设施非常不完备，当然也没有建造供居民使用地下人防工程。
开玩笑，桑木地区位于高原山麓，地质结构都是坚硬的岩层，大象国的驻地都是几座简易板房，更别说普通居民的住宅了。
往好听点说叫原生态，实话实说就草泥砖混房，没啥抗震功能。
“快点，鲁贾！房子要塌了！”
拉吉巴拉着弟弟只往城外的山坡上跑。
而演练场上的海德巴中校还在试图制造大场面。
他又接连发射了三枚导弹，其中一枚他尝试这手动引导导弹朝小树叶靠近，竟然还真被他触碰到了。
轰——
巨大的冲击波将小树叶翻了几个翻，靠近爆炸一侧的电路板被高温和震动损毁，连带着之前那个错连的电容也一并烧掉。
现在的小树叶，半边叶子都变得灰头土脸，底部的主机也损毁小半。
不过倒是让它一直死机重启中的程序终于连接到了信号模块。
“检测到攻击，检测到攻击，检测到攻击。”
“根据万界文明和平协定，对于战斗威胁指数低于最低要求以下的战斗单位不予以主动攻击。建议你方立即停止不友好的行为，我方将在通用容忍期内向你方发出连续示警，如果你方继续维持不友好状态，我方将开始还还还还还……”
攻击模块损毁了，小树叶无法启动还击程序，只能一遍一遍播报警告提示。
要是巴小霸在现场，一定会嘲笑只是个人工智障，顺带着还要贬损一番无人机的制造者，根本就是毫无核心技术、只会攒零件堆砌没用功能的辣鸡！
哈，一发导弹就把攻击模块搞坏了！这防御力根本就是个笑话，还能干点啥！？
“再给我打，第三发射位，准备发射导弹！！”
海德巴的拳头终于重重的砸在了指挥台上。
打了这么多发导弹，终于有一发触碰到了那个东西，证明他之前的推断是没错的，那根本不是什么神迹，那就是人类造出的高空侦察机！
虽然他现在也搞不明白为啥一个侦察机能悬停这么多，但刚才的那一发导弹的的确确是擦到了它，海德巴亲眼看着那片树叶子翻了好几翻，连初始悬停的位置都改变了！
大振奋，必须趁热打铁！
激动的海德巴陷入疯魔，脑中不断闪过一个个片段，都是这些天他遭受的质疑和嘲讽。
这些，他都忍耐下来了，因为他坚信自己是正确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象国！
“再给我打！换□□！我就不信它是钢筋铁骨金刚石做的！”
轰——！轰——！轰——！
小树叶是不是金刚石做的不知道，但戈达城肯定不是。
导弹□□炮弹轮番招呼下来，原本还算坚固的山体结构被破坏，不断有碎石从戈达镇西北的山顶滚落。
拉吉巴带着弟弟一路往南跑，跑着跑着就停下了脚步。
他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爆炸产生的震动割裂了镇北部的山，距离山顶不远的尖端缓缓倾斜，冲天而起而起烟尘混合着爆炸产生的滚滚烈焰，瞬间便升腾到了山壁之上。
山，塌方了！
滚滚灰土之中，无数的石块山岩在半空之中翻滚飞舞。骤然坍塌的山体一头扎进了戈达城，小城的建筑和商铺都被翻滚是碎石掩埋，一瞬之间变成了废墟。
这一刻，世界寂静。
站在另一座山坡上的拉吉巴抱着弟弟，整个人都瘫坐在地上，腿抖成了面条。
不敬神的狂徒终于惹怒了玛法神，神降下了惩罚，所以山塌了……
拉吉巴抖着腿挣扎着起身，朝着山的方向重重跪拜，心中默念着送给玛法女神的祝祷词。
可屏幕前其他国家的网友显然有着不同的理解——巴拉巴拉2的布朗运动叠加□□的无序发射，导致大象国的实弹射击场发生了地质灾难。
刚才试射的实况大家可是都看到了，乱飞的靶机毫无规律可言，替换上来的□□更是随机乱轰。
大象国的解释是在打击移动目标靶，谁让他们选在山区谷地进行实弹演习的！？不知道亚马拉亚山之所以能成为蓝星最高，就是因为这地方位于板块活动的碰撞区，地质结构极其不稳定吗！？
唉，真是……魔幻也得讲科学啊！
好在山虽然倒了一小半，但城里的人因为之前的游行跑出来大半，人员伤亡并不大。
不过演习肯定是不能继续演了，位于发射场的区域刚好也遇上了滚石，武器装备损失严重，更有现场指挥海德巴中校被碎石砸伤，现在已经被直升机运送去了最近的医院。
索莱迪倒是没事，但老头被吓得不轻，灰头土脸离开了圪垯边境。
尤其面对记者们的围追堵截，他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努力将自己之前就写好的发言稿背了出来。
“是的，一切都在我们的预定之内，这场灾难是个不幸，我们也没想到，我已经安排圪垯山地军团参与救灾了。因为演习我们提前疏散了人群，现在大部分都在城南的山坡，人员伤亡不大。”
“随机无序飞行的标靶要比有预定路线的标靶要难得多，我们这一次设立了这样的科目想要检验一下我们的士兵，并不是有意针对什么。”
“是的，雷达是没有问题的。之所以选择手动发射，是因为我想让我们的军人磨炼操作意识，人不能完全依赖机器。”
“不是神罚，这只是一次不幸的偶然事件。当然在这次演习中我们暴露了很多问题。至少在人工测算坐标和路径预测上还有很大改进的空间。”
“我对巴拉巴拉2型国产导弹的精度有信心。”
话虽然能硬着说，但索莱迪的内心无比后悔高调开展演习。
演习把山打崩了，闻所未闻！闹成这样的局面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最麻烦的是，他已经收到了国会质询的通知，要求他说明本次演习的真相和目前圪垯灾区的情况，还要立即安排救治伤员和重建小镇。
后两件事好办，但说明演习真相……什么真相？能说偷鸡不成丢人现眼吗！？
“真是……一点空子都不放过啊！”
索莱迪被气得脸色铁青。
他已经能想象到几个小时后的国会议事厅，那些反对党议员拿着这场演习嘲讽他的嘴脸。
主要这一次，大象国是实打实在全世界面前丢了大脸！别的先不论，单就这场地质灾害他就找不到别的人甩锅，总不能说华国人在暗中使用了大规模自然杀伤武器吧……
诶等等！
索莱迪眉头微松，转头吩咐心腹。
“你马上给圪垯山地军团打电话，让他们去演习场那边看看，那什么树叶是不是还在天上挂着呢？”
同一时间，华国，荒漠奇迹农场。
“统统啊，你那个小树叶无人机呢！？联系上了吗！？”
周数冲进院子，脑门上全是汗，可见真是急得狠了。
“联系上了！”
宁小统举起操作面板。
“两小时前联系上的，它现在正沿着国境线一路往北飞，今天晚上应该能到牛羊国边界。”
“牛羊国啊……还好还好。”
周数抹了把汗。
到牛羊国边界说明是顺时针走的，相对逆时针行进还是容易处理一些的。
他也看了圪垯边境上的那场演习，山体垮塌的实况直播太具有冲击性了，人类在大自然的伟力中完全就是蝼蚁，更别说山体垮塌还会造成的人员伤亡。
感慨了一会儿生命脆弱，周主任便又开始担心宁小统的那台小树叶无人机。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小树叶最好还是不要停留在事发现场，容易被有心人利用起来做文章。
毕竟一开始大象国搞演习的理由就是发现了华国的高空无人侦察机。虽然大家都看到是大象国自己乱放导弹□□把山轰到塌方，但保不齐会有人扭曲事实，把地质灾害赖到小树叶无人机的头上，渲染什么自然气象武器论也不是没可能。
不能不防！
说实话，周数现在对这个不受控制的无人机也十分脑袋疼。
他现在就很怀念巴小霸出手的日子，小八这孩子真是太可靠了，虽然平时拽的不要不要的，但人家是真有拽的本钱！小八出品必属精品！
相比统统……统统搞育种那是一等一的没问题，不过换到机械产品就有点一言难尽。
什么近距离生物解锁手动操作……真到了战场上还能让无人机飞手跟无人机一起冲？说明书写的都不靠谱！
统统缩在一旁不吭声。
经过这次无人机事件，他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因为虚荣心而乱搞网上定制了。
他诚恳地向小八检讨，并黏哒哒地强行取得了小八的原谅。承诺小八是他最喜欢最信任最崇拜的首席工程师，以后再也不会找其他人做任何手工，除非小八同意。
“这还差不多。”
小八摸了摸刚刚被嘬了一下的脸，勉为其难表示原谅统统这一次。
□□出轨不要紧，只要精神上迷途知返，认识到狐狸精都是不靠谱的，也不是不能商量。
他其实有暗搓搓地调查过卖家的身份，发现对方是一个ABO世界的制造实习生，技校在读的那种，难怪造不出好东西。
而且这小实习生还是个普B，不成气候。
小八放心了，然后恃宠而骄，戏精上身，趁机和统统签订了一摞不平等条约。
什么统统要确保唯一且最好的朋友是他巴小霸啦，什么统统在大学毕业前不能和别的生物谈恋爱啦，什么前款条约中的生物不包括巴小霸啦，奇奇怪怪，十分无厘头。
到最后统统也懒得再看了，干脆大笔一挥全都签名。
反正他知道小八不会真坑他的。
这么多年的相处早就建立了两人之间无比坚实的信任感，只要小八开心，那都无所谓。
毕竟，小八的小金库可都在他宁小统的手中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