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维埃拉的天气很不错,黄少天跨着从岗哨那偷……抢出来的摩托在宽阔的路面飞驰,好不容易到了有人烟的附近,从一个正在散步的懒散男人的裤兜里顺到了一部手机,黄少天往他和魏琛约定好的安全屋拨号,但是等了好几分钟直到转自动语音都没有人接。

  一连拨了三个都是这样,黄少天突然意识到不妙。

  兰斯因为长期被迫服用肌肉松弛药物的缘故一直处于四肢无力的状态,这样的身体素质是不可能跟着他奔袭逃出黑牢的,说不定还会把两个人都陷在里边,所以他不能用常规的手段把兰斯带出被送出黑牢,只能另辟蹊径。由黄少天扮作出逃的兰斯吸引和混淆黑牢所有人的视线和追捕,而在此之前他已经和魏琛一起想办法把兰斯带出了房间,黄少天用从医疗室顺出来的假体和凝胶给兰斯尽可能地做了易容和伪装。这就是为什么他必须要把Holland割喉,用礁石割开他的面容的原因,兰斯是非常白种人的肤色,如果调色过重会容易看出破绽,而Holland体格健壮肤色也比较深,大量放血后面色才转白一点,再经过黄少天的处理两人的肤色就刚刚好,如果遇到开袋检查也能以假乱真。外加Holland失血过多后身体呈现的肌肉萎缩也会更贴兰斯的体格。被顶替成Holland的兰斯在黄少天把黑牢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正缩在特质的尸袋里和其他尸体和物资一起存放在陆运候转层等待着第二天被装载车一起送出黑牢。

  只要黄少天这边的动静闹地足够大能让黑牢的人相信出逃的兰斯还在他们的监控和掌控之下,那剩下的也是唯一的那条安全离开黑牢的地上通路就不会出现其他状况。就算有意外,魏琛已经特地找机会在这天和运送队的人换了班,有他跟队这个老家伙也会想办法处理。

  从晚上的闹剧开始往后的72小时就是他和魏琛约定了极限时间,萧恒安排的安全屋位置他已经同步给了魏琛,如果黄少天没能顺利在第三天赶到安全屋,魏琛会想办法联系萧恒的人把兰斯送出去,也无需再为了黄少天担风险。

  黄少天对着城市地图发愁,他完全不认识这个鸟语,地图上的很多道路都改地乱七八糟,黄少天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原来的那个镇子上。就在他极力回想该怎么问路的时候,他后天训练出的敏锐的危机感突然警报,他猛地回头一看,发现道路尽头的方向几辆黑色的车正全速朝他冲来,

  “Fxxk!”黄少天二话不说丢下地图直接驱车向狭窄的小路钻。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萧恒这次任务除了要体会一遍地狱训练营,大逃杀,深海泡汤,居然还有速度与激情这么个环节?看后边两辆车的架势摆明着是冲着他来的,而且看起来可不像是黑牢里那种要抓他回去的架势,分明是冲着碾成肉酱的目标踩地油门吧!

  可是他是怎么暴露的?他离开海边之后脸上的易容就已经去掉了,况且他从水循环逃出后黑牢就算要抓人也是抓“兰斯”,他们是怎么这么快就知道逃走的人是自己,还能知道自己真实的样貌?他们又是怎么这么快知道自己在哪的?

  黄少天根本不熟悉这个城镇的地形,七拐八绕差点走好几条断头路,而追击的车聪好几个十字路口围追堵截越逼越紧,几次回头的时候他甚至可以看见从车窗里伸出来的装着消音器的枪管。

  “卧槽啊!”

  刚好余光扫到下一个转角,黄少天骂了一声强行单腿拖地固定车头摆车尾改道绕进了一条窄巷,后轮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白痕,车子太笨重,飘地黄少天膝盖一阵疼。这条巷子窄到只容许一人通行,后边的车是根本追不进来的。但窄道的前边堆积着不少木箱和铁架,黄少天想要抬车头从墙面提速跃过,发现自己不仅完全高估了这台车的性能,也高估了他仅剩的体力,这玩意儿根本和自己放在霖城的宝贝儿不能比,才抬了半个车头就晃晃悠悠连带着已经精疲力尽的黄少天摔倒在杂物堆上,油表显示油箱居然已经耗尽了。

  “草!”黄少天立刻弃车就跑,身后显然也是弃车追来的黑牢的追击者已经钻进了巷子,自己一个人要和这么多人周旋在这陌生的城市巷道非常吃力还占劣势,黄少天翻过几个杂物堆后找了个水管三两步爬上了不算高的屋顶,在楼顶飞奔着冲向另一幢楼面,

  “萧恒我日你爹!”黄少天边骂边在天台上一步步腾跃,谁能想到速度与激情之后居然还要空中跑酷!

  经过消音器处理的子弹擦过空气发出嗖嗖地几声,一些击中黄少天跃过的边缘将石砖击出凹坑,一些击在黄少天躲闪过的墙面,显然是完全没打算留活口留后手。黄少天还没有从溺水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多久,饥肠辘辘不说人也是半脱力的状态,疾跑没多久就觉得膝盖无以支撑,终于在一次跳跃时不支从三层楼高一崴摔下了天台,好在一楼有个遮雨棚,黄少天嘭地一声后背着地摔在雨棚上又翻滚掉到了人行道。天降一个大活人,人行道附近的行人一边惊呼着让道一边不知道在说什么,好像有警察之类的词汇,闹地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黄少天一个头两个大,不过他发现自己好像歪打正着跑到了镇中心交通最繁茂的地方。

  刚才那么一摔他就开始嗡嗡地耳鸣,脑袋里响地像是脑壳都要裂开了,也不知道腿断了没,疼是疼地,就是已经没多少知觉了。他踉踉跄跄地想要躲进人群,可前边又追来三个穿着黑衣的家伙一看也是黑牢的人,不少行人也看见了他们手上的枪,一边惊恐地四处逃窜一边指着他们大喊,还有的拿起手机录像,挡着路。黄少天捂着头晃了晃,转身想往反方向逃,又看见刚才追着自己的人已经出现在了拐角,自己显然是腹背受敌的境况。

  “既然逃不掉……呵”黄少天深呼吸一口,摸出了之前从路边顺到的小刀,随便选了个阵型薄弱的一边向黑牢追来的人就冲了过去,因为行人多这伙人就算再肆无忌惮也不可能直接这么放肆开枪,黄少天找准着这个机会反击,银光几闪,后背追来的两个人就被放倒了,黄少天直下杀手夺下他们的枪,一把拆了消音器想也没想对着天空就直接放枪,

  砰砰两声,

  近处远处的行人听见枪响逃窜地更杂乱了,黄少天耳边也是嗡鸣不断,可现在不是他难受的时候,强迫自己双目更加集中,无视掉令他头疼欲裂的耳鸣,黄少天好像回到了那时候在枪房,就是喻文州就站在自己身边的那天,

  “任何呼吸节奏的混乱都会影响你的击发,枪和刀不一样,它一击足够要了你的命。”

  举枪抬起的胳膊稳如磐石,那几天的苦练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挣得一线生机,在四处逃窜的人影重重中,只有半秒的空当,扣动扳机,三连击发,看不见的弹道凌厉地嗖嗖地穿过空气,每一枪都正中追击者的眉心。

  枪响使得自己的头更痛了,黄少天甚至几乎要反胃呕吐,可他不能浪费自己挣来的这几秒,刀架着枪,在两侧闻声赶来的黑牢追兵和本地警察追来前向着十字路口飞奔,刚一跑出人行道上耳边呼啸一声,这时黄少天的反应力已经非常迟钝,他知道自己要被车撞了可他已经没有办法避开,就这么猝不及防也收不住力地被一股巨大的撞击撞飞出去,只来得及用胳膊护着头,人重重地擦在街面,擦破了一条胳膊在地面上留下血痕,

  浑身都疼,骨缝都疼,黄少天短短地出了几口气,手指抠在底商眯着眼撑起自己,于是看见从撞飞他的车上下来了四个黑牢的人。

  完了。

  黄少天心里咯噔一声,尽管已经知道这样的四面夹击下外加自己的体力状况他已经不可能再逃出去,他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一边向后退一边朝他们开枪,也不求能逃了,只为了打空弹夹,这是他最后能做的了。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黄少天只扯了扯嘴角,等待着迎接万籁俱寂的那个瞬间。可先于那声响而来的是又一阵刺耳地胎面摩擦声,黄少天和黑牢的人齐齐向着那处看去,又一辆钢铁巨兽一般的越野从拐角处驶来,同时响起杂乱地枪声,黑牢的人纷纷向后躲避,在他们刚刚站定的地面上出现了一排弹孔痕迹,是那辆越野上的人发出的警告。

  越野车经过了改装,一边急速驶来两侧加固的车门一边蝶翼翻起,接着气浪几乎是擦着黄少天的耳边直直地击中了他面前的人,扬起的尘沙模糊了黄少天的视线,他都没反应过来就被车上的人抓着手腕一扯翻身拉到了车上。

  枪击后的硝烟味,街面摩擦出的尘沙味,机车的汽油味混合着气浪翻腾,可这些都掩盖不了突然出现的那股熟悉的,令人在三个月里的每个入梦时分魂牵梦萦的味道,包裹住了头疼欲裂的黄少天的身体,温暖的,坚定的,踏实的那个环境像是奇迹一样出现在面前,黄少天被坐在车门口的人拉上了车背对着身后的一切,猝不及防地再次停靠进了他的港湾,喻文州的怀抱中。

  喻文州单手搂着脱力的黄少天将他的后背压在自己的胸口,没有说闲话和温存的机会,直接单手举枪对着路面上已经追来的人射击,黄少天的额头被压在他胸口,所以他看不见喻文州的脸,也看不见背后的一切,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喻文州身上的令他放松令他舒服的香味,还有他的体温,还有因为开枪后坐力一下下抬起的他的肩膀。

  喉咙口有些哽咽有些酸涩,可这不是软弱的当口,黄少天突然踏实了,他一向只知道自己给自己安全感,而在刚才面临过几乎是绝境的追击和枪口后喻文州的突然出现使得黄少天意识到,他的安全感从很早开始也有一部分寄托在喻文州身上,是他的来源。只要喻文州一出现甚至说句话,黄少天尽管疲惫也能有了再次破釜沉舟的勇气。他不是会缩在别人怀抱里寻找躲避的人,突然萌生了支撑,黄少天呼呼地像是充电一样搂了搂喻文州汲取一下能力,同时手上飞快地更换弹夹,就着被喻文州半搂着的姿势抬臂,将另一侧从它们车背面追来的人开枪,

  他们拥抱着,互相交托自己的后背又紧紧相贴,钢铁巨兽周围一时间没有人没有车敢靠近。

  “操你们这是拍枪战片啊有完没完!还特么给老子抱上了真那我当司机啊,都给我坐稳了啊!”魏琛咋咋呼呼的声音突然从驾驶座传来,说罢车门关闭,越野呼啸着撞开几辆满是弹孔的小轿车碾压着露面飞驰离去。郑轩从前座甩出去好几个烟雾弹和闪光弹,一边说,“前辈,我们都见怪不怪了!赶紧吧,远哥他们在下一个路口接应我们呢!”

  车门一关,追击车一不见踪影,黄少天就松了劲,可握着枪的手因为肾上腺素激增以及强行的瞬时肌肉记忆人就紧紧地握着扳机握着枪不敢放手,直到喻文州拍了拍他的背将黄少天拉开自己身上,黄少天这才终于时隔多月再一次真实地亲眼看见喻文州。

  喻文州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头发还是那个长度,眉眼还是那样沉静,刚才的枪战和一路飞车逃亡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惊慌和起伏,黄少天眨了眨眼,他说不出话,喉口又是一阵发酸,

  喻文州拉过他被枪把磨破了虎口的右手,轻轻地替他取下枪丢在了地上,重新压在他掌心的温暖源源不断地传来,黄少天久久地看着喻文州,终于能说话了,

  “文州……”

  喻文州这边听见黄少天开口,表情终于有了起伏,沉静的眼里瞬间扬起了巨浪一般,像是要吞下眼前的人,黄少天自己也甘愿,甘愿被这个巨浪吞噬,甘愿被拉进深渊,那才是他的家。

  “文州……”黄少天又轻轻喊了一声,嘴唇轻微地发颤几下,“我好疼啊。”

  近四个月来,在黑牢艰苦受训每天都在受伤的时候他没有喊过疼,每一次淘汰赛拟真赛训练场上一边装着弱势故意受伤一边要去厮杀的时候他没有喊过疼,断了腿断了胳膊的时候他没有喊过疼,在地下牢笼里穿行被水压碾地内脏要错位的时候他没有喊过疼,直到刚才以为是临死前他都是凌厉地决然地冷笑着看着向他而来的枪口和所有人,他没有喊过疼。

  可他终于见到了喻文州,这也是他第一次向喻文州喊疼第一次诉苦,黄少天觉得或许他应该说“我回来了”或者“我好想你”比较合适这样的重逢场面,可没想到张口的第一句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了,他想他本能地还是想要在喻文州身边拥有能够稍稍软弱和放松的间隙,

  喻文州眼中的巨浪几番起伏,在听到黄少天说疼的瞬间又被浓烈的情绪布满,他焦虑,愤怒,他心疼,他有着想要把外边追来的杂种都碾压成沫的滔天怒意,可他全都压下了。喻文州轻轻搂过黄少天的头,侧脸用温暖的唇亲吻黄少天的头顶,混杂着刚才硝烟弥漫的气味,尘土,砂石的脏乱,这些他都无所谓,喻文州吻着他的头顶,侧脸,像是确定着黄少天的完整和平安,也将自己的温度和支撑传递给现在无比需要他的黄少天身上,

  “我知道,少天,我来接你了。”

  你回来了。

  黄少天嗯了一声,将头埋在喻文州的胸口,木香钻入鼻腔,在喻文州体温和手掌的安抚下,神经紧绷,体力极限透支了他突然感觉身体越来越轻,黄少天又不想睡,他想要再和喻文州说些什么,或者多听听他的声音也好,喻文州应该是直到黄少天在强打精神,摸了摸他的头发,手轻轻地放在他的后颈上,

  “睡吧,我在这里”

  说完手指在黄少天的后颈某处用力一捏,黄少天便昏倒在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