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走廊里, 小助理还抱着刚拿回来的化妆品。
似有若无的风顺着窗户缝隙溜进来，滑过薄晴烟的指缝，凉意和温热交错, 浅淡地眷恋。
直到林霁青的身影消失在尽头，小助理才无意识地喃喃说道：“早听梁子她们说林老师出众, 镜头里就够上镜的, 没想到现实里看, 真人比镜头还要完美。”
倏地，视线短暂地停留了一秒, 小助理目光收回。她其实还有后半句话没有说完：林老师和薄老师是本期密室是同组队员, 看着又登对，第三期肯定能吸引很多CP粉。
圈内男女明星靠着宣传炒CP也不是什么见不到人的大事，相反还能引起热度。无论是节目组还是剧组对这样的事情都乐见其成。虽说这档综艺素人居多, 但怎么说也沾上了娱乐圈的边缘。
只要想嗑CP, 那肯定是万物皆可嗑。
毕竟什么都嗑只会让人营养均衡。
而且小助理也听其他组的师兄们谈论过, 说前几期的节目反响就不错，网友们已经开始拉郎配对了。甚至有人知道这期节目徐迟迟也要过来，还在网络上炒起了徐迟迟和薄晴烟的CP，说什么两人是势均力敌的对手，又是从小长大虐恋情深的爱人。
可见网络上起哄的热闹风潮，来得快去得也快。
拍摄前的倒计时准备, 薄晴烟回到了她休息的区域。
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路过, 和她打招呼，她也客气地一一回应。
私底下《冲设！》的员工们讨论过, 说请的所有嘉宾里, 薄老师是最不端架子的。亲和又散漫，很好相处。
忙碌的四周, 薄晴烟拿起小桌上的冰镇矿泉水。
湿凉气息很快抚平她内心的躁动，手机也恰巧弹出了消息。她抿唇喝了口，凉意灌进舌尖。
熟悉的头像，发信息的人正是让她情绪波动的「罪魁祸首」。
而此时，「罪魁祸首」大言不惭道：【跟紧我，我保护你。】
薄晴烟几乎能想象到林霁青发出这句话时的表情。
漫不经心地勾唇笑，他漂亮的眉尾稍扬，眼底溢满张扬。
什么时候起，当年的阴沉少年已变得如此游刃有余。
想起刚才在更衣室的亲密接吻，薄晴烟脸颊两侧的热气不受控地涌出，心跳也不可避免地快了几分。
良久，薄晴烟挺直背脊，极慢地打出几个字回复道：【还是你跟好我，掉队我可不管。】
【林霁青：刀子嘴豆腐心。】
薄晴烟忍不住弯起唇角，这小子跟她是越来越放肆了。
正琢磨回些什么才打击打击林霁青不安分的苗头。对方很快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林霁青：知道你怕。】
隔阂在两人间的窗户纸已经被捅破。
林霁青和她，彼此心照不宣。
但薄晴烟很奇怪，林霁青发来的这句话只是在随便地试探，还是真的知道她对深海有恐惧心理？
她突然觉得，林霁青对自己的了解，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多呢。
半晌，她回复道：【……不怕啊。】
消息发出，手机便被收进了保管箱。直至本期拍摄结束以后，才会将手机归还给嘉宾。
扔进保管箱里的瞬间，屏幕噌地亮了起来。
应该是林霁青发来的消息，但薄晴烟已经没时间去看了。
在拍摄前，导演组已经将新的台本流程分发下去。
广播重复地嘱咐每个人道：“这次的游戏难度会更高，且游戏时长为六小时不间断体验，在整个游戏过程中所需要的食物和水，以及任何需求，都隐藏在你们所体验的密室环境中。各位切记，一旦进入密室里，除非重大事故，游戏不会暂停。”
言外之意，这次节目组要的就是最逼真的临场反应。前两期效果不温不火，第三期肯定是要搞事情。
目光淡淡地扫过末日深海主题的介绍，薄晴烟指腹漫不经心地擦蹭。
提及末日类主题，大多是和保护环境有关，这个深海也不例外。正如台本上的介绍词所讲述的：因人类对生态系统的破坏，导致了海洋被污染。探险队员们将乘坐废弃潜艇，在深海中寻找到解救危机的办法。在这里，需要勇气和探索精神，体验和接纳游戏的「新鲜感」。
深海啊。对她来说，还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克服。
旁边小助理将薄晴烟的东西收好，突然凑上前，下颌朝着另侧指了指，压低声：“薄老师，徐老师问您有空吗，她想在拍摄前和你沟通几句。”
放下台本，薄晴烟薄唇勾着，宛如沁水的眼眸波光流转。
划过那道不远处站着的纤细身影，她再度将视线收了回来，红唇轻启：“不方便。”
场内人员忙碌，主持人再次校对完台词以后，瞥见了站在角落里的徐迟迟。
似乎是觉得有些冷，徐披了件皮夹克外套，整个人罩进了衣服里，很衬娇小。
“徐老师，拍摄马上开始了。”主持人小声地提示道，也有点好奇，“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徐迟迟扬起恰到好处的笑容，甜美又礼貌：“没什么，有两句话想跟小晴烟说。”
话音刚落，小助理急匆匆跑过来，面上有点尴尬道：“徐老师，综艺开始了，薄老师那边不太方便。说有什么事情，等拍摄结束再沟通。”
徐迟迟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僵了一秒，她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
鲜红的指甲颜色搭在了唇边，佯装出若有所思的模样，徐迟迟点点头说，“嗯，好。”
小助理再三致歉。
徐迟迟都笑着说没关系，好像完全没将薄晴烟的回绝放在心上。
可她转过身的瞬间，眼底的神色就变了变。
她有心想要提醒，没料到薄晴烟如此不识趣，既然如此，无论有什么恶果可都不要怪她。
那边，场务喊道：“徐老师，您的手机还没有上交保管，等拍摄结束就归还给您。”
徐迟迟眯起眼笑笑，高跟鞋点着地面，她抬起胳膊挥着手机。
“在这。”
手机屏幕随着她的动作而亮起，通知栏有个图标古怪又突兀。鲜红色的背景，白色与黑色的两个大写英文字母V交叠。这个图标似乎不像是普通的软件，倒像是常出没于暗网的交友APP，不时地有新消息弹出来。
震动声作响，徐迟迟瞥了眼交友软件里的内容，仅存的犹豫划过眼底便消失殆尽。
小晴烟，请不要怪姐姐。
要怪就怪你自己，谁让你的瞩目已经引起了不该存在的觊觎呢。
很快，徐迟迟将手机关机。
远处的Alan已经在笑着和她打招呼，等待她的到来。
抽签时她被分配到了Alan的队伍，两人是老熟人，自然不必担心没人照顾。
拍摄大厅宽敞明亮，而聚光灯照不到的背后，是隐匿在黑暗中的镜头和工作人员。
随着拍摄的开始，现场逐渐陷入了安静沉寂地氛围当中。
明暗间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仿佛连时间都在变得缓慢。
徐迟迟迈开步伐，由暗灯的后方朝着明亮的大厅走了过去。
强烈的白光太刺眼，她一时没有适应亮度，只觉得有道利刃划破黑暗，笔直地刺向了她的内心，照得她无处遁形。
思绪空白间，徐迟迟猛地回想起小时候和薄晴烟玩耍时的场景。
那时候薄晴烟很依赖她，把她当成亲姐姐，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深吸口气，徐迟迟的指甲狠狠地掐陷进掌心里。
徐迟迟自认为是薄家亏欠，所以面对薄家的补偿也觉得理所应当。以前她也觉得她和薄晴烟在身份上没有什么差别，薄家对待她宠的也像是干女儿似的，可后来朋友的背刺奚落，偶然间听到薄易云夫妇亲疏有别的谈话，以及拜高踩低的亲戚。
她才知道，被别人施舍附加的感情，和天生就能拥有的宠爱真的完全不同。
徐迟迟不甘心。
她不比任何人差劲。
可为什么，从小到大无论是谁，都只会喜欢薄晴烟？
目光永远落不到她这里。
就因为她寄人篱下，就因为她家里落魄。
徐迟迟嫉妒、反感、怨恨。将自己的不幸都归咎于爷爷的去世，将满心的愤怒都发泄在了薄晴烟这里。
明明出生起就什么都有了，偏偏还装模作样地假清高。
明明不打算接受薄家的资产，为何还跑回来搅乱她的生活？
朦胧感萦绕在四周，仿佛铺了层不透光的薄雾。
主持人洪亮的开场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声音听得不真切。
徐迟迟脑海里又回忆起刚才手机上WillWe上面的联系人发来的消息。
对方指名道姓地索要跟薄晴烟任何相关的信息，WillWe上面也出了悬赏。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出价高就不怕没人接。
这款APP是国外的软件，里面都是匿名账号。但在这里，交易可以完全用APP自带的数字货币，不被追踪，隐蔽性相当高。注册这款软件且充值金额到达一定等级的人，便可以发布赏金任务，其他用户可以接下需求，完成任务后得到相应的数字货币，再兑换成相应国家对等的钱币。明星们的航班信息追踪，跟拍、偷拍，还有很多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交易，都可以在WillWe实现。
徐迟迟不知道薄晴烟到底是惹上什么人了。
她觉得，这事情恐怕不简单。作壁上观，她只需要拿取她既得的利益就好。
主持人的开场白刚结束，众人后方的黑色幔帐唰地被拉了下来。
伴随着音效声，与数字小球对应的门牌号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薄晴烟作为队长是站在前排的，林霁青就在她身后不远。
队伍里的人不多，因为末日类题材有风险，模特们考虑到身体因素，所以没参与本期的密室游戏环节。
她扫了眼，副队的顾冬，和顾冬临时从画室拉来的两个小孩凑数。
听说是画室里画工最好的。
少年高高瘦瘦的，十八九岁的模样，身形匀称挺拔，黑色冲锋衣更衬肩宽腰窄。他神色冰冷，看上去淡漠疏离不太好相处。而他的长相对比林霁青，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薄晴烟都忍不住感慨，现在的弟弟们真是越长越俊俏，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而女生虽然矮男生很多，刚好到男生的腋下位置。可她长得乖巧又白嫩，精致得像是瓷娃娃。杏眸圆润得像是两颗黑葡萄，睫毛又长又卷，好奇时会下意识地扑簌扑簌。她笑起来更好看，淡淡的梨涡显得特别干净。
如果薄晴烟没记错的话，男生叫宋屿，女生叫夏栀。
两个高中生在这样的场合其实不怎么说话，偶有几句要交谈，夏栀便会踮起脚尖凑到宋屿的耳边小声地说几句。
男生听得很有耐心，手掌压着她脑袋的动作懒洋洋的，再漫不经心地回应几句。
“在看什么？”热气拂过，林霁青微微侧身，挡住了薄晴烟的视线，他眉尾稍扬，“看得这么认真？”
薄晴烟笑笑：“看这两个小孩。”
林霁青：“有什么好看的。”
两秒后，他别扭地抬起手背碰了碰鼻尖，“不如看我。”
薄晴烟当下也没做他想，于是踮着脚到林霁青面前，盯着他看：“好啊。”
对视片刻，还是薄晴烟先忍不住破功，赶紧拉开些距离。
在薄晴烟的下意识里，她认为导播到时候会将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动作都删减掉，所以也没太避及。
嘉宾们很快走向了对应的密室房间。
副队的顾冬打量了门，“薄老师，你看这个门上的痕迹。”
手指蹭了蹭黑色黏稠物质，顾冬闻了下，“好像是石油。”
话音刚落，门像是被一道力量扯开。
沉闷逼仄的冷气扑面而来，门的内侧漆黑一片，隐隐约约能听到些声呐回荡，像是来自深海底部的召唤。
等到五个人完全进入到门内，砰地一声，入口完全关闭。
正对着门的前方，有块很大的电子屏，上面正用猩红的数字倒计时。
「5」、「4」、「3」、「2」、「1」。
「欢迎来到，末日－深海。」
冷冰冰的机械声仿佛无孔不入，滋滋电流声作响。
与之而来的，是穿透海水的灯光，将四周的数块玻璃窗照亮。
电子屏的下方亮起了许许多多的按钮。
随着灯亮，视线也清晰些，薄晴烟扫视一圈。
这里是一艘废旧的潜艇，像是发生过什么争斗似的，所有的用具都混乱地堆砌在角落里。四面都是玻璃窗，而玻璃窗外是漆黑幽深的海水，一望无际，时不时还能听到各种各样缥缈的声音。
这个舱厅蛮大的，四周可寻找的门也多。
林霁青走过去拉了几个门，不出意外全部上了锁。
薄晴烟也走到了窗前，这里的设定估计是很深的海底，几乎连光都透不进来，除了黑暗就是沉寂。
仿佛与世界隔绝。
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玻璃窗。
正想移开时，目光突然注意到外面似有若无的黑影。
那道黑影逐渐逼近，渐渐地，它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窗外是什么？”顾冬也察觉到了那东西正朝着他们过来，“好、好像是个鱼？”
顾冬语气也不确定。
那东西靠得越近，才越看得清是个个头超级大的家伙。
深海，会有这么大的鱼吗？
直到下一秒，庞然大物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两只硕大的黑洞，应该是庞然大物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舱内的所有人。
好像是来自深渊的凝视。
巨大的压迫感让薄晴烟全身的血液都在疯狂流动。
整个过程都太快了，她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船舱就开始了猛烈的晃动。
电子屏又出现了倒计时的数字，时间是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他们要找到逃出舱厅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