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五行假山阵,是利用了五行转化万物的天然,所缔造出的迷阵。

  此阵需要五个阵眼,一次也最多只能困住五人。人数超过了上限,便不成阵。

  听起来十分鸡肋,但若使用的方法适宜,也不是不成奇用。

  阵法就是一门需要脑筋的学问。只要天地人兼具,就算再简单的阵法,也可以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就像此林中的假山阵。以花草树木为阵旗向来有之,而受困于方寸,效用并不大。但若加以变换,可操作的部分便大了许多。

  树木在林中常见,五棵树木自然生长为阵法的却几乎没有;起码在此处没有。

  但两棵树,恰巧能构成一个法阵却不难。任何两点之间只有一线相连,而无论线长线短,都有对应的法阵大小——只要阵旗是灵活可动的。

  这个反五行假山阵,就是由两处死眼,和三处活眼——即那鬼修和他的两个粗造傀儡组成的。

  通鼎的两个倒霉修士,估计刚进入秘境就被鬼修杀了。因着他二人资质一般,只被做成傀儡。

  秦阳平这个单灵根修士却倒霉地被夺了舍,让鬼修寄居体内。而这血影老魔不知到底要做什么,许是觉得秦阳平灵脉平庸,转眼又看上了资质上佳的巫静水。

  他硬是等到凑齐了五人才开始发动。大概也没想最后只凑来蔺含章这么个八灵根——若不是等他一位,估计这几人早被啃得骨头也不剩了。

  密林幽深,恐怕连血腥气都传不出去。鬼修在此守着,就像一丛捕虫草,等着修士无头苍蝇般撞进来。

  不过他们运气不好,叫他和他师兄给碰上。

  运势说来玄妙,在蔺含章对事世的了解中更是有几分荒谬。但他也不得不承认:

  对比那些个被夺了舍、制成傀儡的修士,他们的运气还不错;可拏离种种自找没事的行为,又显得有些倒霉。

  要不是他费心弄那令牌,这几人就是死也无地;而现在拏离要救他们,就得自个对上鬼修。

  所谓因果,有因才有果,却不是一个因必然导向一个果。“因”存在于这世上,善果恶果也同时存在于世上。释放善因,也不一定得到善果。

  想必这道理拏离并非不懂,蔺含章也生不出什么埋怨他的意思。只是感慨之余,又对此人有了更多好奇。他如今也不吝惜承认自己那点欣赏——若他和拏离是凡间适龄男女一对,发展到这个阶段,就可以请做媒的人互相拜帖了。

  可他俩都是修士,也没有成家的需求,此种情感更是抛之后头。修行孤苦,能得一人相伴已是有幸,蔺含章也没什么过分念想。

  此时他心里所牵挂的,更多是双方性命安危。

  血胎投入巫静水怀中同时,拏离的身影也出现在众人面前。

  换了别人,或许不相信蔺含章只身就可引鬼修现婴。可他偏生信了,为不打草惊蛇,一直在外围掠阵,只等对这血魔的元神出击。

  他通身素白,未着法袍,却让人一眼就知其身份。普天之下,还有哪个剑修能如此年轻俊美、超逸绝伦。

  何况他手中那把寒光流转的陌刀,还有谁能拿起,又如此恣意地挥动呢。

  拏离单手持着涤尘,剑尖离巫静水已不足寸迹。在他的刀刃上,稳稳串着那个婴胎的头颅。一团黑红脓血,疯狂地颤抖起来。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你就是那把剑鞘——”

  鬼婴放声笑着:“好、好、好——你的色身太完美了!剑修拏离,你等着——你是最好的容器——”

  它嘴角紧抿,从口中吐出一道血线,直逼剑修眉心。刹那,一面手掌大小的铜镜出现在那道血丝前。

  那道心血接触镜面时,就如泥牛入海。细看竟不是被镜子挡住,而是被镜面吸收了进去。

  变故发生地极快,众人也只看见蔺含章扔了个法器,并未注意到这种细节。拏离本身是能躲过,反而被这举动扰得愣了半息。

  一切都在转瞬。他已经放出无色火,将那血胎烧得连灰烬也不剩。两个尸傀,登时便化作了血水。

  涤尘不沾血污,立马又恢复了寒光闪闪的样子。拏离收起灵剑,回头看了蔺含章一眼,似乎有话要说,却只是极为隐秘地摇了摇头。

  蔺含章心沉了沉,也没有太多后悔。比起身份暴露,他更担心拏离真是鬼修所说的剑鞘。那这道心血,于他便不是一般的危险。

  他二人不说话,旁人却有许多话要说。

  “……师兄。”

  孟檀已是六神无主,倒头便拜:“求师兄救救巫师兄,他被鬼修伤了。”

  巫静水此时还有意识,神色却一片阴郁,盯着自己手上逸散死气的伤口。那处被侵蚀得已见了白骨。

  拏离不说废话,拉了巫静水手臂,放出真火在伤口处灼烧。

  他事先未打招呼,巫静水没忍住发出了一道嘶吼后,便死咬着嘴唇不再出声。直到那半只手臂烧得焦黑、几乎只剩下骨头,他也满头是汗,就快要昏厥过去。

  拏离收回真火,蔺含章便极为默契地上前,随意贴了两道治疗符。反正通鼎有得是丹药,手可以慢慢治,若被死气染透了,他可是连这秘境都走不出。

  巫静水也明白这道理,颤抖着声音道:“谢……谢过拏离师兄……”

  “无妨。”拏离眨了眨眼。“听闻通鼎善炼丹药,我正在寻一味丹心续魂草,不知你可有?”

  他都这么说了,巫静水没有也得有。他调了几息,从法囊中翻出几棵草药。

  都是七品以上、品质上佳的灵植。巫静水拿着其中两棵,用那只好手递予拏离:

  “丹心续魂草,在下并无收集,但我手中这两棵金缕草也有类似功效。若师兄不嫌弃,便收去吧。”

  拏离只取了其中一棵,平和道:“甚好。”

  巫静水和孟檀,同时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拏离确实同传闻一般滥好人……毕竟眼下这情况,他就是杀了他二人夺宝,都能算是取之有道。

  见对方就要走,巫静水强撑着站直了身子,拱手道:

  “师兄于我有大恩,来日若有能用得上的地方,巫某举全族之力,也必为师兄助力。”

  拏离只颔首应了。又听对方道:

  “……今日那鬼修口中谣言,也绝无从此外泄的可能,我以性命起誓。”

  多嘴——现在蔺含章不仅想挖他眼珠子,还想拔他的舌头。

  拏离却略略回身,看向背后无尽幽深的密林。

  “无妨。”

  ……待几人都走后,仇琨还站在林中。

  裸露地面上又是血水、又是鬼尸,看上去十足阴森。他心中却始终有一疑虑,驱使着他绕了一圈后,再回到此处。

  他走到乱石边,石堆下压着一小面铜镜。只是极为普通的器物,甚至算不上法器。接触了那样污秽的东西,被弃之不顾也是正常的。

  仇琨却伸手把那枚铜镜拾了起来。

  怎么不一样了,他明明看见……

  翻转镜面的那刻,他看见的不是想象中的血污,而是一双眼睛。

  形状姣好、颜色清浅……似有魔力。

  两息后,镜面砸落。转了几圈,盖在赤色的土地上。

  “……我怎么在这?”

  修士拧了拧眉心,感到一阵恐惧,这地界实在不详。

  迎着如霜月色,他脚下生风,用一张遁符闪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