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特小说>穿越重生>但我拒绝感化反派>第132章 憾世无双6

  长大了吗?

  江泫心想。

  遇见什么事情就嚎啕大哭, 那样才不行吧。

  他没有回答长尧的这句话,转而垂下眼帘,扯开了话题:“他……他醒了多久了?”

  长尧烟紫色的眼瞳凝视着他, 道:“不过七日而已。面相已改,再过几日, 就会长出黑羽了。”

  江泫的身体微微一僵。

  入门选试那日, 他曾在天阶底下瞥见过夔听的本体。其身巨大,似鹿似马, 生细长尾,浑身上下长满黑羽。兽头高昂, 顶一只鲜血淋漓的巨眼、一张吞噬万物的血盆大口。

  天陵的脸, 现在已经长得与夔听差不多了。再过几日, 就会长出黑羽……意思是, 天陵最后会变成那副鬼样子马吗?

  他张了张嘴,徒劳道:“有没有什么……”

  长尧道:“无。”

  他把江泫的反应尽收眼底,视线微微一垂,步履沉缓, 迈出了书阁。今日没有阳光,天幕蒙着一层深灰的阴翳,檐下人举目遥遥一望,银白的长发散在身后, 像一道默然无情的流冰。

  他背对着江泫, 波澜不惊的声音被秋风一卷,慢慢滑过江泫的耳廓。

  “没有办法。我在山间久经岁月,见过许多。若天业草救不回锁, 便无可转圜了。”

  江泫默然片刻。他想问问,最后天陵的结局会是如何, 却总也张不开口。

  长尧在檐下站了一会儿,又道:“你还记不记得,离宗寻天陵之前,我对你说过的话?”

  这个问题来得十分突兀,江泫在乱糟糟的脑海里翻找了好一会儿,却仍然没有找到问题的答案。不消片刻,长尧侧过身,看清他的神情,也知晓他没有想起来,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他道,“回净玄峰吧。”

  江泫迟疑道:“……回净玄峰?”

  檐下人的眉头微微皱紧。这次第一次,江泫在这位八方不动、神似天地忘情人的上清宗宗主脸上,看到这样明显的不悦。

  长尧冷声道:“不回净玄峰休息,你想去哪?”

  江泫道:“我想去山脚。”

  长尧的眉尖一抽,道:“若你身体状况尚佳,我也许会答应。如今这样的情况,还是不要下去添乱为好。”

  添乱。

  他这个词用得很重,似乎丝毫没考虑到江泫的自尊心。然而他说的也是事实,以江泫现在这个身体状况,若要再下山脚,指不定会出什么问题。而他问这句话,其实只是不能忍受危难当前自己什么都不做而已,长尧的话却如同当头挥来一棒,把江泫浑浑噩噩的脑子打得清醒了些。

  他垂下头,低声道:“……是。我知道了。”

  出了门,江泫看见被扫成堆的落叶,与立在一边的扫帚。方子澄许是回去拿装落叶的竹箕去了,并没有见到踪影,江泫独自一人出了时隐峰,慢慢向净玄峰走。

  走到一半,他又折返回去,去浮云峰的药房之中拿了不少丹药,这才回到雪峰之上。不用想也知道,净玄峰肯定空了。

  浮梅殿外的红梅开得很好,整个净玄峰里静悄悄的,耳边只有细风卷雪时的微小声响。雪不大也不小,路面湿滑,好在他已经走惯了,这点障碍并不妨事。因为没有赏雪赏梅的心情,进了浮梅殿以后,江泫直奔自己的寝居而去。

  谁知走到檐下时,他被余光里一点异样吸引了目光。

  他寝居的窗户外头,栽着一棵红梅树。年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树干需一高大成年男子单臂环绕,勉强能够抱住。

  树上的梅花同浮梅殿中的其余梅花没什么区别,一样的艳艳似火,一样的傲雪欺霜、常开不败。然而现在这棵梅树的树枝上头,已经挂上了许多花笺,每一枚花笺上都系着一只小小的金铃,风一吹便叮当作响,甚是悦耳。

  江泫停住脚步。片刻后,他调转方向,又慢慢地走进雪里,走到那棵梅树底下,忍着扯动伤口的疼痛,抬手解开丝线,取下来一枚。

  花笺上写着一行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没个正形、拈着笔胡写一通出来的。纸笺浸润雪气,微微湿润,上头的墨迹却已经干了,似乎悬挂了很久。

  落笔之人写道:玉危师兄又不在峰里,去主山做教习弟子去了。好无聊啊。

  江泫的目光微微一动。

  是孟林写的。

  读完以后,他将这枚花笺挂了回去,指尖拂过晃动的纸面,又挑了一枚取下来。

  这一片上写道:我的小师弟哪儿去了?我的小师弟哪儿去了?我的小师弟哪儿去了?天天在外头野,都不知道带点东西回来看看师兄。

  下一枚。

  江泫将纸面上的落雪拂开,见上面写道:净玄峰上的梅花根本开不完,拿来做梅花饼。嗯?说起来世上有梅花饼这种东西吗?

  又一连看了许多枚。有写了他许多奇思妙想的,有告知梅花饼历经多次失败终于成功的,还有最开始挂上去、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的那一枚。

  “前日里听毓竹峰的好朋友说,如果实在闲得无聊,可以试试挂花笺。在上面随便写点什么也行,挂空白的也行。挂着还挺好看的,不知道师尊会不会喜欢。”

  在这枚花笺的背后,他看见一行字迹清隽的批注:“花笺是好看的。只是能不能把铃铛卸了呢?风大的时候,真的很聒噪。岑玉危留。”

  其中,“把铃铛卸了”和“聒噪”两句,被孟林拿毛笔划掉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江泫才发现许多花笺纸的背后,岑玉危都有留言。他在树下站着,一枚一枚翻看了很久。将最后一枚花笺重新挂上去以后,江泫在树下呆立片刻,感觉连日空空如也的心泛起一点酸苦之感。

  回寝居以后,他将从浮云峰药房之中拿出来的丹药瓶摆好,扒开瓶塞,每瓶中倒出几粒送入口中。

  这些都是治伤回元的丹药,药效很好,但用量有要求。江泫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多时间慢慢休憩恢复,卡着最大限度的药量咽了许多,连瓶塞都没来得及塞上,就向床榻上一倒,闷头睡下。

  他睡了一天一夜,朦胧之间似乎看见宿淮双站在院子里,半夜一下惊醒过来,从榻上跑到门前,拉开门一看,院中空空如也。

  雪风扑面而来,江泫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将房门重新关上。

  蒙头睡了这么久,醒过来的时候头疼得厉害。之前吃下去的丹药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他能感觉到腹部的伤口好了不少,体内干涸近无的灵力在回了上清宗之后,也慢慢恢复了一些,睡完这一觉,更是好了许多。

  然而这样的恢复方式,无异是在透支自己已经破破烂烂的身体。不过,江泫自认自己是撑得住的。

  掐算片刻,发现现在不过子时中,距离天亮还早得很。

  他回榻上又躺了一会儿,头脑清醒,毫无睡意。

  一刻钟后,他重新坐起来,摸黑将鞋袜穿好,独自一人出了浮梅殿,走上摇摇晃晃的曲桥,又重新来到了时隐峰的书阁外头。

  入夜时分,方子澄应当已经睡下了。书阁的轮廓蒙在昏沉的黑夜之中,只有檐下挂着的两盏灯笼,散出惨淡朦胧的光。江泫埋头进了书阁,尽量控制力道,小声将两边书架推开,露出底下幽深的地道。顺着高低不平的地道下行几步,他视线忽然一凝。

  阶梯尽头的墙壁,被暖黄色的灯火映亮了半边。

  有人在地牢里头。

  江泫屏住呼吸,无声无息地走下阶梯,靠在墙边,向地牢之内看了一眼。这一眼过后,他便放下心来。

  是方子澄。他竟然还没睡,还守在这个地牢里头,旁边放着一盏灯,手中不知捧了一本什么在看。铁牢里头的天陵一动不动,似乎还没到他想闹腾的时候,安安静静地垂着头。

  江泫不再掩饰脚步声,向前走了几步。

  听见背后有人,方子澄吓了一跳,立刻将书合上、转头确认,看见来人是江泫,一颗心才落回原位,心有余悸道:“……伏宵君。您怎么来了?”

  江泫轻声道:“过来看看他。地牢湿冷,你回去休息吧。”

  方子澄捻了捻手中的书卷,垂头应是。走之前,他将灯笼留在了铁牢前头,黄橙橙的灯光映照着铁栏外金光流动的禁制,一切透着一种诡异的祥和安宁。

  寻了一处平坦的地方,江泫席地坐下,盯着铁牢里关着的人出神。地牢里头实在太安静了,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见。坐了一会儿,他开始隔着铁栏观察天陵的情况。

  天陵的身体被锁链捆住了,并看不见什么。垂着头,黑发也将面容完全遮住,唯一能看见异常的,就只有悬吊在外头的两只手。

  剑修的手掌一般很宽大,江泫是个例外,天陵如常。他的手掌被两只铁索悬在半空,手指无力地微微蜷缩着,从黑色的指甲开始,已经有深黑的、形似雷电的裂纹在向上蔓延。

  透过金色的禁制,江泫隐约能看见,每一处分裂的纹路中间,都生出了一小片密密麻麻的肉色羽根。

  这些羽根牵引着江泫的目光。他正在数已经生出多少了,却见天陵的五指一扣,忽然又开始疯狂地拉扯锁链,喉间发出恐怖的低嚎。明明已经被彻底锁了灵脉关了这么久,只靠一身蛮力挣动,发出的动静依旧让人心中发怵,唯恐他哪一日成功挣脱开来,扑出铁牢见人便撕咬。

  江泫的身体不自觉向前探了一些,在这一刻开始猛烈地怀疑起自己之前的选择——

  当时真的应该把他找回来么?是不是真如长尧所说,让他在外面自我了断比较好?

  这个想法一出来,他又立刻在心中将其驳倒。

  ——当时长尧也说过的。只要有天业草,就还有一线希望。若醒过来的时候神智正常,日后就会慢慢好转,如果醒过来的时候……当时他是真的想把天陵救回来的。但他没有料到未来会发生的事,事态朝着他希望的方向背道而驰,夔听暴动,一发不可收拾。

  天陵如今变成这副模样,难道他就完全没有错吗?

  江泫愣愣地想,一边向铁栏挪近了一些。察觉到有人靠近,铁牢中的天陵愈发狂躁,嘶哑的咆哮声震得江泫耳中一片嗡鸣。地道上方传来方子澄有些慌乱的声音:“伏宵君,师尊又开始了是不是?您快出来吧,只要地牢里头没人,他很快就会安静下来的!”

  江泫对上方道:“无事,你不必担忧!”

  铁链撞上铁柱的声音恰似他如今的心跳,一阵一阵闷闷地发疼。并且,随着时间过去,天陵仰起那张称得上是恐怖的脸庞,奋力向铁栏靠去,距离江泫越来越近。

  江泫强迫自己坐在原地,直视师弟如今已经面目全非的面孔。忽然,他从天陵含含糊糊的嘶吼声中,听出一点异常。

  他慢慢睁大眼睛,心脏狂跳起来,内外好像分成了两个人,一个慌张惶恐不已,一个又诡异地镇定,顶着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一点一点辨明天陵蒙混不清的语调。

  天陵在喊师兄。

  即使嘴被一道咒环堵住了说不了话,但依然执着地重复两个声调:师、兄。

  江泫顿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用手撑住地面,勉强维持住平衡,心底忽现几缕崩溃之感。

  天啊,天啊,天啊。

  他宁愿自己是听错了。可无论怎么听,都是这两个字,如同摧魂的魔咒一般,在地牢之中不住回荡。

  江泫僵着身体,缓缓抬手捂住了耳朵,蜷缩成了一团。

  没有什么比这更残忍的事了。若他意识全无,倒也还是好的,起码他不知道自己变成了这副样子;可若他还存有几缕意识,偶尔清醒过来的时候能明白自己现下的境况,他心中会作何想?!眼下一直在流血,上一次见时未曾细想,流的到底是血还是眼泪?

  忽然之间,他觉得这间地牢底下的空气变得无比稀薄起来。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跑出了书阁,方子澄从后面追出来,忧心忡忡道:“伏宵君?!您怎么了?”

  江泫没有多余的心思理会他,一路跑回了净玄峰。然而就算回了净玄峰,他也仍然晕头转向,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在漆黑的房间里东摸西撞一会儿,摸到一张冰冷的挂画。

  这一刻,他仿佛摸索到了本能,毫不犹豫地揭开这张画,一头撞进画卷背后那个满墙血字的暗室里头。

  密室里头一片漆黑,江泫看不见墙上的血字,一进暗室便找了个角落缩起来,仿佛这就是世界上最安全、最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了。在这样密闭的环境里头,他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不必担忧,做完之后再出去,又是那位衣不染尘、堂堂而立的伏宵君。

  直到第二日清晨,天光大亮,江泫才那暗室之中出来。

  一夜过后,他的眼中爬上不少血丝。一番梳洗,在遏月府的冷湖中泡了好一会过后,他才觉得精神稍稍好些,换了一身干净的行头,往苍梧山下去。

  山周的死雾相比起他回来的那天,已经淡了不少,很快就能完全消除了。江泫对夔听的封印地轻车熟路,熟练地绕开禁制,到了山底的封印地边缘。

  此前他来探时,探得两层阵法,一层为吸取妖力运转的天煞阵,另一层为以六枚阵眼镇压神魂的阵法,江泫尚未得知它的名字。

  重月和温璟,几人果然在阵法之中。个个都双目紧闭,周身漫出灵光,将自己的

  生气、自己的灵力凝成细线,输送进血环围绕的阵眼之中,以达到强硬镇压的效果。

  夔听此次失了六分之一的神魂,暴动非比寻常,在一切彻底止息之前,他们必须聚在这里。

  只是灵力输送得越多,与夔听锁的联结更深,受到的污染也就越重。但若不镇压,封印松动,妖神出世,天下大乱。相比之下,只牺牲五六人,是无比明智的选择。

  他现在虽不是锁,但也能贡献一些灵力,稍稍帮衬一些。只是看见他坐到法阵中央,重月的神情一下变得有些难过。如此日夜不休,又是两三天。第三日的早上,阵法的环光极不稳定地一闪,竟然突兀地崩碎了一角。

  与此同时,对应那一角的温璟喉头一哽,猛地喷出一口血,栽倒在阵法中央。重月柳眉一凝,喝道:“银清,去把他扶起来!阵法不能破,想办法叫醒他!”

  坐在她背后的银清应声而动。与此同时,其余四锁凝神携心,阵法的缺口瞬间被补齐,又正常运转起来。

  但原本就是五人负起六人的份,此时又倒下一人,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江泫同样起身,立刻上前去扶温璟,灵识向他体内探了一圈。温璟是新锁,这么多年修炼有成,灵力不该这么快就被耗空才对。

  探了探,果然是还能再坚持的。然而灵台之内一片紊乱,内息浑沌,双目紧闭,唇边血流不止。银清试了许多办法都没能叫醒他,颇为焦躁道:“师尊,怎么办!我叫不醒他!!”

  毓竹眉头紧锁,咬牙道:“好阿清,别急,再想想办法,我们还能撑着。”话虽如此,情况却不容乐观。

  江泫扶着温璟,忽然察觉到,他现在无论是元神还是其余什么,都似乎被什么无形之物压了一层。正因为被压着,所以起不来、醒不了,生命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消弭。

  怎会如此……

  他神经紧绷地思索,忽然想到了什么,愣愣地将温璟递给银清,化作一座雪气席卷上山。

  天陵……前一任锁还活着啊!

  历代夔听锁替换的情况发生时,上一代锁无论是自戕也好、他杀也好,都已经不在世上了。两任都活着的情况前所未见,自然也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但是现在江泫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了。

  上了苍梧山,江泫直奔撷云殿的偏殿而去。这次没有人拦他了,长尧却不在殿中。

  江泫于是立刻调转方向往时隐峰去,果然远远地便看见长尧在曲桥的尽头等他。越跑得近,江泫的脚步就越是慢,到了曲桥边上,步伐更是迟滞迟疑。

  长尧的侧腰上,悬了一把剑。

  上清宗内,极少有人看见长尧佩剑的模样。不如说,从入境之后,他就已经很少行打杀之事,一生之中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撷云殿静坐清修。而江泫此时已经隐隐猜到他佩剑是为什么了,心中却不愿意相信,险些同手同脚地走过去,道:“……宗主。弟子有惑……”

  长尧抬眼,平静的视线落到江泫身上,第一次没有理会他的询问,而是淡淡道:“既然同路,便一起走罢。”

  江泫彻底明白过来了。他将剩下的半截话都咽了回去,走在长尧的身侧,手脚发僵。

  从曲桥下来,要到净玄峰的书阁,须得走一段时间。两人一路本静默无言,然而半途之中,江泫忽然听到身边的长尧道:“有时见到你,会颇觉愧疚。”

  江泫的脚步一顿。长尧的神色却平淡,烟紫色的眼瞳平视前方,毫无波澜,仿佛方才说出口的并不是什么稀罕的话。

  他接着道:“我不能成锁。你所历之事,我并不能真正感受,你所难之困境,我亦不能感同身受地经历。甚至,有时还会将你向更深之处推一把。”

  江泫的神色有些茫然,道:“什么……”

  长尧沉默了片刻。片刻后,他喃喃道:“有些事,记不得了也好。”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走到了书阁的门口。这地方江泫进过好几次,今日站在这里,心中却全然都是抗拒之意。

  然而世上的许多事情,抗拒是没有用的。最终,他还是跟着长尧走进了书阁,重新回到不见天日的地牢之中。今日天陵要比往日还要狂躁,锁仙柱已经快要锁不住他了,甚至在一次挣扎时,他的脸已经贴上了冰冷的铁栏,留下一片斑驳的血迹。

  长尧凝视着铁牢中已经不能称作是人的天陵,缓缓道:“他因你的决定多得了这许久的寿命,你为因,他便是果。若要了结,由我来动手并不作数。”

  他垂首解下腰间的佩剑,单手递给了江泫。不知为何,他没有侧头看江泫的神色,道:“既要制造‘因’,便要学会承担‘果’。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什么吗?”

  原本是记不得的。可如今看见这把剑,已然忘却的话,竟然一字不漏地在脑海之中浮现上来。

  ——既作了锁,便于心性有损。元神消散是可遇不可求的好结果,更多时候,会受妖神操控。在此之前自我了结,是不少锁的选择。你将他带回宗,是准备亲手了结他么?

  江泫浑身发冷,脖颈生锈了一般,一寸一寸地转了过去。看见那柄剑的瞬间,他的心中泛起被烈火灼烧一般的痛苦,脑海之中反复飘过的,都是那天天陵张着一只眼睛,反复地唤自己“师兄”时的场景。

  一声又一声,仿若凌迟。

  长尧的手一直平稳地举着,等待他接剑。

  江泫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慢慢抬手接了。他的手颤抖得厉害,险些握不住剑。

  松开手以后,长尧挥散了设在铁牢之前的禁制。似乎是察觉到威胁解除,天陵霎时间兴奋起来,喉中咕咕,尽是兴奋的低吼。下一刻,铁牢的门也被打开了,江泫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走了进去。

  他浑然不知危险的来临,睁着一只血淋淋的独眼,似是喜极,舌尖不断摩梭尖利的牙齿,唇边涎水血水横流,两只长满黑色新羽的手握紧成拳,拉着铁索亢奋地晃来晃去。

  很快,眼前的这些景色都模糊起来。一道变得模糊的,还有长剑出鞘的寒光。江泫将剑鞘扔去一边,颤抖的双手握紧剑柄,慢慢举高。

  这其间的时间,仿佛有一个几千年那么漫长。

  最后,铁牢之中传来一声闷响。脏污的鲜血淌过凹凸不停的地面,最终在长尧脚边稍低的地方,汇成一片小小的血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