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玉霄子这阵法师还在一天,蔺含章就不可能冒着暴露风险,亲自对宋昭斐动手脚。
宋瑜自以为隐秘布下的那枚真种,就当做培养他们师徒“深情”的养料吧——既然要顶了拏离的主角位置,被宗门背弃的滋味,那假货也该尝一尝。
有时操控人心无需倚靠功法,反而能比任何傀儡都更有效。就如宋昭斐心中逐渐扩大的惶恐,也如此时满脸颓然的应崇惠。
他们已经回到小楼中,不过应公子怕是没心情再喝茶。静坐良久,才叹了句:
“竟没把朱鸢姐姐带上,是我对不住她。”
说这话自然无甚效用,但蔺含章也难得没在心中嘲讽。应崇惠此举虽是因着贪欲,惹祸上身……可谁又知其中是否命数捉弄?
就如玉霄子的出现,比上一世整整提前了二十年。彼时宋昭斐先遇见应崇惠,二人可谓天雷勾地火。世家贵公子迷恋宗门仙男,不仅一路护送,更是豪掷千金拍下了那日所有藏品,只为博佳人一笑。
不过等宋昭斐发现四方阁本就是应家私产后,也没少骂应崇惠鸡贼。玉霄子则是在这个时候,才趁虚而入。
书中应、玉二人,本是没有冲突的。争风吃醋也犯不上性命——说来前后两世,都是由蔺含章从中作梗,造就眼下这血海深仇。
不仅如此,其实在那【世界二】中,大概除了他和拏离,其余人都过得比现在快活得多。
可谁让是他有了这个重生之机……那些所谓“主角”的因果,又凭什么由他一个“炮灰”背负。
相比宋昭斐能凭着所谓剧情,听风就是雨地行事。蔺含章一路走来,可谓如履薄冰、步步为营。对应崇惠的遭遇,他只有感慨,并无同情。
他从没觉得遇见过的这些人——无论那【书】中是否提到——是什么“卡面游戏”;都是活生生的人,也都有各自念想。
可一步错,步步错,善果易腐,恶果难赎。不把手中东西紧握,岂非故意给人抢夺之机?
一时间,三人各怀了心事,相对无言。还是拏离发善心,看不下这凝重局面,出言道:“那玉霄子是何人?”
“此人向来神秘,修为颇深,却不是任何一派的弟子。最初有人听闻,是他自己在蓬莱搭了座草屋,叫什么冲虚观;他便自称为冲虚道人。”
应崇惠口中这些信息,也差不多是蔺含章全部所知;那本口口话本里,对玉霄子的来历也就有这么一句介绍,且也是由应公子说出,只不过对象换了人罢了。
所以面对拏离求知眼神,蔺含章只能憋出一句:“……故弄玄虚。”
“身份是玄了些,修为倒不虚。”拏离轻叩桌面。“不知宋师弟如何与他遇上了。”
他一向不爱搬弄是非,话也就说到这。反而是应崇惠恨屋及乌,立马出言刺道:
“看来那‘美人计’对我无用,对他却有用。啧啧,这就是你们太乙的门风?不重道义修行,都在容貌上下功夫,玩起狐媚惑人这一套。”
眼前若是其他的太乙修士,少不了跟他打上一仗。偏偏这二人一个是不好争的,一个又唯恐天下不乱。听了这话,眼皮都懒得掀。
应崇惠反骨在身,吵起架来他最厉害,没人跟他吵,反倒能自我反思。发觉话说重了,又找补道:
“想来也不能说是宗门的事,一大锅粥里,难免进两颗老鼠屎。”
拏离这才说:“失了偏颇的话就不必讲了,修为和貌相有什么关系?我从没觉得宋师弟面目上有什么特殊,你口称狐媚,难道不是心里有鬼;
含章容貌过人,也从不以此自矜。修行之刻苦,非常人所能及。你若不如他勤勉,更不能妄下评判。”
他话虽不长,表达的意思却多。蔺含章心念电转,面上难免流露喜色,拱手道:
“谬赞、谬赞;拏离师兄方是才貌超群,瑶林玉树。
有此典范,我等后辈举踵相望,束修自好,自然不敢走什么旁门左道,更别说动什么歪心思。”
这二人推梨让枣的,应崇惠夹在当中,呵呵干笑两声:
“合着就本公子长得丑,修为低,还不会说话。”
拏离只抿茶水:“ 不必妄自菲薄,应公子此番暗度陈仓,可是愚弄了所有人。”
蔺含章也道:“师兄莫见怪,应公子乃俗世中人,求财心切是常事……只可怜了朱鸢姑娘。”
这下,应崇惠也没心思再打机锋,抑下心中苦涩道:“现在,二位道长如何打算?”
师兄弟对望一眼,还是师弟说话:
“我们如何打算——当然是等公子交出残片了。”
“……有件事是我欺瞒在先。”
应崇惠看了看蔺含章,又看看拏离,突然福至心灵——蔺含章不是个好的,可他师兄是,而且把他克得死死的——一物降一物啊。
死亡的阴霾散去些许,应崇惠才道:
“那密室并非需要由我开启,而是到了一定时间才会开启。”
应家人的多疑是祖传,就连本家子弟,也只能掐着时间进入密室。且每次开启时,都要两人以上在场。从根本上杜绝监守自盗、贼喊捉贼的可能性。
“我知道。”
“你怎会知道。”
蔺含章瞧他一眼,忍住了没出言奚落:
“你不懂阵法之术,又没什么入身法宝,世上更没有能识别人的法阵
……就算有,人是最好控制的,怎么会有修士用这种东西做钥匙。”
被称作这种“东西”的应崇惠也是汗颜,他的确不通此道,只是省得四人联手害他性命,才出此下策。
“蔺贞,没想到你是真心救我。”
“真心?我当然真心。”
只见阵法师勾着一缕头发,故作思索地绕了绕。不得不说,他的相貌是极出众,装腔作势时就更为美丽。
“我们师兄弟真心为应公子保镖,公子命贵,怎么也得值得千金吧?”
可怜那袋黄金还未捂热,就被蔺含章要了回去。
接着这人又道:“我师兄一柄七品灵剑,向来宝贝得紧,也在御敌中损坏了。听说应公子为人大方……”
“我赔。”应崇惠不等他说完。“密室中正好收有一柄八品灵剑。”
这剑莫不是前世斩了梅丛凝那把——蔺含章只是做此设想,面上就带了丝玩味。
应崇惠见他满意,抓住时机说:
“也不必公子公子的叫了,你我多年情谊,老兄说话也直接——你救我性命,我是感激。可一码归一码,那大义残片,你又打算出什么价格?”
“我的出价?”阵法师对他笑笑:
“——你的命。”
闻言,应崇惠立即警惕。他周旋这般久,身上灵力恢复得差不多,手掌也正探向法囊。
拏离坐得最远,单手捏一白玉杯,似要饮茶。他眼也未抬,食指轻弹,涓滴水珠接连甩出,抽中应崇惠腕部,将他手臂震飞了开来。
剑修还是那副和缓神色,温言道:
“你的谎言不止一人能识破,我师弟襟怀坦白,不会计较你欺骗
……可我见玉霄子不是良善之人。待下次密室开启之机,无论能否取到其中残卷,只怕他都要对你不利了。”
他师弟也接上话:
“不如这样,我们师兄弟可保你活到密室开启之时,之后我再做一套阵法送你,保证玉霄子十年八年内破解不开。
有这时间,公子大概也能研究出应对之法了吧。”
初见这栋小楼,应崇惠还觉得极符合他审美偏好,简直华丽如仙宫一般;可此时再看——什么黑店啊!
应崇惠思索片刻,忽而换上副客套笑容:
“二位所当无敌,由你们做保,我自是可以高枕无忧。不过……”
他话锋一转,
“只做保镖,似乎有些屈才了。若二位能斩杀玉霄子,为我冤死的属下复仇……
四方阁密室中现存法宝的一半,本公子双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