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穿越重生>但我拒绝感化反派>第142章 三灵飞光10

  正是因为有人要杀他, 江泫才让他好好待在房间里头不要乱跑。虽是白天不好筹谋下手,但保不齐会出什么岔子,这会儿打开门见人已经不见了, 江泫的脑海中一下冒出许多不好的可能性。

  他将门关上,先是在府中找了一圈。相较于城池的规模, 这座城主府邸显得有些过于奢华了。

  前夜在府外观察的时候就发现府邸异常之大, 府中点着的长明灯几乎能映亮三分之一的城池。回三灵观之前简要探查一番,仅仅是探查就花去了他数个时辰。

  府中装潢极奢极雅, 若要论奢靡程度,简直就是一个缩略版的司常府。单论厉天陵住的那座院子, 便不是寻常世家子弟能住得起的, 而奇怪的是这座城池并不富庶, 甚至因为地处三行原北偏僻处, 还有些贫瘠。

  在这样的一座城池里,是如何建起这么一座奢靡至极的城主府的?

  疑问先按在心里,江泫继续找人。避开仆从、路过正厅的时候,听见里头碗碟敲击的一声响, 便停下来,透过窄窗的缝隙向里窥探。

  果然看见一张摆满珍馐的矮桌,一人跪坐于桌前,正埋头苦吃。看背影, 正是从房间里失踪的厉天陵!

  认出他的瞬间, 江泫先是松了口气,又感觉心中不大平静,将拳头握了松、松了握, 心想:他满府到处找人,正主居然没事人一样坐在正厅吃饭。

  过一会儿, 他又回过头看了看厉天陵吃饭的动作,发现他是真饿了。他的矮桌摆在正厅的角落里,正好在江泫藏身的窄窗对面,透过这个绝佳的视角,他还能看见正厅的另一角,坐着一位中年人。

  高高瘦瘦,长相严肃冷刻,简直就是一个成人版的厉天陵。虽然坐得离厉天陵很远,看向儿子的时候却是微微笑着的,双眼弯起,眼角延申出数道岁月的褶皱。

  这原本是一个父亲慈和的微笑,落到江泫眼里,却透着说不清的古怪。

  他总觉得,坐在里头的父亲并非是在看他的儿子,而是在透过儿子看别的什么东西。单这样一看,虽然有些奇怪,但父子两人的感情似乎不错。

  在正厅外待了一会儿,另一边的走廊处传来仆人的脚步声。江泫顿步撤走,重新回到了厉天陵的院子,稍作等待。整个城主府里,厉天陵的院子算得上是最清净的地方了,一般没什么人敢来,江泫便站在门边等。

  约莫一刻钟后,那边的回廊之中忽然传来一声石子掷击墙壁的声响。

  江泫动作微微一顿,立刻迈出几步,绕到了转角后头将身形掩好,默不作声地观察情况。

  石子落地之后不久,那边走廊底下迈出几道人影。

  最前头的是厉天陵,不知何时换了一件合身的锦衣,长发好好束了,唇角紧抿,神情冷淡,一言不发地向前走。脚腕一定很疼,走起路来一跛一跛。他身后跟着两位家仆,躬身走在他身后足足三四步的距离之外,似乎十分不愿意跟着他走。但碍于他的身份,依旧低眉顺眼。

  其中一人面露难色,道:“少爷,您刚刚拿的什么东西?把纸窗都打坏了。”

  厉天陵不咸不淡道:“与你何干?”

  另一人嘀嘀咕咕道:“还请少爷手下留情。厉管事见了破掉的纸窗,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厉天陵停下脚步,语中颇有些似笑非笑的倨傲,道:“破了这么一扇纸窗,我家就要倒了吗?府里的纸窗,我砸不得吗?”

  两位仆人没想到他突然停下脚步,走得距离他近了些。随后立刻神色大变,仿佛沾上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似的,哆哆嗦嗦地倒退好几步,唯恐有霉运沾到自己身上。方才心惊胆战完,又察觉对方三言两语扣过来一顶帽子,心中又惊又怒,却是敢怒不敢言,唯唯诺诺道:“哪里……哪里。不是这样的。”

  “不是?”厉天陵冷声道,“不想跟就回去。”

  得了此言,那两位仆人如蒙大赦,忙不迭走了。江泫藏在角落后头,看完了全程,心中稍稍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受到如此多的嫌弃,纵使父亲待他不错,厉天陵在家时的状态也会偏向谨小慎微、忍气吞声一些,没想到完全相反。那边回廊的位置有些特殊,想必在走过来之前,厉天陵就已经看见他了,特意弄出点动静提醒他。至于砸破纸窗,从他后来的反应能看出来,一定是故意的。

  身后跟了两个自己不喜欢的仆从,正巧要将他们赶走,便随手使坏。说话也是,言辞尖锐,居高临下,若此前没见过他,乍一听一定觉得此子张扬跋扈,被惯坏了心性无可救药。

  可等到人真的走了,转过身以后,江泫又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点失落。

  被人嫌弃这种事情,就算持续再久也根本不可能习惯得了。

  这些情绪并没有在他脸上停留多久,很快他便收整好心情,朝着江泫藏身的转角走来。走得越近,越磨磨蹭蹭,道:“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对不起。”

  江泫抱着剑靠在墙边,瞥了他一眼,道:“为什么道歉?”

  厉天陵浑然没有方才那股倨傲劲儿了,垂着头犹犹豫豫道:“……我不是故意被发现的。我想去厨房拿点吃的,没想到里头有人。”

  江泫心道:厨房若是没人,这么一大家子中午吃什么?

  然而他按捺下了,转而心平气和地问道:“你方才去那边用午膳了?”

  厉天陵道:“是。父亲以为我起晚了,又叫厨房做了一份。吃完以后,让人将我送回来。”

  听闻此言,江泫在手臂上轻敲的指尖顿住了。

  “你父亲似乎对你很好。”

  提起父亲,厉天陵的双眼亮了亮。

  “父亲对我很好!他从来不嫌弃我,我想要什么他都给我买……”他高高兴兴地掰数了好几样,末了接道:“真的很好。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江泫对于他的话不置可否。方才看见的那个笑容是在古怪,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再者,他来这座城也算得上频繁了,从没听过城主府招方士修士来解决厉天陵身上的问题,不解决、反而心安理得地看着儿子年复一年被囚在住处不能出去,好不好还有待商榷。

  他淡声道:“那主母对你心怀怨怼,为何不去向他说?”

  厉天陵愣了一下,声音稍微低了一些,道:“她讨厌我是正常的。她要讨厌,就让她讨厌吧。但像刚刚那种,无缘无故要欺负我的,我就半夜跑到他们床边去。他们一看到我就吓破胆,又不敢出手打我,第二天自己就老实了,犯不着跟父亲说。”

  江泫:“……”

  他好像明白厉天陵游刃有余、府里下人诚惶诚恐的态度是怎么来的了。

  多说无益,他拉着厉天陵进了屋子,将门仔细关好了,道:“你刚刚出去,是不是还带着那张符?”

  厉天陵乖乖低头,从袖子里头摸出符纸放到桌上,道:“带了。不带不能出去。”

  江泫将其接过来,垂眼打量片刻,确认走笔无误之后,向其中注入些许灵力,确保它发动时不会再吸食厉天陵身上的精气生气之后,才递还给他。

  厉天陵浑然不觉他方才做了什么,才将符放回去收好,又听江泫道:“你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被勒令不能出门吗?”

  “记得。五岁……主母在外头跌了一跤以后。”

  江泫又道:“是谁说的?”

  厉天陵道:“一个道士。父亲专程请过来的……说我是灾星,要关好,不能让我出来,不然祸及全府。”

  江泫心道:果然不是什么好父亲,请来的也不是什么正经道士。

  一般民间看见煞星命相,请来看相的人第一反应一定是让那家人把孩子扔了。而城主早已被提醒有祸及自身乃至他人的风险,仍然不想办法补救。

  就像孩子生了病,不去寻法解决,而是顺从谬言将儿子关在住处,再弥补以事事皆足的父爱,不管儿子要什么,都一定满足。然而厉天陵才多少岁?他要的又能是什么大东西?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

  事到如今,一定要先弄清楚这间屋子底下有什么阵。然而不知大小、不知方位,究竟是在房中,还是在地基下?实在有些难找。

  他让厉天陵看着人,将他的住所从上到下搜了个遍,从白天搜到晚上,檐下亮起了红红的灯。

  厉天陵撑着脸坐在门口,纳闷道:“你在找什么?找了一天了。”

  江泫道:“这片地方有个阵,城中时不时爆发的疫病可能是这阵法的副产物。你是阵法运转的核心,不可或缺,所以你才会被关在这里。”

  厉天陵猛地起身,从檐下一走一蹦地追出来,道:“等等、等……你先别找……什么阵?父亲说只要我待在这里其他人就不会有事,什么时候有的阵?”

  江泫用剑尖挑开一片草皮,道:“从他让你待在这里那天。”

  厉天陵站在台阶上好半晌,呆呆地道:“他知道这里有阵吗……?这是什么阵?”

  江泫道:“得找到了才知道。你的院子修得太大了,很费时间。”

  厉天陵默默地坐了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他问道:“阵法破了以后,我是不是就不用每天待在这儿了?”

  江泫的动作微微一顿。

  “也许。”他轻声道,“我先要看看这是什么。”

  第二日晨光熹微之时,江泫终于辨识出了这阵法的正身。这座院子里的阵法一共有七枚,同常见的阵法不同,这些阵法只有巴掌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最开始找到的那一枚在房梁上头,第二枚在走廊底下,第三枚刻在厉天陵的床板上……它们独立存在,却因类属同种而相互影响,无形交缠之间,将原本的力量无限扩大,这才有了隔绝厉天陵命相的能力。

  说是隔绝,或许并不恰当。

  藏在厉天陵院子里的,是一种转运的阵法。窃取厉天陵身上的孤煞命相,以邪术强行扭转,将厄运转变为加诸于身的好运。

  厉天陵这样的,极孤极煞的命格,若是扭转过来,便是绝世无双的好运,然而究竟加诸于谁之身,便要看看阵法最终连接的究竟是谁。

  而现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厉天陵不能再继续待在阵法里头了。命格被窃取,偷窃滥用者当受天罚,而被偷窃者,在阵法中呆得越久,在世间存在的痕迹就越淡。元神淡、命格淡、记忆淡,像是被掏空了内里的朽木,最终会化为飞灰消散,谁也不记得。或许连他自己都不记得。

  而天道本应对窃取者降下天罚,因其强运加身,阴差阳错引到整座城中,这才时常起疫,不得根治。

  何等歹毒,何等贪婪。

  万幸刻下这些阵法的道士功力不足,引不动大阵,只能刻下这些许小阵相互作用,威力至少削弱了一半。

  这阵法究竟连在谁身上,他也隐隐有了眉目。只是一想,都觉得怒火中烧,提起衔云,将这些阵法通通划毁了。

  毁阵的时候,厉天陵一直在旁边看着,似乎想要上前阻拦,又不敢伸手,最终鼓起勇气上前来扯住他的袖角,弱声弱气道:“要不还是留两个吧……全毁了,府里这些人怎么办?”

  要是阵毁了,倒霉的压根就不是他,而是府中的其他人。

  江泫道:“府中除了城主,还有谁待你好?”

  厉天陵道:“……好像没有。都不大喜欢我。”

  江泫道:“那你管他们做什么?至于你的父亲,便更不用管了。”

  厉天陵拽着江泫的袖角,闻言直接懵了。

  “为什么不用管?你说城中起疫不是因为我,那是因为这些阵法吗?”他茫然道,“可我也不能不管我父亲的死活!你救了我的命,我很感谢你,但是能不能先……”

  江泫划烂最后一枚小阵,收剑回鞘,道:“阵法的事情以后再说。在这里待太久了,想不想出府,去没人的地方逛逛?”

  说话到一半被打断,厉天陵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

  “以后再说……没人的地方?”

  “嗯,没人。就是有些冷。”江泫垂眼看他,“偷溜出府玩,谁小时候没干过?”

  他到底还是没打算把厉天陵一个人丢在这里。

  显然,好奇心胜过了不安。从江泫将他从黑袋子里头救出来的时候,厉天陵心中便生出了隐秘的信赖。他相信江泫不会害他,也不会带他去人多的地方,犹豫片刻之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清秀斯文的额发下头,是一双饱含期待的清澈眼睛。

  他小声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江泫没有回答。

  就这样,如同那天晚上一样,他带着厉天陵离开了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