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得来的动作很迅速。
没过多久, 王晓东便收到了收购的邀约。
“啥？利得来要买我的榨油厂？！”
王晓东皱眉。
虽然以前是个纨绔，但他现在毕竟是进了压榨这一行，对业内的情况多少也是有些了解的。
利得来是华国压榨行业当之无愧的霸主，自己手握的品牌和参股控股的品牌数不胜数, 在华国各地都有他家的压榨工厂, 依托华国业务总公司的体量已经进入世界500强。
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怎么想起来要收购他的小津南了？
“嗐, 还能有什么原因, 无外乎就是打击未来的竞争对手呗。”
律师哥们一脸见怪不怪。
“这种早期并购，一般都是大企业对小公司出手，一是你有些东西被人家看中了，另外也是趁你没发展起来之前用相对地的成本把你给收编。毕竟你这厂子才刚刚开张，就算溢价产值也不会很高，比发展起来后再收购划算。”
听他这么说, 王晓东还有点高兴。
“那他们的意思就是，我的小津南还是挺有实力的呗！？都能跟世界500强扛一扛了！？”
他脑回路异于常人，竟然纠结这些边边角角的细节, 律师哥们都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了。
“价值肯定是有，不然利得来那么大一家公司也不是傻子，肯定是觉得津南厂有点东西才会跟咱们发收购身为，我觉得多半是跟咱们最近有起色的市场口碑有关。”
“但你要说真把津南视为竞争对手吧……那也未必。这种收购的试探一般就是广撒网多捞鱼, 愿者上钩, 是一种控制竞争风险的手段。”
“那我不管, 我就觉得他们是感觉到危机了。”
王晓东一脸自信。
“兄弟你看过水浒吗？一开始水泊梁山没成气候，官军对他们都是喊打喊杀的, 等真成了气候以后人家开始玩诏安, 可见收编也不是什么杂鱼小虾都能有的待遇。”
律师哥们无语, 默默翻了个白眼给他。
“那行，你就当你威胁到他们了。”
“然后咱们说说方案。利得来的公司部一共给了两种方案，一个是现金加补偿买下咱们的股份，这个是背对背的，给股东的报价也都不相同，我就不问了。”
“还有一种是给咱们注资，成为新股东。我查过资料，这和利得来之前的收购和控股方案没什么差别，国内很多榨油厂都是这么干的，条件大差不差，你们都什么想法？”
“我怎么想，我肯定是不想卖啊！”
王晓东瞪眼。
“我辛辛苦苦跑去羊力乡造了厂，大西北的荒漠边上我蹲了大半年，耗费心血无数，就拿钱就给我打发了？！”
“给我的方案就是钱，钱不多不少，但我觉得根本配不上我吃得苦和遭的罪。我不管你俩怎么想，我的股份肯定是不卖的，我这辈子都没这么认真地干活！”
“但你俩要是想卖，我也不拦着。咱们既是合伙人又是朋友，于情于理你们要转股份我都有优先权，你们俩把条件开给我，我砸锅卖铁也得把自己的小津南保住。”
他这样说，叶桥笑了。
“我也不卖。”
他坦言道。
“津南现在正在上升期，我觉得大有可为，如果卖给利得来，十有八九这个品牌就要被雪藏了。”
“利得来给我开出的条件除了给现金，还承诺让我进入他们压榨工艺研发中心。可我想了想，就算我进去也未必能适应那边的节奏，不如好好的在津南做我的研发，一步一步看着它成长。”
“所以我也不卖。”
“哦，到我了。”
律师哥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实话实说，利得来开出来的条件我是有点动心的，毕竟我当初投钱就是为了投资，现在半年就能有这么高的收益，钱嘛，落袋为安。”
“但是我后来想了想，我觉得把钱继续放在津南，未来的收益可能会更大。你们别笑我，我就是这么个俗人，哪边给的利益多我可能就会倒向那边，我现在觉得跟你们的前景会更好，所以我我也不买。”
“那行，既然都不卖，那这事就说定了。”
王晓东想一锤定音，但律师哥们拦住了他。
“别急啊，那不是还有第二方案，不讨论讨论？”
“还讨论什么，股权都不卖，谁还想给自己找个爹来供着？”
王晓东一脸不以为然。
“利得来的钱那么好拿吗？它投钱能跟农场一样，只要分红不要管理权吗？”
“它要是给多了咱们几个就得听人家的给它打工，不是跟钱过不去啊，而是咱们几个忙这个摊子都够手忙脚乱的了，暂时没必要给自己再找事儿。”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表情也转为严肃。
“说实话，要是利得来的融资有利津南厂发展，那我也不会拦着。可目前咱们的原料来自于荒漠农场，加工工艺是自行研发，利得来最多是在销售渠道上能给点帮助。”
“现在国家对于不正当竞争行为管控得十分严格，利得来就算有心也不能在销售渠道上给咱们做太多的手脚，更何况人家自己也有一堆品牌，亲生的不管管个捡来的，想也不可能。”
“我看利得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想搞走咱们的原料，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于是三个有管理权的股东一致决定，拒绝利得来集团的收购。
消息传回京城， CEO当场掐断了一根烟。
“他们不同意？”
CEO觉得匪夷所思。
“原因是什么？是嫌钱少吗？”
“不完全是。”
公司部总监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津南那家公司奇奇怪怪的，他们的创始人据说是京城王家的一个纨绔，没什么本事，非说自己的榨油厂能成为华国第一，不想被咱们这个竞争对手收编，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
“呵。”
CEO听完冷笑一声。
“富二代嘛，家里也不差那点钱。那个叫什么荒漠奇迹的厂怎么说？”
“他家……”
听CEO问起荒漠厂，公司副总监的额头就开始有点抽痛。
他实在想不明白，那就是一个村办工厂的规模，怎么就让集团的少爷这么上心？！
关键那真是一家奇葩作坊啊！
公司部总监回想起接到任务的那一日，那是一场噩梦的开始。就为了这次并购案，全部门上下所有人连着两周都在通宵加班中度过。
累了就在办公室眯一会儿，饿了吃外卖的盒饭。最让人糟心的是他们完全不了解并购目标，那种体量的小公司一年不知道要倒闭多少家，从来都入不了他们的法眼，更别说起查人家的生产情况了！
说实话，在CEO给高管们开会以前，公司部从来都没想到会有大锅从天而降！都怪销售总监死道友不死贫道，祸水东引，给他们找了这么一个大麻烦！
整整找了一个多星期，最后好容易才翻出羊力乡这个地方。公司部的都市精英飞机转火车再转大巴搭拖拉机，好不容易摸到西北腹地，再往前就是一望无际的荒漠了。
结果地方是对了，却根本联系不上荒漠奇迹厂的负责人。
“对不起，恁们不能进去。”
门卫小哥拦住了他们。
小哥应该西北本地人，说了一口浓重的普通话，和京城来的都市精英鸡同鸭讲。
“我是利得来集团的公司部投资专员Lucia Hu，我想和你们公司谈一个合作案，能不能联系一下你们的公关代表？”
“拱管代标？那丝啥？”
“公关代表就是你们对外联络的人。”
都市精英耐心给他解释。
“一般你们公司有什么活动都由他出面。”
门卫小哥倒是很晋职，跑回警卫室看了一下电话表。
他们是榨油厂，一般对外联络都是跟快递公司，肖望负责物流运输和销售，这些人应该是说他。
“哦，你找肖望啊！？小旺旺前天次怀了肚子，险在在医院住院呐。”
“请问还有别人可以联系吗？或者董事长秘书也行。”
另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士礼貌的问道。
秘术？
门卫小哥抓了抓头。
他们公司木有秘术，大家都是有活自己干，
唯一跟秘术有点关系的……那应该就是财务了吧？那边都是大铁门，挺秘的。
“恁们找苗妙？小喵喵去县里了，今天肯定回不赖，甭等了。额要不是云测，额也跟着曲廖。”
“那你们经理或是董事长在吗，总不能公司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了吧。”
一听这话，门卫小哥立刻就不乐意了。
“啥！啥！恁说的都是啥！额揍不是人啦？！”
说到这里，他有些警惕的看着面前的几个衣冠楚楚的男女。
“恁们到底要找谁？别不失来菜潘子的贼吧，东打听系打听的，看恁们就不对劲儿！”
说着，他倒退了几步，摸出电话就报警。
开玩笑，他可是安全部下属某分支单位派出机构负责警卫工作的新兵，虽然还没独自出过任务，但玩你们几个意图不明的还是够用！
“别别别，您别误会，我们真的是来谈商业合作的啊。只是你们公司的公关部电话总不通，我们只能找上门了。”
投资部专员高跟鞋都要踩断了，咬着牙一脸诚恳。
“我们觉得你们公司非常有发展，想要投资一笔钱。合同我都带来了！这真的是要跟你们的负责人谈的。”
说着，他还取出了合同。
门卫小哥扫了一眼，假装没看懂。
“打不通就对了嘛，小汪旺都住院好几天了，额还去看过他哩。”
“那你们公司现在这里最高的负责人是谁？”
见他口气和缓，之前开口的精英男赶紧又追问了一句。
一听他这么问，门卫小哥很骄傲地挺胸。
“是额。现在在家地，除了猪院的小汪旺和去县城的喵喵，官最大的就是额这个保卫科咧。”
“有啥事儿，跟额说！”
跟你说？
投资部专员的鼻子差点没气歪了。
有什么事儿她犯得着跟一个保安说？！这个荒漠奇迹榨油厂是不是有毛病？！一个正经人都看不到，放一个啥也不懂的保安在门口上蹿下跳。
可无论她怎么打探，保安小哥都一口咬定厂里没人，也联系不到公司的负责人。
“算了算了。”
精英男拉了拉同事。
“这小子胡诌八扯，我看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不如咱们先撤吧，等等津南那边的消息。”
“可是经理……”
投资专员还有点迟疑。
他们出来之前，部长反复强调一定要把两家公司都走到，摸清他们的态度。现在津南那边算是推进顺利，可荒漠奇迹这家……连人都见不到算什么事儿啊！
“咱们人到了就算完成任务了嘛，你看这家小作坊的规模，估计也没什么收购的价值。”
精英男吐了一口沙子。
羊力乡多风多沙，他在门口站这一下午已经被吹得灰头土脸，实在不想再继续折腾了。
“回去咱就把这情况如实报给部长，利得来这么大一家外资企业真没必要收个村办作坊。”
“再说它那个热度也就是一时的，过段时间就没人关注了。哪怕能一直生产，就这点体量对咱们也构不成威胁，你看他这院子一共才多大？！”
他这样说，投资专员也觉得有道理。
眼看天色渐晚，总在人家门口堵着也不是个事儿，几人便在镇上找了个旅馆住下。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转身离开后不久，他们以为的“胡诌八扯”的保安小哥立即回到岗亭，用清晰的逻辑和简洁的语言向几百里外的农场管委会汇报情况。
与此同时，在羊力乡负责安保工作的特勤员们也积极行动起来，把这群“不速之客”查了个底掉。
“竟然是利得来公司派来的工作人员。”
周数看着调查报告，一脸疑惑。
“利得来兴师动众来羊力乡干啥？他们那么大一家企业，总部在京城，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收购一家榨油坊？”
真说起来，荒漠奇迹食用油制造厂虽然已经注册了品牌，但规模就和小型加工厂差不多，所以大家现在还是更习惯叫它“榨油坊”。
“听说他们不止去了榨油坊，还找到了镇东边的津南食用油加工厂，说是也要谈投资。”
朱立东递上了一份传真文件。
“周队您看，这是他们两小时前发过来的文件。”
文件是王晓东传过来的，农场在津南公司也有股份，虽然不参与经营，但是涉及到投资和参股的事还是要告知股东。
周数翻了翻，越看心里越疑惑。
利得来想同时收购津南厂和榨油坊，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身为安全部资深特勤员，周数心里的那根弦一直绷得很紧。他几乎瞬间就给利得来的反常行为列出了N种动机。
利得来的母公司利来集团与国际粮商哈德孚有很深的合作关系。而国际粮商哈德孚是大米国粮食巨头，南部农业州是它传统的势力范围，可以一定程度左右选票，在国会也有常驻的游说团。
这样的公司，能在世界各地建造种植园和加工厂，在国际粮食市场上翻云覆雨，靠的可不单单是资本和技术，还有大米国无孔不入的渗透。既然享受了特权，哈德孚集团也很乐意与官方的某些机构合作，为他们的行动提供便利。
“先不要搭理他们，重点在于摸清他们的目的。如果他们想要往农场这边渗透，务必想办法拦住，但也要注意行动策略。”
有了农场的“安排”，接下来的几天，利得来的专员们在羊力乡一无所获。
他们虽然打探到了荒漠奇迹榨油坊的确有生产成品食用油，可这些成品却并没有网点销售，而是全部进了电商。
这看起来，就和许多资金不足的小作坊差不多，拿不出钱投资实体，就只能走成本低廉的电销模式。
专员们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看法——荒漠奇迹这个品牌并没有价值，重点还是在镇东那家中等规模的“津南”。
但仅仅过了三天，津南便拒绝了这次收购，也不同意接受投资，专员们只得悻悻返回京城，向CEO提交了本次收购行动的最终报告。
“一家拒绝，一家根本联络不上么？”
CEO面沉似水。
其实他也解释不了自己为什么对这两家小虾米这么上心，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地焦虑，总觉得要是自己现在不做点什么，将来肯定要后悔。
“他们不是用自己的加工设备吗？”
CEO按了按眉心，对公关部经理说道。
“联系一批科普自媒体，让他们宣传一下加工工艺对食用油品质的影响，以及对人体的危害性，记得写得严重些。”
“再找几个独立记者，小作坊不是在线上销售吗？让他们去卧底调查，拿成分做文章，一定要把热度炒起来！”
于是很快，华国的网络悄然刮起了一阵妖风。
先是有人卧底拍摄“黑榨油作坊”，放出各种惊悚的“科技狠活”，并暗示国内许多中小型榨油企业为了成本都在依此操作，大量进入消费能力较差的下沉市场，攫取暴利。
他们口中的这些“黑作坊”的特征十分明显——地处偏远小镇、号称采用本地原料、规模不大且几乎不使用任何大品牌大公司的成型设备。
虽然没直接点名津南和荒漠奇迹，但视频中有几个镜头取景自羊力乡，而且还在片头和片尾反复出现，暗示之意十分明显。
随后，又有大科普自媒体开始发文细数“黑科技榨油”可能生成的有毒有害物质，以及这些物质对人体造成各种危害，并描述了大量极端可能性。
通篇读下来，仿佛吃的不是食用油，而是喝了敌敌畏。
然后开始有人在网上发各种小品牌食用油的图片，明里暗里说这些都是黑作坊，其中就有“津南”和“荒漠奇迹”。
没收到公关费的网站平台，自然也不会费心的替几个小品牌控评。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还跟风蹭热度，把那些不出头不公关的品牌用春秋笔法罗列成名单，阴阳怪气地质疑这些产品的安全性。
更有一些主播嗅到了臭味，煞有其事地在镜头前义愤填膺地讨伐品牌，恨不得自己一张嘴就能让对方秋后问斩，还叫嚣着要去给广大群众主持公道。
有几个实在想红，于是千里迢迢赶到羊力乡，怼在荒漠奇迹厂门口直播，并向工厂大门投掷了垃圾。
然后，他就被羊力乡居委会的大妈揪住了。
羊力乡的大妈身强体壮，常年与大风狂沙搏斗的女人，揪一个精神小伙跟揪鸡崽子一样。
“俺们现在在创建‘卫生乡’，你干啥随地扔垃圾？！再说人家工厂怎么你了？欠你钱还是没给你工资？俺瞅着你也不是俺们镇上的人啊！”
说着，大妈就直接报了警。
往人家门上扔垃圾的行为当然不构成犯罪，但罚款是免不了的，还要当众给人家工厂道歉。
精神小伙全程直播呢，怎么可能道歉。他梗着脖子装壮士，还报警说荒漠奇迹厂生产假冒伪劣产品，准备踩着榨油厂给自己塑人设。
羊力乡派出所倒是受理了案件，并购买了一批荒漠奇迹食用油取证。精神主播全程直播，在等待结果的时候还在滔滔不绝，反复强调自己一定要揭露不良商家的手段。
结果好巧不巧，他背后的大屏幕正在播放新闻。
因为网络热炒食用油品质问题，前几天便有华国电视台经济频道的记者在各处暗访，买了各种品牌的食用油送去京城的权威检测机构检测。
得出来的结果十分惊人。
一家名叫“荒漠奇迹”的小品牌竟然数据最佳，不但营养成分齐全，而且含量还比普通产品高，更有其他品牌不具备的有益成分，名列各大品牌的榜首。
第二名是津南牌，数据比荒漠奇迹略低，但也高于其他品牌。超级巨头利得来公司的几个品牌虽然品质稳定，但和上面两家的数据比能明显看出差距，而且质量较好的高端产品售价高昂，平价产品比荒漠奇迹稍高，数据却相去甚远。
“据说榜首的这两家榨油厂都位于西北荒漠腹地，使用的也是西北荒漠出产的优质大豆和花生。因为同在一个地方，所以我们今天特地来到羊力乡实地探访，探一探他们质优价廉的秘密。”
女记者举着话筒站在羊力乡派出所门口，背后不远处就是正在上蹿下跳的精神主播，他的身姿还被直接摄入了华国电视台的镜头。
精神主播：“黑……黑作坊……”
这就……很打脸了。
作者有话说：
精神主播：黑……黑作坊……黑作坊的
人不是我啊！妈妈我红了我都上华国电视晚间新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