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统说要种辣椒, 大家其实都没太当回事。
毕竟农场不是真的农场，即便到了冬天不用种田，需要推进的事情依旧堆上天，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窝冬时间”。
最后一轮收成结束以后, 张教授就带着关于梭变种作物的全部材料回京城农研院作阶段汇报, 她的两名学生则是分赴东北和高原, 为明年春播大豆做育种。
梭变系作物具有超强适应性和超短收获期, 这让它有可能适应更寒冷的天气和更极端的环境, 有机会在高纬度地区一年种植两季，这绝对是个历史性的重要突破。
薛辉和刘建昌的微核项目进展到关键阶段，人几乎都住在实验室，唯一出现的地点是在农场食堂，往往还是吃过就走，日常形色匆匆。
赵明宇接手的菌落污染处理系统已经进入实用阶段, 首批竣工的项目就是羊力乡镇东和镇西这两家榨油厂，验收结果非常理想，正在评估对其他项目的改造规划。
老师们都在忙, 两个小孩也就放了寒假。
军工院的于明丽和赵谦邀请把小巴小统体验军营生活，被周数婉拒，理由是孩子暑假撒欢太久，寒假得收心, 不能养成一放假就散养的坏习惯。
当然, 这都是托词, 真正的原因是宁小统不想去军训。
他在地球的时候就知道军校的管理严格，每天都要出操训练, 想必换到一脉相承的蓝星也不会有差。
都放假了嘛！干嘛还要早起跑步做操！？窝在家里烤暖气吃冰淇淋不好吗？
“喏, 辣椒种子还没有发芽吗？”
巴小霸回到家, 看宁小统正趴在窗台观察种植箱，便随口问了一句。
“不应该啊，明明是同一基点。”
“同一基点？”
宁小统蓦地扭头。
“确定了吗？我们是在同一基点的平行时空？”
闻言小八迟疑了一下，蓦地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就想要试图找补。
但宁小统完全不吃他这一套，揪着关键点追问道。
“小八你拿出来的这些辣椒种，在蓝星有没有做过本土转化？”
他顿了顿，然后又补充了一句。
“你要说实话呦。”
小八：……
“我没做本土化适应。”
巴小霸只好实话实说。
统统虽然日常马马虎虎，但该精明的时候从来没出过岔子，轻易不好糊弄的。
“没做蓝星本土适应的原因是因为没有必要。我查询检索过QZD的适应选项，系统认为辣椒种就是本空间物种，不需要再本土化。”
明明不是一个空间，但却被系统认定不存在差异，这佐证了一个对于宁小统来说十分残酷的事实——蓝星与他原本生活的地球，是基于一个逻辑基点而发散出的完全平行世界。
平行世界不可能有连接点，这是万界公认的逻辑法则。这个逻辑法则是基于万界时间和空间的发散理论——原本基于一个基点而诞生出的平行世界，从分开的那一刻开始便相互远离，永不会再有交集。
这个逻辑，即便是万界系统也不可能改变。
“所以说，我们现在没过一秒都在远离板栗岛？”
宁小统怅然若失。
如果说之前还可能抱有幻想，可当小八拿出无需本土化辣椒种的瞬间，所有的假象都化为泡影。
他们可能永远回不了家，见不到爸爸和大坏蛋，也回不去板栗岛了！
“哇——”
宁小统抱着种植箱大哭，眼泪滴滴答答落在土里。
万界系统的力量也有尽头，越到边缘控制力便越稀薄。或许有一天，即便他找到了元时空的坐标，系统的力量也无法让他重新抵达。
小八抱住了统统。
他其实心里也很难过。
板栗岛有他最重要的回忆和心血，也是他接入万界系统的锚点，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没关系的统统，我们还可以想办法。”
他轻拍统统的肩膀，小声安慰道。
“现在还有时间，只要我们尽快接入万界中枢，我们就还有机会。”
话虽然这样说，但小八心知这事儿有多难。
就算连接上完结中枢，元世界的坐标还要重新定位，而且平行空间的维度原本就错综复杂，就算万界中枢智脑效率奇高运气爆表，那也要祈祷中间不发生任何意外分支点，否则就可能找错了世界。
他不想隐瞒统统任何事，但他更不能看着统统伤心，就只能含混其词地给统统画大饼。
“H7F的长线发展任务不是有眉目了？我们可以借由它联入，总会找到的。”
“对呀！”
宁小统猛地从小八肩膀上抬起头。
“我得赶紧做任务！我要尽快接入万界网！”
他几乎瞬间就振作起来，开始琢磨种植箱里的辣椒种。
H7F不是说荒漠奇迹的产能太低无法被认定市场经济主体？那他就想办法多搞出几种新商品，货品齐全了总得算吧！？
而且宁小统的辣椒种原本就是本土化过的，在华国完全可以直接种植。
为了尽快获得收成，他决定给辣椒融合“速生”的属性，这对可以可以熟练掌握中级融合炉的宁小统来说简直小事一桩。
“我记得你这个辣椒好像还有别的作用吧？要不要去除掉？”
全程陪同的小八问道。
这些辣椒种子是他之前追击邪神的时候找到的，虽然做了本土化处理，可难免保留下一些与普通辣椒不一样的功能，容易引发混乱。
“额外的功效？”
宁小统想了想，发现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
这种辣椒自带聚焦功能，能让人短暂出于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原本是邪神为了方便自己进行精神控制而制造出来的辅助产品之一，因为风味特殊而被小八截留了一部分。
当然，经过本土适应转化后的辣椒已经失去了精神控制的性质，不过让人短时间集中性质的功效倒是还在，而且好像很难去除干净。
宁小统试验了几次都不得法，干脆直接放弃。
“就留着也没关系吧？反正只是吃掉之后会有些脑子灵光，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而且我都有检测过，地球一号的成分全部正常。造成精神力集中的那种物质对人体根本没任何危害，反而还能促进脑部神经健康，含量那么低大家不会发现的！”
说着，他就急吼吼地忙着种辣椒。
小八也说不了他，毕竟统统现在满脑子都是完成长线发展任务，谁劝也没用。
他只能默默祈祷统统辣椒的秘密不要被蓝星人发现了！
要说宁小统要下定决心做什么事，行动力那绝对是杠杠的，第二天下午就搞出了成品。
“这个辣椒混合了梭变的特性，速生效果非常明显，半个月就能成果。”
宁小统得意洋洋。
“如果批量种植的话，它还可以适应山阴贫瘠地，味道十分不错呦。”
啪啪啪——
小八海豹式鼓掌。
但心里却是隐隐担忧。
他有查看过宁小统的融合炉，中级融合炉提供的报告比初级要详细许多，他最关注的中枢神经兴奋剂在本次融合中不但没有减少，而且还出现了聚集性的趋势。
中枢神经兴奋剂可不是闹着玩的，在华国属于严格审查及管控的范畴，稍不留神这回真容易触犯法律。
于是，他偷偷跟周数周主任报了备。
周数一听就感觉脑袋大了一圈。
这什么兴奋剂啥的能是什么好玩意儿？！小统好好个娃咋搞起这么危险的东西啦？！
“其实也不危险。”
巴小霸替统统辩解道。
“是一种很安全的成分，确定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损害，因为这原本就是人体能够自行合成的物质，只是条件相对苛刻而已。”
“统统也不是要做什么坏东西，只是刚好我们的辣椒种里含有这种成分，我们又没办法直接去除。”
“其实说起来这个成分对人脑是很有好处的，可以促进注意力的集中，推高工作效率，清除自由基ROS……”
小八说了一大堆，周主任听得头大如斗。
什么自由基什么ROS的……反正神经兴奋剂就是很危险的东西，必须严格把关！
这要是自家的娃，周数直接就拿扫帚武力镇压了。
可偏偏这是宁小统，是再乖巧再听话不过的好孩子。孩子有想法还有能力，大人可不能打压他的积极性，这就很考验周数的功力了。
“这样吧。”
周数按了按眉间。
“小统不是已经培育出来了吗？你先别让他研究加工，先拿给我些辣椒样品，我送去总部给你们做个测试看看。”
“如果确定成分没问题，我可以帮你们联系加工工厂，这事儿咱们一步一步来做。”
送样品？那当然没问题，十五天的周期足够宁小统再摘一口袋梭变辣椒了。
为了稳妥起见，宁小统还选了一小棵植株，连着辣椒一起交给了周数。
周数让徐恒送去京城，直接交给负责联络的钱主任。
胖胖的钱主任坐在办公室，一见徐恒进来就有点憋不住笑。
噗——
这就是传说中在东海飚船承办霓虹保安厅裸泳派对项目造成鱼台岛附近果男集体蹲救生艇并遣返的小黄鸭特攻徐恒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钱主任作为安全部与农场联络处负责人，他本人也经手处理了东海鱼台岛事件。
一看到徐恒的脸，钱主任就想到那天看到的画面。
那可真是……嗯，应该说……是独特的民族文化？
至少换他异地以处，他是绝对不可能果着身体还跟头顶上的直升机大喊大叫，让秀发在螺旋桨卷起的风浪中飘扬，那场面实在辣眼。
关键那群霓虹人想到的解决办法也很奇葩——用直升机拉着救生艇在海里走，一开始掌握不好速度还翻了好几次船……
沉沉浮浮，各色□□，大海共浴……
憋了又憋，实在憋不住，最后钱主任干脆放飞自我，直接捧腹大笑。
没办法，看到徐恒他就想到鱼台岛海浴，对比海警登岛的正气凛然，徐恒这家伙的脸越发不能直视。
现在他在部内已经有了“岛国百男斩”的美誉。
徐恒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黑历史，还傻乎乎地问钱主任为啥笑。
等“好心”的钱主任告知他真相，徐恒的脸直接黑成了锅底灰。
他就说这一路过来怎么谁看他都是表情扭曲呢！原来竟然有人给他造谣败坏他名誉！
神特么的岛国百男斩！？是他让霓虹海保厅集体脱光光的吗！？
徐恒这才明白为啥进门的时候有一群同事争相跟他合影，表情还都那么奇怪。最可气的，有一个损友因为笑太久还岔气了，最后不得不去医院。
再说当时船上又只他一个人，那不还有齐格赵谦于明丽宁小统和巴小霸呢吗？！
其实真正搞事的是小统和小八，他和赵谦不过是在船飞起来后往下面撒了一些垃圾处理剂，仅此而已啊！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那群唯恐天下不乱家伙肯定不会给他正名！
可以想象，未来的十年之内，只要他还在安全部工作，岛国百男斩这种又囧又奇葩的外号就会一直跟着他到退休！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这就是变异辣椒？”
钱主任终于平稳了情绪，转而说起了正事。
“情况周数都跟我说了，二所那边有实验室可以检测，我已经提前联系过了，你把东西送过去，他们会尽快给出报告的。”
徐恒点头提着装辣椒的保温箱先去了二所。
第二天他又回到了总部。关于荒漠奇迹农场，最近又有一些进度需要推进和汇报，然后他又被钱主任留下喝茶。
“这段时间在京城小心些，因为东海和南海的事，阴沟里的老鼠们都开始蠢蠢欲动。出入一定要小心。”
听他这样说，徐恒的神情微微一凝，眼神转为锐利。
此刻他不再是农场里那个搞笑并沉迷游戏的年轻小伙，而是一位经受过专业训练的优秀特勤员，举手投足都透着精干。
“放心吧主任，我出来的时候队长有叮嘱过，现在从农场出来都要低调行事。”
“有老鼠不怕，羊力乡养了不少猫，就等着老鼠下锅呢。”
羊力乡的猫果然不同凡响，一出手就牵出了一伙潜入的商业间谍，还带出了北海和南城两个隐藏多年的间谍窝点，抓到不少老鼠。
“我们也没想到，他们最先摸到的竟然是赵工的污染处理系统。”
徐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到现在还觉得匪夷所思。
“事情就发生在食用油风波那会儿，原本我们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在羊力乡的同事发现镇上来了不少媒体。”
“有媒体报道很正常，毕竟咱们榨油厂也是在官媒过了明路的，而且成分还吊打利得来，我们早就知道这种热度会引来一大波媒体。”
“但周队早就提醒咱们了，媒体中难免有些乱七八糟的人混进来，如果有人对农场表现出特别兴趣，那就是我们必须要重点关注的人。”
“结果最先出问题的是镇东的津南厂，他们的保安半夜巡查的时候发现有人偷偷潜入，还在污染处理系统那边动手动脚，马上就报了警。”
“潜入津南厂？”
钱主任皱眉。
“为什么是津南厂？”
受官媒肯定的是荒漠奇迹，排名第一的也是荒漠奇迹。俗话说枪打出头鸟，荒漠奇迹这么高调亮相，为啥目标反而成了津南？
“这事儿我们也没想到。”
徐恒坦诚道。
“我们一开始以为是有势力摸到了赵工的菌落污染处理系统，结果把人抓到后审讯，发现竟然是商业间谍。”
“商业间谍？”
“对，这事儿还得从利得来全线搞促销说起。”
利得来的CEO和哈德逊华国大区的执行总裁史密斯是大学同学兼好友，恰逢利得来公司遭遇荒漠奇迹的食用油狙击，CEO在家族和总部集团备受指责、心情不佳，便找了个机会约好友史密斯出来喝酒消遣。
史密斯的心情其实也不咋样。
他们原本和华国谈好的生意忽然泡汤，这让安德逊华国大区这一季度的营收遭遇了重创。可想而知，在即将到来的财务披露会上，华国大区的营收数据不会太好看，他这个执行总裁必然要遭受董事会的责问。
史密斯是职业经理人，和出身家族企业的CEO不同，他的前途是直接和所在区域的业绩挂钩的。
因此刚一见面，还没等CEO说什么，史密斯先生便抢先开启了诉苦模式。
“你说怪不怪啊！？眼看着华国那边都要交定金了，他们的谈判代表忽然不见踪影，这笔交易硬生生就给拖没了！”
史密斯狠狠地灌下一口酒，脸上全是郁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那你就没试试直接联络买家？”
CEO惊讶道。
“不过是一个谈判代表而已，能起多大的作用？不见也就不见了呗。”
听他这样说，史密斯微微摇头。
“杰生，你不了解我们这行的情况。那可不是普通的代表，那是华国最优秀的专家——赵，他的意见非常重要，买家非常信任他！”
“赵对我们的产品虽然不能说百分百满意，但至少他是抱有积极态度的，所以我对这笔交易很有信心。可就在我们即将签订合同的一周前，赵他忽然离开了京城前往西北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就这个消息，我们还是从赵的研究生那里打探到的。我们也尝试和他们团队的其他谈判人员接触，但对方的态度忽然和之前截然相反，似乎已经有了放弃交易的想法！”
“去西北……？”
CEO皱眉。
他现在对有关西北的词特别敏感。这次让利得来旗下一众品牌集体丢脸的那个“荒漠奇迹”，那就是来自华国西北某个不知名的小镇。
对了，还有那个叫津南的品牌，两家好像都在一个叫做羊力乡的地方，在地图上都找不到！
想到这里，他玩笑似的说道。
“那个赵，别不是跑去给人家建造榨油厂了吧？！
听他这样说，史密斯微微一怔。
“诶，你怎么知道呢！？”
“我们从他学生那里打探到的消息，说赵好像真是去给一家工厂做排污设备了，好像还真就是一家榨油厂！”
“真的！？”
CEO的眼睛瞪圆了。
他低头思考了好一阵子，猛然间一敲拳头。
“这就对了！”
“你说的那个赵，他忽然离开京城……应该就是去给那什么奇迹和津南厂做排污设备了！”
“我就说这两家工厂出现的怎么这样蹊跷，好像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原来他们是早有预谋！”
史密斯先生还有点听不懂，一脸茫然的望着好友。
但CEO已经自觉脑补出一整幕商场恶战。
他自觉发现了真相，但想要击破对方的阴谋，还是很需要他的好朋友史密斯的配合，于是便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分析给他听。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从一开始那个姓赵的专家和你们谈交易，应该就是为了津南厂和荒漠唱。”
CEO摸了摸下巴。
“我觉得津南厂的面比较大，毕竟那还算是个像样的公司，荒漠奇迹……呵，一个小破作坊。”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问史密斯。
“当时除了你们，那个赵还有其他的谈判对象吗？”
“倒是有。”
史密斯想了想，报出了德驰的名字。
“据我所知，赵当时在同时跟进两个项目。他跟我谈的是污水处理技术，和德池则是工业净化成套设备，这两个项目都是由赵亲自主持的。”
“不过和德驰的谈判一直没有结果，据说是因为路德国的报价实在太高，赵觉得不能接受。”
“我们也是在探听到这条消息之后，适时调整了报价和谈判条件，这才和对方达成交易意向。赵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他很精明，尤其对价格卡的非常死。”
“卡的死就对了，因为他的老板是个穷鬼，远在华国西北腹地津南根本出不起高价！”
CEO一脸鄙夷。
“你看我们的工厂用的是什么设备，再看看你说的那个赵，他买的绝对不是你们价格最高的污水处理技术吧？”
“的确不是。”
史密斯点头。
“但赵说他们是要治理河流污染。”
“我一直在劝他升级我们的一级水处理系统，但是赵对此完全没有兴趣，他甚至都没有跟我们询价。”
“华国人在撒谎，他们根本不是处理河流污染。”
CEO灌下了一杯酒。
“他不问是因为根本没有必要，一家普普通通的榨油厂，需要什么高端处理技术？”
“……等等，照你这么说……”
CEO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说他们只关注二级水处理，对吧！？”
他敲了敲吧台，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也就是说，他们处理后的排污情况其实并不怎么样……”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