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力乡最近出了一件大新闻——有人要在乡里投资办厂啦!
这要是换在别的地方, 可能连本地推送都上不去,可放在羊力乡这种地处荒漠边缘的小镇,那也不亚于一场小规模地震。
乡里特别重视,为此还特地组建了一个招商小组, 准备全程陪同参观考察。
结果等对方的代表到了, 招商小组的负责人又大失所望。
还以为能来一个考察团呢!结果就来了三个人, 还都年纪不大, 看着不怎么靠谱。
但是没办法, 人都来了,怎么也得好好接待。
于是便带人参观镇上的环境。
招商小组一开始也觉得这事会在短时间敲定,毕竟羊力乡的位置是在太过偏僻,镇上除了农牧业,唯一的经济活动就是给前入荒漠的考察队做提供补给,但这也不是时时都有的买卖。
但这个叫王晓东的人说, 他要搞个榨油厂,专门做荒漠农场种出来的大豆,羊力乡要是有人种那个品种, 到时候他们也收。
荒漠农场啊……
招商小组恍然。
最近经常在乡里听到这个地方,是无人区里的一家国营农场,那里种出来的土豆特别好吃。
听说之前还来乡里卖过,他家邻居桑格是镇上的邮递员, 曾经就买过一次荒漠农场的土豆, 据说味道十分特殊, 吃起来有点像烤肉。
像烤肉的土豆……
招商小组成员吸了吸并不存在的口水。
可惜后来那个卖土豆的小孩就不来了,那什么网店也不做了。
听从荒漠出来的一支科考队说, 那俩小孩现在在农场埋头苦读呢, 不放假不让出来乱跑。
就是!这里可是荒漠呢!就算路再熟也不能让俩孩子自己走, 还就骑个电动车。
不过电动车能到达的距离,想毕农场距离羊力乡也不是很远。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好像以前从来不知道这地方,到现在也没也听谁曾经去过,就好像忽然出现的一样。
不过最近农场好像和乡里的交往多了些,有人开始试种农场出品的种子了。
这种子说起来也是很稀奇,他还从没听说羊力乡这种地也能种花生的,种下去竟然还真发芽了!
“榨油厂好,我们这儿最近开始有人种花生呢。”
招商小组成员笑道。
“只是不知道王先生准备建多大规模的榨油厂,需要多少工业用地?”
王晓东的律师上前一步,递出了一份建造规划书。
招商负责人瞳孔一缩。
竟然要这么多地吗!?这得是个大型榨油公司了!真要能建起来羊力乡的后生们可有活干了!
“津南岛食用油制造公司是一家合资企业,出资人分别为王晓东先生、叶桥先生和荒漠奇迹农场。其中王晓东先生出资金$万,叶桥先生食用油提取技术入股,荒漠奇迹农场提供污染处理设备和前期原料。”
王晓东带来的律师很专业,滔滔不绝地介绍公司情况。
“津南岛公司预计建造&平方米的厂房,包括N个生产车间、M个灌装车间和T个总组装车间。厂区内还建有一家食用油研发中心和一家质检实验室,预计正式建成后可以提供#个就业岗位,日产@桶成品食用油……”
“……建造之前我们会申请环评,荒漠农场保证我们企业生产活动符合国家环保标准,这一点请乡里放心。”
招商小组听得一愣一愣的,甚至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这这这说的也太好了吧!这种又能吸纳就业又能创造税收的项目,就算放在省城那也得让人争抢,这好事真轮得到他们羊力乡?
别不是骗子吧!?
晚上回家的时候,招商小组的小组长把事情跟媳妇嘀咕了一遍,越说越觉得离奇。
“你说这骗子是怎么想的?咱们乡这情况还能骗出点啥来?自己财政都吃紧呢!”
他媳妇想了想。
“也许是骗地?”
“新闻里不是有那种嘛,先以办项目拿到地,然后用地贷款或者干啥……”
说到一半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觉得不可能。
羊力乡的地不是荒漠就是砂石,根本不值钱,银行又不傻,怎么可能放这种贷款。
“那也许不是骗呢?”
他媳妇又道。
“人家不是说要种农场的豆子嘛,也许是真的呢?我听我三叔家的二姐说,他们村来的那个专家组,种的豆子都已经收了一茬啦!”
“种出来啦?!”
招商小组组长惊讶。
“那可真是好事儿啊!你老家的地比咱们这边还差呢,这要是能种出豆子来,那咱们这边也能啊。”
“要真是这样,难怪人家过来开榨油厂,咱们乡周边可不到处都是大荒地么?!”
“开榨油厂挺好。”
他媳妇喜滋滋。
“这厂子要是开起来肯定得在本地招工,二娃他们就不用远走了。”
“咱家孩子是学习机械的,文凭在大城市不金贵,要是回来咱这儿妥妥的知识分子,现在大城市生活压力多大呀,不如回老家。”
这一夜,榨油厂成了许多羊力乡人晚饭的话题。
大家说什么的都有,但总体来说还是怀着朴素的希冀。觉得乡里能出个加工厂是好事儿,至少可以增加不少饭碗。
可有人却远没有他们乐观。
王晓东这次带来的律师是他的铁哥们,从打开始就对兄弟的项目不看好。
别说人家羊力乡的招商组觉得他们像骗子,律师自己也觉得自己像,你看看这说的都是什么假大空,这不就是给人画大饼呢嘛!
“我说东子啊,”律师哥们坐在沙发上,一脸的忧心忡忡。
为了办手续,他们这几天都会住在羊力乡。宾馆一共开了三个房间,叶桥吃过晚饭就径自回去休息,他则看准时机窜到了好友的房间,想再最后努力一把。
“你可得想好,在这儿办厂可不容易,而且人家乡里本来就不富裕,给不了咱什么优惠条件的。”
“我也没想要什么优惠条件啊。”
王晓东无所谓地说道。
“这地方挺好的,人工便宜,而且运输也不算太麻烦,我造的是食用油,耐放。”
“我不是说这个。”
律师哥们朝隔壁努了努嘴。
“就那姓叶的小子,你觉得他靠谱吗?别不是来骗你钱的吧!”
“骗钱?”
王晓东挑眉。
“他能蒙什么钱?”
“他是个技术入股,现在他的专利已经归公司所有了,基建还是我亲自操刀,要说骗应该是咱们骗他专利吧!”
律师哥们一想,好像也的确是这样。
要不是他知道自家兄弟是个实打实的富二代,就凭这画大饼一样的“宏伟蓝图”,这不就妥妥骗子嘛!
“但是……”
律师歪了歪头。
“那个叫荒漠奇迹的农场是怎么回事?它为啥还占了5%的股份?”
“噢,是这样的。”
王晓东给他哥们讲故事。
“这不我打电话给农场说要建厂嘛,他们就问我准备在哪里建。”
“我说我觉得羊力乡不错,交通便利,农场那个姓周的人就问我有没有办理环评手续。”
“我哪懂那个啊?!说半天也没搞明白,后来那个周主任好像很忙,就说要不你引进农场的污染处理设备,因为是试运行所以价格可以打折。”
“我一听打折就说好,但我现在手头的钱不太充裕,我就问能不能赊账。”
“他说国营农场不能赊账,但可以实物入股,后续还可以负责维修,问我能接受不?”
“我想反正咱们现在的股权也不咋值钱,能少花就少花呗,于是就答应了。”
“后来他发来了合同,我觉饿得没问题就签了,到时候农场会提供污染处理设备。”
“一个农场卖设备?”
律师哥们觉得匪夷所思。
“这什么农场?经营范围有环保设备销售?别不又是骗人的吧。”
“应该不是。”
王晓东摇头,十分乐观。
“反正我也没花钱,它一个国营农场敢做这种事应该是有底气的吧,也许是农场下属的企业?”
反正一切的开始都是这家农场,从头到脚都透着奇怪。
可要真说哪点有问题,律师哥们又挑不出。
正郁闷着,王晓东的电话忽然响了。电话是邮局打来了,说他有个快递需要查收。
“快递?”
王晓东一头雾水。
他不记得自己在羊力乡网购了啊!?
而且他出来的时候谁也没跟谁说,家里的亲朋好友不可能知道他来了大西北,怎么可能给他邮东西?
“手机号没错,姓名没错,那就是你了。”
电话那头,邮递员大叔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说道。
“农场寄给你咧,好大一箱,来邮局取吧。”
又是那个神秘的农场?!
这下,律师哥们也来了兴致,催着王晓东赶紧去邮局。
羊力乡一共就一家邮局,就坐落在中心街,绿色的牌匾十分醒目。
他们赶到的时候,桑格大叔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来啦?”
大叔搬出一个纸箱。
“都在这哩!还挺沉,搬得动不?”
搬得动搬得动,两个青壮男人还搬不动?
王晓东和律师哥们抬着箱子回了旅馆,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拆封,露出里面满满当当货品。
“这是……荒漠奇迹农场的土产?!”
律师哥们一件一件地往外掏,一边掏还一边报数。
“豆油五小桶。”
“花生油五小桶。”
“干花生五小袋。”
“五香黄豆五小袋。”
“土豆片六小包。”
“土豆条一大包,以上一共六样二十七个,这是样品吗?”
应该是样品。
王晓东拿起一包五香黄豆。
他在高原实验田考察的时候,叶柳娜叶博士曾经给他吃过这种小食。不过那是村里人自己用锅炒的,和眼前这种塑料包装的还是不大一样。
他打开一袋,随手递给律师哥们。
“来,尝尝。”
律师抓了一把扔进嘴里,下一刻,眼睛骤然发亮。
“好香!”
他又抓了一把,然后对王晓东比了个大拇指。
“香,是真香!比我吃过的任何一种豆子都香!”
好东西当然是要分享的,于是王晓东去隔壁叫来了他的技术总监叶桥。
叶桥上次和他一起去了高原实验田,一看就知道东西的由来,直接拿了两罐食用油。
“我想试试他们的油,我去楼下借厨房。”
他们住的这家旅馆一层是个餐厅,现在已经过了饭店,餐厅里吃饭的人并不多。
叶桥说了自己的请求,老板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同意了。
“用你们的油,炸我的材料,然后你们花钱买,对不?”
他又确认了一遍。
“对对对,你该怎么做菜还怎么做,就是油用我们的!”
王晓东和律师哥们把剩下的八瓶油都拎了下来。
测试油品当然要煎炒烹炸都用上,他索性点了一桌宴菜。
农场给的都是小瓶样品,全都倒进去也不算多,也不知道这些油够不够用。
“你来找俺就算找对了,俺家这菜都是过油菜,吃着喷香!”
老板一边往锅里倒油一边说道。
“你看看俺们家用的这材料,这可是本地走地鸡,天天在地里跑,这鸡吃着才好吃哩!”
说着,他手起刀落斩了一只白鸡,切成适口大小的块状,然后裹了层鸡蛋液和面粉糊,放进热起来的油锅里炸。
“呲啦——”
鸡肉滑入油锅,瞬间泛起一层细密的小泡。
老板熟练地调整火候,一边翻动着鸡肉一边念叨。
“越是简单就讲究手法,同样的材料不同人做出来那味道肯定不一样,这才考验真功夫。”
“哎?你们这油还真不错啊,沉淀渣滓少,味道还挺香,这是什么油?”
叶桥看了看瓶盖上的贴纸。
“你现在用的是豆油。”
“豆油!?”
老板晃了晃油锅。
“这是豆油吗?那咋刚才都没闻到豆腥味?”
“这是荒漠农场产的大豆榨出来的油,和普通的不大一样。”
“噢。”
也就这两句话的功夫,老板的鸡块炸完了,金黄酥脆,内中还锁着满满的肉汁。
近便站在操作间外,那股浓郁的香气还是扑面而来,充斥了整间参观,引得食客们纷纷抬头。
“啥这么香?”
“老板做的这是啥?”
律师哥们没忍住,将偷了一块肉塞入口中,牙齿触碰外面焦脆的面粉,发出“卡擦”的碎裂声,汁水满溢。
他被烫的嗷嗷叫,但还是舍不得吐出来。
实在太香了!没有多余的调味,就只是微咸的肉汁混着炸得酥脆的鸡皮在口腔回旋,足以激活他的食欲。
“老板,你等会儿再用你家的油炸一只鸡呗。”
律师哥们开始点单。
他有点怀疑是老板的手艺好,毕竟油和油能差出去什么?!这怎么跟自己以前吃过的炸鸡完全不一样呢!?
于是老板又找了一只油锅炸鸡。
这回鸡块依旧外酥里嫩,但总觉得好像差了点什么,没有之前那样的好味。
连老板也发现不同了。
“我这油也不差啊?!”
老板抓头,从后厨拎出自家的油桶。
“正经油,牌子货,差哪儿?”
他不信,又做了一道过油菜。
这回是先用了自家的油,然后又用了王晓东提供的油,端出去给几人盲选,依旧存在风味差距。
“你这是什么油?”
老板问道。
“是不是外国卖的高级货?这做东西的味道就是不一样啊!”
王晓东却是摇了摇头,一脸得意。
“不是外国货,就是咱们本地产的大豆榨出来的,怎么样,味道一绝吧?”
“咱本地的?那咋可能!”
老板抓了抓后脑勺。
“别不是加了什么料在里面吧……”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王晓东给打断了。
“什么加料,啥料也没加,就是咱们荒漠戈壁滩里种出来的大豆和花生!”
“荒漠种植,这才是真正的科技狠活!”
老板被他吓到,结结巴巴。
“就……就是是你之前说的奇迹农场?”
“那这油得挺贵吧?毕竟是荒漠里种出来的,荒漠可不容易长出粮食。”
价格的事儿王晓东就没办法回答了,他现在加工场还没建起来,也不知道最终的售价会是多少。
可有了今天的试菜,他对自己的榨油事业越发信心满满。
他家的油就是和其他油不一样,口味差别谁都吃的出来,这不就是最好的佐证?!
正说着,外面已经有食客开始敲窗口,嚷着能不能下单炸鸡,这味儿实在太诱人了。
老板便和王晓东等人商量,反正这油不已经倒他锅里嘛,不如就把这锅油卖给他,可以免费送一道菜。
仨人谁也不缺他那道菜,但也坚持让他把之前点的菜做完。
最后十瓶油就剩了两瓶,花生大豆各一种,王晓东十分心疼地准备带回去自己吃。
“我倒是觉得应该送京城几家检验机构检测一下。”
律师哥们提出了一个建议。
“奇迹油料的风味独特,应该是来源于某种特殊成分,这可以作为将来宣传的一个卖点。”
经过这顿宵夜,他已经彻底折服在农场油的瓶底之下。只要这油没什么不好的成分,他决定自家以后都吃它了。
想到这里,他舔着脸问王晓东还缺不缺钱,他有点小钱也可以投投……
第二天会谈,招商小组明显发现王晓东等人的状态比之前好了许多,都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客商有精神是好事儿,至少没在他们这地方水土不服。
今天的主角是叶桥,由叶桥向招商小组介绍榨油厂的设备和工艺。
叶桥是个靠谱人,打从昨天晚上吃了炸鸡后就回房间琢磨,连夜更新了大量工艺技术资料,还拿出软乎乎的炸鸡给众人品尝。
“早上我找老板新炸的,今天用的是花生油,可能有点不够脆,但味道很好。”
王晓东和他的律师哥们齐齐扭头。
好啊你个姓叶的,大清早偷偷跑下去吃独食,真有你的!
不过结果显而易见,即便出锅良久也依旧是是香喷喷的炸鸡,咸香的口感直接征服了所有人。
“这是用荒漠农场的花生和大豆压榨的。之所以选羊力乡,是因为羊力乡附近有大量荒漠无人区,未来都可以作为农场作物的种植地。不但可以节约原料成本,还能保证原料质量,让我们产品拥有最高品质。”
噢,原来是这样。
众人一边啃着炸鸡,一边打消了部分疑虑。
农场嘛,最近总听到这个名字,要真是周边都能重粮食,那人家在这附近建加工厂也没什么奇怪的。
唔,他们羊力乡要发达了。
于是双方的合作顺利达成。、不过等真正要推进项目的时候,问题还是很多。
“津南岛……这个是地市级行政区划的名称,不能作为商标注册。”
“出资人荒漠奇迹农场,需要上传它的组织机构代码证。”
“商标设计有点模糊,扫描结果不清晰……”
听得一旁的王晓东心急如焚。
他从不知道设立一家公司竟然要经过这么多的步骤!
以前在京城,他也曾经和朋友一起玩票性质地搞过创业,但那时候他们只要出钱就行了,其他的事儿都有咨询公司去办,根本不需要他们费心。
可羊力乡没有咨询公司,连中介都没有,所有的问题只能自己一项一项的解决。
关于这段经历,多年以后的王晓东曾在回忆录中这样描述: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经历困难和挫折,现实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等曾经一度想要放弃。
——但我很庆幸我是个极度要面子的人,哪怕再不喜欢也会咬着牙死扛。因为和之后我遇到的困难相比,那点烦恼简直不值一提,只是一个懒散惯了的人在无病呻吟。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天晚上的炸鸡给了我绝对的信心,炸鸡和炸鸡的差距实在太大,大到我没信心都做不到,我坚信我一定能赚钱……
“那就叫津南吧,津南食用油制造有限公司。”
好事多磨,王晓东的“津南食用油”最终还是在羊力乡顺利开张,手续一办完他就马上缴纳土地出让金,并打电话给早就准备好的建筑公司进场。
当天下午,羊力乡的地界上就响起了打桩机的声音。
这……这开工了?!
年轻的办事员瞪圆了眼。
乡里每年都有招商引资的任务,但他们羊力乡每年都完不成。
没办法,谁让他们地处荒漠边缘,山上不长草风沙遍地跑,谁上这里来砸钱投资啊!?
结果没想到,今天不但有人来,还来了一个大工程,把他们近十年的招商引资任务都完成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对这家名叫“津南”的食用油制造公司生出了极大的期待。
要是他们真能造出好吃的油,卖到全国各地,那周围十里八乡的乡亲们就有了新生计,羊力乡也会变得大不一样。
工业,永远是文明的希望所在。
作者有话说:
律师哥们:香,真的香!项目香,小钱钱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