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情节、人物、遣词、造句来看,即使身在其中,他也不得不说……这大概是一本挺烂的小说。而且掺杂了大量……很口口的情节。

  蔺含章从回忆中醒来,车马已经到了藏剑峰脚下。

  藏剑峰是太乙宗门下的分支,地域上离蔺含章祖地最近,也是入学门槛最低的一峰。仙道以强为尊,同一宗门下,各势力之间也常有切磋。

  根据蔺含章前两世的记忆,藏剑峰横跨三川,内有十八山十二谷。虽然面积广大,灵气却不算最丰沛的;内部修士也如此类,人员济济,少有惊艳者。

  若非早年先后出了拏离和梅丛凝两个剑道天才,恐怕都要让人忘了,藏剑峰最初是以何闻名。

  修士寿命虽长,时局动荡更快。今天哪峰的弟子斩杀了妖兽,明天哪处洞府炼出了仙丹,都关系着各个势力间的权重,从而也决定了各处修士所能掌握的资源。

  与天争命,与人争道;修行之路,就是这么充满斗争。

  今年在此参与考核的人数不算多,也和藏剑峰在上届大比中的表现有关。首席剑修无故弃赛,让邻峰初出茅庐的宋家子弟独占了鳌头。世家之间消息灵通,隔年便有不少人转投无翳峰。

  此刻排在队伍最前的,也是几个世家子弟。校门设立在山崖上,他们家中豢有灵兽飞马,轻易便上来了,所以到的早些。

  蔺家在蔺含章出生之前便没有了这种优待,只是由两个锻体期的家仆,驱赶马车将他送至山脚;

  再后,就是那些纯靠脚力,跋山涉水的寒门子弟。有些人为了凑够学费,已经拖到最大年限,才衣衫褴褛地赶来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想靠修道摆脱困境的贫民大有人在。

  蔺含章扫视一圈,觉得无甚新鲜。他自小身体羸弱,不爱出门,没几个朋友,更没什么可寒暄的。走到入口处,略微歇了歇,就将准备好的学费交予报名处。

  八十金,不便宜,在民间也可供一家人吃喝三四年。而在众学院眼中,只是过路费用而已。修士和凡人的购买力不是一个量级,但对这些没入门的凡人,还是选择了雁过拔毛

  ——八十金报名费上缴后,才有进入入门考核的资格。

  第一项考核,是攀云梯。

  从报名处到真正的藏剑峰山门,需要攀爬一万零八级阶梯。而每往上一阶,受试者所感受到的威压都更强一度。只有爬完这云梯的人,才能接受资质测试。

  这也是为何,来报名的弟子逐年减少。若是世家有人引荐还好,参拜无门的普通人想要入门,试错成本极大。且不提连年增长的报名费,光是爬云梯这一关,就算从最后一阶摔落下来,也不算完成考核。

  而天梯开放的时间只有三天,资质再好的弟子,最多也就爬两趟。若是一次不得,想再参加别峰的考试,更如异想天开。

  蔺含章完成登记后,行至云梯前。没有抬头估量路途长远,而是深吸一口气,直接踏了上去。


第一节 阶梯,只是有些风动,对人并无多大影响。而至百阶,隐隐带威压,让人抬臂提腿间疲惫不已。有人头次参与,为这感受惊讶不已,懊恼自己上得太快,没有做足准备;

  也有人常年锻体,又知晓前路险恶,一步跨两步地凭着蛮力向上冲,只等到了平台再缓冲体能,能多上一些。

  蔺含章则是不紧不慢地向上走。他的资质不适合锻体,也没有额外修行什么功法,只是几本古籍中看过的调息方法,慢慢往上磨着。

  山高路险,越往上走,不仅威压惊人,路径也变得狭窄陡峭。行至一千九百九十九时,眼前石阶只剩下半掌宽。蔺含章一脚踩上,突然眼前昏花,身形微晃,眼看就要落下。

  此时身后伸出一只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把。说是扶也未必,只是借力让他站了稳些,不至于摔倒。蔺含章调整重心,撤回前脚,双足在石阶上站定。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人。也是个少年,看似大他几岁,身量也比他要高。穿着粗衣布服,已经不大合身了,满身肌肉紧绷绷地撑着布料。

  “多谢。”

  “不用、不用,”那人想要摆手,却只是在身前摇了摇,喘气道:“我也是怕你砸着我。”

  蔺含章点点头,又转了回去,为身后这人让出些地方。只是他二人一时都没有前进的意思,半响,才听那少年道:

  “……兄弟,我见你的吐息之法极妙,不知是从哪里学的?”

  “只是无意从古籍中看来。”

  “什么古籍,叫什么名字,哪里能找到?”

  蔺含章回头看着他,没有出声。对方被他盯得心虚,略低下头——一路上,他就是跟着这个瘦小孩,模仿人家节奏,才走到这里来的。

  本以为对方是哪家的高徒,可一回头看他那脸色煞白,冷汗直冒的样子,简直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完全是凭着毅力在攀爬。他这样偷人绝学,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鄙人褚梁,武陵清河人,家中世代习武。方才见小兄弟功法高妙,特来讨教……若不便告知,便当在下冒犯了。”

  他说着,一低头——只是忘了此时还在阶梯上,弯下去差点没能起来。蔺含章也不跟他计较;此人虽然现在不显,但只靠肉眼观察,就能掌握一门吐纳——恐怕也是大器晚成的人物。

  “蔺含章。”他长话短说,“此籍已失传,但……若有缘宗门中见,我可默写部分,赠予褚兄。”

  要是这人连宗门都进不去,那也没必要了。

  “小兄弟真真大方!”褚梁喜不自胜,努力朝他拱手。

  蔺含章点头,继续往上走。他不介意褚梁在后面跟着,若是后方有人偷袭,这武夫还能替他挡一挡。

  又向上走了千阶,褚梁不得不停。他家每代都有人拜山门,早就总结出一套经验。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发力,都被教导过无数遍。

  他停下来,见蔺含章还在往上走,已经是脚步微颤,指尖发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他本想叫对方跟自己一同休息,又怕破坏了他的节奏。

  犹豫半晌,还是蔺含章先开口。

  他头也没回,只是说:“山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