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中, 纸月乌睁开了眼。

  他此时异常愤怒。

  尤其是看到太宰倒下,不省人事。

  识海的一道枷锁‘砰’地解开,在这个世界, 他第一次释放自己的另一重形态。

  雪白的皮肤被赭石色覆盖, 脸庞、手臂延伸出诡异的金纹,华丽而妖异, 耳廓变尖拉长, 如精灵的长耳。

  连声音, 也变得低哑迷离。

  这是他在世子遭遇不幸后, 怒火万丈, 感应天地所化的魔相。

  在此魔相下,万物可斩,无所阻拦。

  但因为过于怪异,纸月乌一向不愿展示人前。

  用气机护住倒下的二人一猫, 纸月乌向前一步,凝视着无所不在的混沌雾气, 并指捏诀,刀光万千, 围绕他不断盘旋。

  勾勒金线的眼瞳,轻轻一眨, 喝道:“斩!”

  霎时, 白光齐出, 亮得刺眼。

  刀光与澎湃的黑雾相撞, 黑雾扩大, 仿佛要将白光包裹吞噬。

  但转瞬之间, 一道道雪白的光刺穿黑暗, 像是清晨的阳光穿过乌云, 将光明还给人间。

  阴暗、恐惧、诡异、扭曲如冰雪消融,迅速消退。黑雾开始躲藏,逃跑,然而只听一声轰然巨响,刀光凝聚一处,化作一个巨大的光团——

  ‘砰!!!’光团猛然爆开!

  飞溅的光不留死角,将所有黑雾消灭干净,光束纷纷而落,治愈着这座阴暗盘踞多年的老宅。

  在温暖的光雨中,太宰慢慢屈起一条腿,坐了起来,望着眼前脱离人类形貌的少年。

  纸月乌回过头,发现他醒了,嘶哑道:“我这幅模样,很吓人吧。”

  太宰温柔地摇摇头,道:“很美。”

  因为,你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的啊。

  纸月乌呼出一口气,渐渐恢复成本相,也坐在了地上,自嘲道:“还是出手了。”

  他看到盘卧的大黄,摸了摸它的脑袋,随即一颤,猫身已经失去了温度,变得冰冷而僵硬。

  纸月乌有些黯然,久久没有做声。

  太宰往他那边挪了挪,摸摸他的头,半晌,道:“...一切都会好的。”

  *

  纸月乌、太宰、中也,三人端掉幕后黑手的老巢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高层。

  森先生爽朗大笑:“哈哈哈哈,我果然没看错人,三位,干得不错!”

  中也被表扬了,反而很气:“可恶!竟然全程打了酱油,根本没出力。”

  太宰道:“不不,大小姐踩烂房顶的那一脚还是很帅的。”

  森先生正在签修复经费的手一顿,道:“什么?房顶也坏了?”

  中也:“...”太宰!!!

  太宰温声道:“这次事件的解决,多亏了小乌。”

  纸月乌闻言,情绪不是很高涨,他觉得自己的气运收集已经泡汤了。

  森先生笑道:“你们都辛苦了,辛苦费之后会打到你们账上,等修复之后,小先生也可以带走那些异能者了。至于那个逃跑的b级污染者,我们会加紧逮捕,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报告完毕,太宰和纸月乌走出大楼,今天天气很好,天空湛蓝如洗,阳光肆意倾洒,给每个人身上披了一层金。

  正是美丽的秋季,林荫大道寥寥行人,清净疏朗,浓绿的树叶染上金边,轻盈飘落,恬淡而安静。

  大道旁便是公园,红枫树下有不少长椅,面着一大片绒绒草地,和一泓清澈秋水。

  太宰买了两杯奶茶,里面放了黑色珍珠和椰果,一人一杯,坐在长椅上,看着小孩子牵着狗狗撒欢,老夫妇相互搀扶,眉梢有温柔的皱纹,优雅的女士一个人慢慢散步,还有青年站在画板前,沉浸在美景中认真绘制。

  仿佛这一刻,时光也为人们的温柔而驻留。

  “小乌不太高兴?”太宰笑道。

  纸月乌犹豫了一瞬,不知是气氛太好,还是沉重的东西在心中压了太久,他突然想对太宰说出所有的事——

  于是,在这个金色的下午,他对太宰倾诉了自己的身世、来处、包括...去处。

  太宰听完,望着远处的水面,道:“原来是这样。”

  “可以不走吗?”他轻轻握住纸月乌的手,目光诚恳,隐含疼痛。

  纸月乌移开了眼神,慢慢道:“他是我的百年追逐,心之所向,对不起。”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抱歉,但却珍重地说了出来。

  太宰揽过他,静静地抱了一会儿,然后道:“我真是既高兴,又嫉妒...小乌想做的,就努力去做吧。”

  “你...”

  太宰微微一笑,道:“我喜欢一往直前,心意坚定的小乌,虽然这条路途注定艰苦而孤独,但你每迈一步,都在发光。”

  “你不会是一个人,有我在一直注视你,承托你的翅膀,接住你疲惫的身躯,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你一定可以做到,我坚信。”

  “太宰...”

  纸月乌怔住了,喉头滚动,竟说不出话来。

  太宰的手指抵在他的唇上,低声道:“嘘...”

  他不需要感谢,因为他根本不会放手,只是织好了一张网,拦在尽头,等待着这只小鸟的投入。

  从兜里掏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太宰递给了纸月乌,道:“我自己做的,小乌尝一尝。”

  纸月乌接过,拆去包装,却见里面是一颗心形软糖。

  这是一块一看就很美味的软糖,淡淡的浅粉色,撒了一层雪花似的糖粉,甚至做了两个人物剪影,一看就知道是他们俩。而软糖中间,隐隐约约能看到一颗鲜红的小草莓。

  纸月乌笑了,他不忍心吃掉这可爱的小东西,打算放在灵宫中保存起来。

  太宰终于问道:“什么时候走?”

  纸月乌垂眸道:“不急,我还要训练异能者,并祛除他们识海中的厄运,起码得等到气运攒够的吧。”

  太宰伸了个懒腰,道:“真希望永远也攒不够啊...开玩笑的。走吧,去看看大黄?”

  他知道纸月乌为什么来这个公园。

  在公园的深处,穿过一片高耸的云杉,有一处小小的墓园。

  玫瑰和勿忘我安静地绽放,花瓣有些凋零。

  在众多的墓碑后,有一个小号的白色墓碑。

  上面镌刻着:这里躺着一只不大讨喜的猫

  大黄这一辈子,确实没什么可赞颂的,但它总归不算太坏,比起某些人来说。

  就连死,也并不是圆圆满满,轰轰烈烈的‘大黄复仇记’。

  但命运这东西就是这样,没有精妙的设计,逻辑自洽的情节,突然没了,就是没了。

  算是纪念它的一场陪伴,纸月乌给它立了个碑,并下葬了那件‘净灵囊’。

  希望它能投个好胎,下辈子不要做人,做只真正的、可爱的猫吧。

  之后的日子,就是整理庄园,并训练各位异能者。

  纸月乌简直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做出各种美味菜肴,把一众异能者们喂得白白胖胖,容光焕发。

  当然,训练也很残酷就是了。

  瘦弱的陀思,当晚收拾行李准备跑路,但这里可不是军方监狱,哪有这么容易让他逃走,纸月乌以气机封锁,一个眨眼就把他提了回来,每天增加三千米跑步。

  效果显著,半个月过去,陀思面色红润,食量上涨,跑三千米跟玩一样,不喘不累,十分有效。

  女异能者就更幸福了,在增强体质、打磨身手的同时,纸月乌还给她们做美容养颜,纤体排湿的加餐,补养得肌肤莹润,身材婀娜,一些痛经的小毛病完全消失,来例假时毫无感觉,照样能跑能跳。

  获益最大的,当然是中也。他吃了几次黑洞菜肴,包括糯米黑洞汤、荷叶烤黑洞、黑洞天妇罗、红烧黑洞后,已经完全掌握了力量,再也不会失控暴走,从此是当之无愧的横滨战力第一。

  而在看到芥川的个头后,他又嚷着给他也长长身高,但因为基因限制,只长高了5cm,但对比之前,也够中也美滋滋一阵了。

  对,芥川终于回来了,对于错过这一系列事情,他感到非常懊恼。

  他对纸月乌道:“先生,我不该回来这么晚的。”

  纸月乌还没发话,太宰笑眯眯地道:“不不,回来的正是时候。我和小乌正要去饭后消消食,溜达几圈,芥川,你也来啊。”

  芥川这才发现,自己不在的时候,太宰先生竟狡猾地上位了!

  该说不愧是太宰先生吗?芥川脸色铁青地离开了。

  太宰笑得像一只狐狸。

  纸月乌轻飘飘地看他一眼,道:“你我之间,好像还有一场对决?”

  太宰的笑僵在脸上,“我,我那是开玩笑啊,小乌...”

  自从纸月乌展露魔相,才知道他为自己做出了怎样的牺牲,从那时起,太宰说出真实身份,把纸月乌留在身边的想法就淡了。

  小乌这样全心全意地付出,应该值得更加圆满的结果。

  哪怕他再自私,也做不到熄灭纸月乌目中的光。

  尤其是听完纸月乌的讲述后,听到他轻描淡写地说出那些惨痛的记忆,他便更不想伤害这个人。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只是那位的‘大智慧’法相,相当于一个思想独立、身份独立的人,而这样的法相还有几位,让一心找到故人的小乌,如何适从呢?

  就像一心一意追逐喜欢的人,最后发现是三胞胎一样——实在是破坏美好的憧憬。

  就让‘太宰’这个身份,停留在暧昧和友情之间吧。太宰淡淡地想。

  “如果小乌一定要比试的话,就让我来提出比什么吧。”

  “哦?”纸月乌道:“你想比什么?”

  太宰眨了眨眼:“就比剪刀石头布?输了的人刮鼻子?”

  纸月乌表示鄙视。

  这时,路过的中也提出了一个更高明的主意:“今晚是烟花大会,不如比赛喝酒吧,我特别能喝的!”

  醉酒必失态的纸月乌坚决拒绝。

  “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