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刃寒光世无双, 轩辕祭出鬼神荡。
轩辕剑剑气如虹,乍起数十道水柱,水柱化作利刃直冲殷明远而去。
殷明远甩开裴清墨, 拔剑抵挡水刃攻击, 水刃迸裂击起丈高水墙。
水浪冲的容黎睁不开眼, 他紧闭双眼屏住呼吸却意外听见耳边传来了几声金属断裂的声音,紧接着他便感觉手腕一松, 铁链碎成数块纷纷落入腐水。
更神奇的是, 他觉得自己喉间一阵温热, 寒潮退去后竟是声带解了封。
容黎强忍着恶心,他迅速抹了把脸,透过氤氲的水雾看见冥焱手持轩辕剑正威风凛凛的立于水面。
容黎大喜急呼:“忻言!快杀了那个禽兽!”
冥焱眼睫微垂,脸色异常阴沉, 他语气冷飕飕道:“魔君戏耍本君似乎很是愉悦。”
闻言, 容黎如坠冰窟。
他万万没想到!!!缺德带冒烟的死变态竟先他一步,既恢复了神识, 又恢复了神力!!!
天道何其不公————!!!
自己本就处境艰难, 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倘若冥焱同殷明远交手时发现了水元珠, 那五元珠的秘密岂不是不攻自破?而五元珠若落入冥焱的掌控, 他容黎哪怕穷极一生也甭想再将其夺回,更别提炼化出混沌珠夺三界寻师父了……
思及此, 容黎顿时陷入了极度恐慌的状态里。
冥焱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容黎身上。
湿透的墨丝如海藻般浮在水面,数缕丝发柔韧服帖在脸颊两侧, 额间盛放的那朵曼殊沙华妖艳生姿, 使得容黎此刻像极了水中精魅。
只是这精魅似乎受到了惊吓, 露在水面的上半身正抑制不住的轻微颤抖着,像极了秋雨霏霏时被雨水浸润过的那朵娇花。
颤颤巍巍, 楚楚可怜。
冥焱唇角扬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弧度:“魔君不必害怕,本君可不是那些乘人之危的宵小之徒。”
死变态又在阴阳怪气了!容黎咂摸出冥焱这是在骂他伪君子!于是他怒火中烧,可苦于理亏力亏,只能哑巴吞黄连,碎牙肚里咽!
或许是水泡的久了,亦或许是又气又急,容黎的眼眸红中带润,他眼尾梢儿本就狭长,此刻竟然无端端的生出了几分怜媚。
怜媚之余,容黎扬起倔强的脸,他咬牙切齿嘲讽道:“阵中一吻帝君不也得了趣嘛?”
不提则已,一提恼人。冥焱眉宇微皱,表情出现裂痕:“情非得已罢了。”
容黎冷笑道:“呵呵,我看是情不自抑吧,帝君的舌头倒也十分灵活呢。”
此言一出,冥焱沉默。若说先前失忆时,自己的种种行为皆是容黎误导的结果。但如今细细回味,阵中强吻时自己从起初的被动无措,到最后片刻间的茫然迎合,他心中似乎确实曾生出了些许不该出现的意乱情迷。
冥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容黎倔强的薄唇,记忆里这两片唇瓣柔软炙热润如青玉,触感甚好……
冥焱忙阖上双眼,心中默念清心咒。
春梦了无痕,梦中种种,做不得数。
两人僵持之际,殷明远疾旋而来,他手握银剑穿透水雾直冲冥焱心门,眼看着就要得逞之际,一股强大的神力将殷明远连人带剑暴击了出去,殷明远整个人被狠狠砸在石墙上,而后他滚落在地呕出一大口鲜血。
殷明远的佩剑断成了三块废铁,它们被尽数插在石墙上早已散了灵气。
“这……这不可能……”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殷明远狼狈的爬起身,他满脸惊慌的看着冥焱,“这根本就不会是普通人应该拥有的力量!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容黎爬上岸抖了抖身上的腐水,然后他走到裴清墨身边将人扶起。两道剑气袭来,困住裴清墨的铁链瞬间化为齑粉。
容黎拍了拍裴清墨的肩膀:“虽说我的好日子是到头了,但你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百年冤屈有处申诉了。”
种种变故已让裴清墨失了神智,他已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宛如行尸走肉般木然看着容黎。
“你是谁!你们到底是谁!”殷明远依旧叫嚣着。
冥焱神情冷肃,漠然道:“吾乃天道。”
“天道?”殷明远阴啐道,“狗屁的天道!这世间天道不外乎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而我就是强者胜者,违逆我的通通该死!”
说话间,殷明远手结咒印,一道蛛纹血符自指尖弹出并不断蔓延扩散,很快就将整座水牢笼住,即便如此血符依旧还在扩大,自水牢为中心朝四面八方蔓延出去。
裴清墨瞬间回神,他崩溃大喊:“寂杀咒!快拦住他!他想让清虚门上下一同为他陪葬!”
殷明远森笑道:“一个门派陪葬算得了什么本事?我要的是整个清虚镇一同祭我!!!”
裴清墨瞋目裂眦,他两指并拢作剑,作势就要冲向已然疯狂的殷明远,而容黎却将他拦腰截住。
容黎:“别担心。九重天的战神在此,岂能容他为所欲为。”
“战神?”裴清墨不确定的反问,“莫非是奉元帝尊,冥焱帝君!”
容黎点了点头:“是他。”
满目的绝望瞬间迸发出勃勃生机,裴清墨推开容黎奔向冥焱,而后他一脸虔诚的撩衣跪地:“帝尊在上!我本是清虚第九代掌门,生前因心生孽障枉顾人伦,死后受妖邪蛊惑犯下杀孽。今日种种祸端皆由我而生因我而起,我自愿堕入阿鼻地狱受尽极刑,刑终后魂飞魄散六界不存!只求帝尊神威降世,肃清奸邪,还人间正道!”
殷明远彻底疯狂,他嘶喊道:“哈哈哈……帝尊?什么狗屁帝尊!我知道了,裴贱人你定是还在设计蒙骗我!原来你身上那个鬼东西也是你用来设计蒙骗我的幌子!裴贱人我告诉你!今日若不是你死我活,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血符由亮红逐渐过度成暗红,待符咒成功变为墨黑之时,符咒所到之处将寸草不生生灵涂炭。
容黎则抱胸立于一旁,他一直在思索该怎么拿到殷明远天识中的水元珠。
容黎追问醉影:“你可知怎么拿回水元珠?”
醉影懒洋洋道:“简单啊,殷明远一死,水元珠自己就从他的天识中脱落出来了。”
容黎愤懑不满道:“那岂不是将水元珠直接拱手让给冥焱了?”
醉影胸有成竹道:“那倒不会。弑天是什么人物,他为避免天族夺珠,早就耗费修为将五元珠的煞气锁于珠内。五元珠一旦脱离宿主,便成为一颗颗再普通不过的水晶珠子罢了,想必不会引起那位战神的注意。”
一时间雨过天晴,容黎心花怒放:“别说!弑天魔祖心机绝了!你说这样的人物怎么会被冥焱这个死变态给杀了?”
醉影:“你也说他是个死变态喽,变态终究有他的过人之处。再说为了炼珠,弑天消耗了太多魔力,最终自然是力不如人了。”
容黎疑惑不解:“弑天修为如此强大,又何须炼珠铤而走险?直接艹上九重天教他们做仙不就得了!”
醉影:“世间生灵皆有软肋,弑天再强大也有他的心魔,心魔不除终归留有隐患,他炼珠就是为了铲除心魔。”
容黎好奇道:“他的心魔是什么?”
醉影:“我是剑灵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他的心魔是什么。”
既然知道了取回水元珠的方法,容黎自然乐得坐享其成,他嚷声催促冥焱:“箭在弦上帝君就别再端着了,快快动手解决了那厮,也好换得这清虚镇的一方太平。”
冥焱依旧没有动手,他静静地睥睨着殷明远,目光冷傲似隆冬寒霜酝酿着暗涌的杀意。
眼看着血符过度成酱紫色,裴清墨脸色苍白心急如焚:“帝尊!就快要来不及了!”
“哈哈哈哈哈……”殷明远仰头大笑,他面目扭曲猖狂得意道,“没错!来不及了!很快你们就会通通成为我的手下亡魂!!!”
殷明远都他娘这么挑衅了,死变态竟还能沉得住气?容黎不解地看向冥焱,着实摸不透他的葫芦里到底藏着什么鬼心思。
血符颜色逐渐加深,就在它完全沦为墨色的前一瞬,冥焱突然收起轩辕剑背在身后,而后单手疾速捏了个七星八卦阵。
“七星镇彩,光照玄冥!”
七星八卦阵像一道闪电直击血符中心点,刹那间金光爆闪水柱冲天,一声“轰隆”巨响后水牢牢顶不翼而飞,阴暗潮湿的水牢终于见了天日。
容黎眯眼片刻才逐渐适应了强烈的光线,他迫不及待地看向殷明远的位置,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殷明远竟好端端的站在原地,就似乎方才的巨大爆破对他毫无影响一般。
只不过,还是有不同的……
殷明远回过神,他扭了扭脖子,五官抽搐嘴唇颤抖的讥讽道:“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我没事哈哈哈……我真的没事哈哈哈哈……它没有骗我!我死不了哈哈哈……狗屁帝君!你毁了我的血符又如何?你毁一次我布一次,我不死不灭你能奈我何!”
冥焱依旧端着他战神的高姿态,眼神无波表情漠然的看着殷明远就宛如看着一只正在跳脚的跳蚤。
“那可说不准。”容黎抱胸好整以暇的笑道,“有些时候活着可比死了更叫人难受。”
殷明远阴毒的眼神射向容黎,恶狠狠的狂吠道:“贱人!你什么意思!”
方才的爆破将殷明远的一段残剑击飞至容黎脚下,容黎抿唇一笑拔出醉影在空中划出一道虹影,残剑便被醉影剑的剑尖挑起划了一道弧线飞落在殷明远的身前。
容黎挑了挑眉又指了指殷明远脚边的残剑笑道:“喏~你自己仔细瞧瞧吧。”
殷明远低头的瞬间兀自僵住,紧接着陡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啊————!!!这是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他边吼边徒手撕破了自己的前襟,然而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皆已被蛛网纹路所覆盖。
冥焱冷声道:“天道轮回,孽果自受。殷明远你可知错?”
殷明远的确毫发无伤,但他遭到了蛛纹血符的反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便是冥焱的真正用意。
蛛纹血符反噬者,死时会精血尽失、骨肉分离,死后则魂魄尽碎、天地不寻。
而反噬全程,反噬者都会感受到究极的痛苦,直到魂飞魄散的前一秒都不会有任何解脱的希望。
永无止境的恐惧……
永无止境的痛苦……
反噬的过程由生到死或许只在一瞬之间,但反噬者所经历的痛苦却是漫长如万年。
“错!我为何要知错!都是他裴清墨的错!若不是他收徒不公!若不是他对我不公!我又何至于此!”
“是他裴清墨造的孽!都是他这个贱人误我一生————!!!”
裴清墨满脸愁苦,摇着头叹息道:“你执念太深业障太重,即便是认我为师,也未必会坚守正道。”
反噬似乎已经开始起作用,殷明远的身体逐渐呈现出枯木状,精血从他七窍中蜿蜒流出。
死亡的恐惧肉身的痛苦使得殷明远宛如困兽般嘶声哀嚎,不多时他便倒地不起,只能不断地翻滚扭动,骨肉慢慢分离使他像具枯皮袋子般从扭动变为蠕动,凄厉的声音也慢慢变成了干瘪嘶哑的哀鸣声。
片刻后,哀鸣声停,地面只留下一副人皮囊子和一套清虚门的掌门常服。
容黎见状恨不能立刻上前翻动尸物寻找水元珠,但又怕打草惊蛇引起冥焱的注意。正一筹莫展间,他蓦然瞥见裴清墨竟朝着那摊尸物走去。
容黎焦急喊道:“裴清墨你做什么!”
裴清墨脚步一顿,而后叹息道:“殷明远固然有罪,但清虚掌门服饰不该受辱,就让我以先掌门的身份殓了这件衣服吧。”
冥焱点头应允。
容黎则屁颠屁颠跟上裴清墨:“殷明远生前阴险狡诈,死后怕也不安生,我陪你收衣比较妥帖。”
冥焱沉声提醒:“殷明远已魂魄不存,魔君怕是多虑了。”
容黎扭头呛道:“殷明远生前曾数次辱骂本君,本君就是要鞭皮以泻心头之恨!”
当容黎用醉影仔仔细细翻找人皮的时候,醉影火冒三丈开启了骂骂咧咧模式:“死容黎你混蛋!敢用你奶奶我来翻臭虫皮,你不嫌恶心我还嫌反胃呐!不就是找水元珠吗?你右转迈三步,就在那堆乱石里。”
容黎豁然开朗:“对呀!我竟忘了你能感应得到!”他按照醉影的指示,果真在乱石堆下发现了那颗泛着青光的水元珠。
容黎迫不及待的去拿珠子,就在他手指刚刚触及珠体的一瞬间,眼前景象突然变幻莫测。
月上柳梢,花灯如昼。
上元节热闹的集市上多为才子佳人结伴同游,目及之处灯火璀璨美不胜收。
然而,成双成对的人群中却有两人格外惹人注目。
一人身着白衣,温润俊雅如九天谪仙。
一人身着黑衣,刚毅英俊似人间英豪。
虽为同性,却莫名相配。
路过的单身少女见到两人皆芳心涌动,主动上前将手中的桃花赠予两人。
桃花,主姻缘。
桃花赠予,吾心悦你。
而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裴清墨与谢君逸师徒。
容黎顿悟,他正通过水元珠窥探到了裴清墨生前的记忆。
一路上,裴清墨为人和善,少女赠花他一一接下,不多时他怀中便抱满了桃花。
谢君逸则不同,他面目冷硬,少女有心赠花却不敢轻易上前,偶尔有一二胆大少女硬着头皮赠花他也不收,一路下来他怀中竟无一枝桃花。
裴清墨涉世未深,又情窦未开,不知桃花深意,他颇有些难为情的询问谢君逸:“你我同行,为何为师桃花满怀?”
谢君逸眉心微皱,似有些气恼道:“师父容貌倾城,鲜花自然赠美人。”
闻言裴清墨佯装气恼:“这样跟师父说话,君逸可是坏了规矩。”
谢君逸连忙低头认错:“弟子失言,还请师父责罚!”
“罢了罢了。”裴清墨粲然笑道,“今日过节百无禁忌,为师就不罚你了。只不过这容貌的确误事……”裴清墨略一思索,捏了个伪面法决便瞬间换了另一幅相貌。
可当容黎看清楚裴清墨的伪面时,他竟一时间瞪大了双眼内心如惊涛骇浪般汹涌澎湃。
这张脸,容黎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