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城很多人都在背地里嚼过蓝雨的口舌,说什么好好一个黑社会团体愣是包装上了正经公司的外壳,又是搞传媒娱乐,又是搞货运贸易,现在开始发展互联网金融,不知道还以为是要彻底洗白然后上市呢,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

  不过现在混黑道的搞黑社会的用所谓“公司”称呼自己的团体和背景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毕竟即便是败絮都知道要在外边裹一层金玉,他们口头上叫叫“公司”,喊喊“老板”也很有面子。只是没想到新家主回来之后似乎是正儿八经地要做一个正经公司,制度条陈一套套地出,考核指标也下到到每个分区的据点,这种制度改革从新家主上位之后到现在已经整两个月了,看得出来他几乎是要从里到外地清洗整个集团。

  蓝雨每个季度都要开一次大会,老一辈的说法叫龙头大会,现在出来个新词叫股权大会。黄少天前段时间叫手下人赶紧弄出来的一份份文件就是股权转让协议和一些产业委托书。老派的黑社会的管理模式确实非常混乱,依仗的无非就是家主的威信,今天说一个场子交给谁了,第二天又可能因为什么事直接换人,底下人有话说没话说都得听着。有本事就把自己的手下培养地能让家主感受到威胁,会考虑你的利益和地位,或者就是靠一些手段往上爬,正因为没有制度也没有规矩,仅仅靠着威信和从以前就穿下来的墨守成规,在管理方面有着非常多的灰色空间。

  所以现在手上掌握着点实权的,有不小地位的分区老大都知道,新家主搞出来的这一套套的规矩和条陈以及这个股权大会,就是一次洗牌大会,对有些人说是翻身之仗,对有些人来说就是鸿门宴。问题是这种平时可以用能避就避的办法处理的问题就因为那封假模假样的邮件上一句“缺席视为弃权,股权及产业将有公司回收统一处理。”变得不能缺席,难道要让其他人认为自己怂了吗?

  所以股权大会这天,尽管主桌上座无虚席,但每个人都臭着脸,偶然间的对视里都能看见火光四射。

  黄少天叼着苹果坐在会场上方的追光灯架上,往下看可以看见整个会场所有人的动作,甚至哪些人西装下藏着枪,哪些人腰间别着刀他都一清二楚。手上的苹果很红,黄少天一摆手的功夫指尖就多了一柄特制的蝴蝶刀,他一边侧身靠着灯架,一边开始在苹果上雕花,下边这种场合他出于身份不可能缺席,但没有必要的时候他都懒得露面,坐在可以俯瞰全局的位置,看着下边的跳梁小丑心怀鬼胎,他在高处雕花,莫名会生出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黄少天笑了一下,觉得自己是武侠爽文看岔了,遗世独立?不遗臭万年就谢天谢地了。

  下边突然开始吵闹了,好像是因为喻文州出来了,和下边那些说了些什么。黄少天的方位,只能看见喻文州的后背和头顶,看不见多少他的表情,不过不用看也能猜地七七八八,家主这人,脸上三分笑,嘴里七分刀。

  看着是从海外回来的,什么都不懂又好说话,实际上阴险毒辣到了一种境地,如果他们这种在地头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是布满黑暗的邪恶沼泽,那喻文州这种就是天生连筋带骨都是阴诡的荆棘,要去挑战他的刺他的毒,最后的下场就是成为他的养料。稍微用点耐心观察他的话从他的眼神到偶尔的一些手势就能看得出来危险,不过这些也就一些比较长眼的“老人”才能嗅出来,当切身利益要被剥削压榨,急火攻心的时候有几个能察言观色?何况是喻文州这种笑面虎,袒露着破绽等人送上门。

  哟,黄少天笑了笑,心算时间也不过就10分钟,已经有人拍桌子了。

  恩,左边有四个人好像有动作,姿势奇怪,表情真丑,一看就是第一次做事,黄少天这么远都能看出他们的紧张。

  “放你的屁你一个黄毛小子敢收老子的场子!我跟着你喻坤打天下的时候你他妈还不知道在哪游泳呢!给你脸了以为姓喻就敢踩在我头上撒野了!”这个叫嚷着的胡子染成红色的人叫应烛,玄武区的分区老大,黄少天咬了口苹果,想起来前几天晚上溜达路过的时候还看见应烛手下最大的叫鸿威的地下赌场门口围了不少人,好像是逼债逼出人命了。

  也不知道善后了没。

  “老应,火气别这么大,家主刚回国没多久,大家要慢慢适应嘛。”边上的人说,“家主见谅,老应脾气大,但是你这规定也有问题啊,我们跟着坤哥走南闯北地这么久,攒下的这点功劳,你一条文绉绉的条例就要上交,这怎么说的过去啊。”

  “叔叔伯伯,确实我承认你们跟着父亲的劳苦,但是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坐享资历的时代了。你们手下的场子你们要管还是给你们管,但是该是公司的,我们还是要走法律章程。”

  “我去你妈的,我们混黑道的你他妈跟我说法律!你和我的刀说法律!文绉绉地搞这么一套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老火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不给你点教训,你不知道我们厉害是吧。”应烛这年纪多半只长了胡子,没来得及长智商,旁人不咸不淡地半哄半挑拨地几句就能让他跳起来当出头鸟。

  大概是玄武区的小弟都纷纷站起来想要力挺老大的举动令应烛看着声势更大,应烛抓起桌上的酒杯就要往喻文州脸上扔,结果才刚脱手不到半秒,一声撞击和玻璃声,原本令人胆寒的局面并没有发生,玻璃杯掉在了圆桌台面上,而杯口正牢牢卡着一个……被咬了几口的苹果?

  应烛脸色阴沉地拿起牢牢卡住杯口的苹果,发现苹果汁混着白酒混合着沾满一手,苹果的另一面被人用刀刻了一只骑着独轮车的狗熊?

  “我*你妈!是谁!”

  喻文州抬了下手,他身后的人走上来两个飞快地把桌子上被摔回去的酒杯杂物收拾了,也给他抵上了一个杯子,

  “应叔叔,我叫各位一声叔叔伯伯是尊称,但不是我就该按照所谓长辈的规矩做事,现在蓝雨是我当家,这个家主的位子不好坐,但即便不好坐,怎么做怎么坐下去,我希望你们可以有耐心看。认股的事我势在必行,目前也是看在各位曾经劳苦的份上和你们好好商量,剩下的堂口的资质转让书我都已经拿到手了,就算我摆明了要你们的权,你们以为手下有多少人是有勇气和决心跟着你们和蓝雨对着干。”

  “我觉得,在现在场面还好看的时候,叔叔伯伯就兜着,免得撕破了脸到最后落寞收场。我想应该有不少人正等着你们失了势。”

  “我确实回国不久要熟悉和学习的不少,但我既然流着喻坤的血,自然也不是什么很喜欢讲道理的人。不要让我动火,我还是喜欢斯文的。”喻文州说了一席话,场面上的人面色阴阳,确实上周是个人都收到风了,那几批前后被修理的人的下场谁都知道。

  喻文州手指动了动,他身后的人给每个酒杯是空着的人的杯子里都倒满了酒,就连应烛的酒杯也给倒上了,

  “签了合约,每个季度我给叔叔伯伯的分红全写在上边,这把年纪了,安安稳稳地坐在家里儿孙满堂吃红利其实是很好的选择。不要总是打打杀杀解决问题,万一哪天你们的家里人接到了认shi电话,你说他们怎么办。”喻文州温和地笑了笑,说出口的话就没那么悦耳,

  “我先干了,叔叔伯伯们也请吧,我有耐心,但耐心不多。”

  说完喻文州一口把酒杯里的酒干完,放在了桌上,然后坐在主座双手交叠地放在腿上气定神闲地看着主桌上的所有人各怀鬼胎地互相交换视线。

  有几个人拿起了杯子喝了,有几个拿起杯子左右看了看看见有人动手,于是犹犹豫豫地抿了一口,然而应烛却一点没有让步的意思,他啪地一声摔了酒杯,瞪着眼睛指着喻文州,“要是喻坤活着,你这小白脸我看你能是这幅嘴脸!你说是他儿子就是他儿子啦?私生的!丢在国外的!这会儿回来坐这个当家家主的位子了?鬼知道是你妈和哪个野男人生的!我现在就揍得你认祖归宗!”

  这回没等喻文州抬手,一道银光嗖地一声破空劈来,穿过应烛手腕上的金链子把他的手向后钉在圆桌上,所有人视线一看,那银光是一柄七寸的刀,刃口向着应坤手腕内侧,差一点就能割开动脉,应烛后颈瞬间冒了一层冷汗,用另一只手去拔钉在圆桌上的刀,使了不少劲才拔了出来,

  应烛看着刀柄上的刻花,眯了眯眼睛,

  “黄少天!!!”

  他没喊完,一个人影就哗地从高处跃下,正好稳稳地站在喻文州的身后,

  黄少天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晃晃悠悠地走到喻文州身前,面对着应烛,

  “烛哥,你看清楚了,你刚才要动手的是蓝雨的家主,你这一动手,我不能不出手啊。”黄少天抽走了应烛攥着的小刀,

  “黄少天!”应烛咬牙切齿,

  “难道你也认他一个小白脸的身份?坤哥在的时候,把你当亲儿子养,就算是他没了,就算要推你当新的当家也没人会有意见!你是跟着坤哥打天下的,你要坐这个位子可以,他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有什么资格,现在还要来压我们一头,你他妈不帮我们说话站我们这边,你到底什么意思!”

  黄少天扬了扬眉,散漫地扫了一圈早就鸦雀无声的场馆,看见了不少意味深长的面孔,他没有回头看喻文州的表情,倒是非常自说自话地又从桌上的果盘里摸了一个梨,咔嚓地啃了一口然后说,

  “烛哥你不要拉我下水哦,我不占股也不吃红利就领一份工资,谁给我发工资谁就是我的老板我就听谁的话。大家都知道的,我从来就不站边,我只听家主的话,现在家主是谁我跟着谁走。家主的鉴定报告是我亲手给坤哥送过去的,烛哥你要是这么说,是给我泼脏水说我跟着家主一块骗走了这个位子?那我可得生气了。”黄少天说话间半个梨已经吃没了,

  “刚才这个苹果是我送烛哥消气用的,不过烛哥好像没明白我的意思,是不是那只熊不够形象?所以我打算亲自现身给你削一个。我这人,性子急,刚一有想法手就快,刀就飞出来了,看着还好没伤到烛哥,不过要是再有下回,我的手应该就稳了。”黄少天把核丢在桌上,把一手的梨汁顺手擦在应烛衣领,应烛身后的人瞪着眼睛要动作,被边上长眼的摁住,这才发现连应烛都只是脸色难看,没有动作。

  “合约的事,今天是肯定要签的,是踏踏实实签完吃饭分红,还是被我请着去后边签,签完门口吹一晚上风,大家都仔细想想。我知道你们怎么说我的,所以我也承认,我这人没什么底线,反而全是手段。家主刚才说了他有耐心,不过很抱歉,我可没有。”

  他从桌子中间拿起几份合约,右手一掸一挥,紧接着就听见嗖嗖嗖几声,几柄小刀一刀一张纸地被钉在了一边墙上,他拍了拍手上并没有沾染的灰,“刚才是坐着签,现在是站着签,一会儿可能就是另一种姿势了。各位,欲购从速哦~”

  黄少天笑地随意,摊手对着那面墙,摆出请的动作,如果是站在游乐园门口,应该会有很多小朋友想和他合照。如果他不是站在这个会场,如果不是刚说完最无耻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