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纸月乌回应, 祢豆子已经给出了答案。

  小姑娘嘴里的竹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眸子变成粉红,热切地盯着那盘轻食减肥餐。

  “诶...真的有效果吗?好像比实弥的血还要吸引她呢。”蝴蝶忍悄声道。

  没错, 无论是谁, 都能看出这盘菜肴对小姑娘的吸引力,不多时, 祢豆子的嘴边已是亮晶晶一片。

  炭治郎心疼地把盘子拖了过来, 道:“祢豆子, 这个可以吃, 不用忍着了。”

  祢豆子眨眨眼, 像是在问,真的吗?

  她恍惚记得,自己已经克制了很久了。想吃的都不能去吃,想撕碎的都不能撕碎, 想把伤害哥哥、训斥哥哥、为难哥哥的人都弄死...可是,这些都不可以。

  模糊地知道, 如果她这样做,哥哥就会露出痛苦的眼神。

  她不能让哥哥痛苦啊。

  所以, 只能睡觉、睡觉...无休止地睡觉,隔着窄小的板壁, 听着哥哥与其他人的笑语, 只有在哥哥需要的时候才能出来。

  可是, 出来后经常要打架。打架就要流血。自己受伤还好一点, 但看到哥哥流血了, 心里就会很难受很难受, 甚至觉得还是关在箱子里睡觉好些, 至少说明, 哥哥没有遇到危险。

  真是难为小姑娘了。

  饥饿、憋闷、孤独、对炭治郎的心疼...像是玻璃屋子外的冷雨,朦胧地拍打着祢豆子的心灵。纵使变成鬼后,她对情绪不再敏锐,很多时候弄不清自己在难过什么,但残留的人类感情,依旧让她胸口时常闷疼。

  可是,现在,哥哥说,不必忍着了,可以吃...

  小姑娘突然落了泪。

  这让旁观的柱们大感惊奇,鬼也会流泪吗?

  纸月乌望着这个小小的女孩子,低叹一声,仰首对药郎道:“我累了,困。”

  药郎搀住他的手臂,将人一把扶了起来,问道:“有客房吗?”

  主公回了神:“有的,是我失礼了,你们两个,快带客人去休息。”

  两个童子依言行事。

  实弥突然一拦,道:“主公大人,起码得留下他们,看完效果才能放走吧。”

  也就是说,起码得等到太阳出来,确定这盘玩意儿真的有用,才能放他们离开。

  闻言,药郎动了真怒。

  大多人生气,不是脸红脖子粗,就是展示高嗓门,摆出一副不容欺负的架势。

  但药郎正相反。他愈怒,神情越淡,淡到面无表情。

  仿佛神窟壁画,于穹顶投来冷冷目光,无需言语便不怒自威、高高在上。

  被神俯视,实弥如灌冰水,浑身一颤。

  药郎细长的眼睛,仿佛在一瞬间...看穿了他的魂灵。

  针刺般的恐惧。

  他站在原地,无法动弹,脸上的疤痕像蚯蚓般扭曲起来。

  药郎收回目光,揽住纸月乌的腰,一个占有欲极强的守护姿态,携着人款款离去。

  到了房间,童子将他引向另一间客房,药郎直接道:“一间即可。”

  纸月乌后背微微一僵。

  药郎却温柔而不容反抗地将他拖了进去。

  洗漱后,纸月乌先占了一边床。

  双手枕在脑后,一条腿随意支着,姿态慵懒,落落大方,一副非常放松的模样。

  可细看便会发现,手臂僵硬,膝头轻颤,睫毛半阖着不肯睁开。维持着高难度的姿势假寐。

  察觉到另半边床微微下陷,他颤得更厉害了。

  “怎么?不习惯吗?”药郎侧过身,问得状似无意。

  纸月乌像被刀了一记,睁开眼,道:“怎么会。”他们也曾是天天同床共枕的。

  药郎轻笑一声,脱去了外袍,露出线条精悍漂亮的脊背。

  苍白的皮肤上,纹着无数狰狞鬼首。

  纸月乌怔了,道:“...这是什么?”

  药郎用一副平淡的口吻道:“深渊里留下的小痕迹罢了,很多东西都想吞噬我,可惜没遂它们的意。”

  纸月乌喉头堵得难以言语,心口又酸又痛,他伸出手,想去触碰,可指尖碰到那微凉肌肤时,仿佛被烫了似的缩回来。

  这时,药郎握住了他的手腕,牢牢按在心脏的位置,纸月乌惊得一跳,弹起的身躯却被药郎压了下去。

  像一座玉山倾倒,纸月乌慌乱得抬起双腿,想踢,却又莫名止住,倒显得像故意去蹭一般,他羞耻地偏过了头,淡淡轻粉不知何时扑满肌肤。

  药郎低哑的声音染上笑意,却只是在他耳畔、额头、脸庞印上轻吻,最后温柔地含住嘴唇,唇上每一道细细纹路互相摩挲,几乎麻麻地擦出火。

  这样缠绵了一会儿,纸月乌受不住了。百年清冷禁欲的人哪里受得住这个,低低叫了一声,钻进被子里挖不出来了。

  药郎无奈地拍了拍‘花卷’,看他没有要露头的意思,便长臂一伸,将整个花卷搂进怀里,安慰道:“睡吧,不碰你。”

  说罢,他关了灯。

  怀里的少年装死,半晌,才蛄蛹出一个脑袋。

  白发蓬乱,和药郎的灰发交缠在一起。他不敢扯动,于是恨恨地在药郎下巴咬了一口,一缩脑袋,拱在药郎颈窝处,闭上了眼睛。

  一夜好梦。

  在小情侣交颈而卧的时候,主公大宅的前院,依旧灯火通明。

  即便祢豆子是鬼,也忍不住被这些目光吓得躲了躲。

  哥哥...有变态...

  然而炭治郎是盯得最起劲儿的那个。

  有用...有用!

  妹妹不咬竹筒,也不流口水了!

  他蹲在祢豆子面前,像是恳求般问道:“祢豆子...试着说说话...能认出哥哥吗...”

  小姑娘低头看了他一会儿,歪了歪头。

  “还不行吗...”炭治郎失望道。

  实弥眼中的血丝几乎爆出来,声音沙哑道:“等,等太阳出来见分晓。”

  此时众人想法极为复杂,既不想相信是真的,又忍不住怀抱希望——万一呢?

  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破晓即将到来。

  金色的光线一束束落下,大片的晨辉慢慢推近。

  祢豆子站在屋檐的阴影下,那光渐渐到了她的脚边。

  “不...祢豆子,回来!”炭治郎终于忍不住了,他不能冒险,他...太害怕了。

  如果希望破灭,祢豆子又受到伤害...他宁愿一切保持现状。

  然而这时,主公开口了:“炭治郎,冷静。”

  “祢豆子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我也和你一样,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但若是我们永远不踏出这一步,不也掐灭了祢豆子的另一种可能吗?”

  他站起身,听音辨位,走到祢豆子身后,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主公!小心!”柱们惊叫起来,主公竟和一个鬼那么近。

  “无事。”主公安抚道:“我能感受到祢豆子的内心是平静的,没有了鬼的欲望。让我陪她一起,等待阳光。”

  话音落下,金粉似的阳光,终于洒在两人身上。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安静了。

  落针可闻的背后,是极度的克制和紧张。

  祢豆子眯了眯眼睛,雪白的额头有一点暖。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她伸出小手,摸了摸。

  皮肤光洁,没有任何灼烧的痕迹。

  手放下的一刻,她突然怔了怔。环顾严阵以待的柱,她找到了她想要的那个人。

  喑哑地开口:“哥哥...”

  ...

  “纸月大人和药郎大人醒了吗?”

  被问话的小侍女十分惊愕——实弥大人竟然称呼主公以外的人为大人,而且,而且他还是光着膀子的!

  “还没有...实弥大人,需要我去敲敲门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不要去打扰两位大人的安眠,我就在这里等。”实弥将一捆带刺的藤条背在身上,尖锐的刺立刻扎进皮肤,流下细细的血线,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单膝而跪,恭敬的态度简直和昨天判若两人。

  小侍女吓跑了,她要赶紧去找伙伴八卦。

  日上三竿,纸月乌才抓了抓头发,往旁边看了一眼。

  药郎的手臂还箍在他腰间。

  挣了一下,没挣动,让想要去解决一下晨间生理问题的人有些着急。

  他轻轻推了药郎一下,声音带着些鼻音,听上去意外地柔软:“放开,我去趟卫生间。”

  药郎睁开眼,眼底光芒一闪,原来早醒了,笑道:“一起?”

  纸月乌简直被他惊到了,这厚脸皮。

  连忙将人蹬开,他素来自持,晚上闹一阵还可以,早上就觉得不大得体了。

  两人收拾完毕后,一打开门,就看到光着半身,滴答流血的实弥。

  纸月乌:...

  这是做什么?负荆请罪?

  实弥抬起头,又飞快地移开目光,低声道:“我给两位大人赔罪,之前误会了大人,多有失礼,请两位大人海涵!”

  纸月乌道:“起来,祢豆子恢复正常了?”

  实弥兴奋道:“是,她还保留着鬼的身躯,可以使用鬼杀术,但完全恢复了人性,可以交流,不怕阳光,也不想吃人,现在正在紫藤花架下晒太阳。”

  纸月乌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他早就说了,所谓的鬼,只是一种扭曲的异化,归根结底,还是令人变强的途径罢了。

  “大人,我们有许多人想申请变成鬼,您看怎么安排?哦,主公大人说了,从此鬼杀队可以任您驱策,您如果还有什么条件,也可以一并提出来,我们会最大限度地配合!”

  这么上道?和昨天那恶劣的态度可大不相同。

  纸月乌朝药郎甩了个‘瞧’的眼神,像显摆的小孩子。药郎唇角勾了勾,心中的宠溺怎么也忍不住。

  眼见马上要溢出粉色泡泡,纸月乌连忙咳了一声,道:“很好。当务之急,是先改善一下你们主公大人的身体,毕竟之后的计划,还要劳他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