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很暗,只有一丝光亮从窗帘的边缘透进来,在墙上抹了一道浅黄色的影子。

  裴柠是被渴醒的。

  他缓缓睁开眼,望了天花板好一会,身体才渐渐恢复知觉。

  喉咙又干又疼,肩膀好酸,背也好疼。腰悬空了太久,翻身时酸软得厉害,两条腿恨不得动一下就直打颤,某个部位的难受程度自然就更不用提。

  裴柠视线移动,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他胳膊一点点蹭过去,手背和床单接触的地方没什么温度,证明人已经走一会儿了。

  裴柠费力地支起来,去够床头的手机。

  屏幕亮起来,显示已经是下午五点。

  他作为新晋老板,连续多日守在岗位,现在拜傅沉延所赐,一休就休了个大的。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响动,有人走了进来。

  罪魁祸首傅某见到他一顿:“醒了?”

  “嗯。”

  裴柠想回话,然而一张嘴,反而被沙哑的嗓子吓了一跳。

  好在傅沉延及时理解了,不必再开口,温水已经端到了面前。

  裴柠捧着杯子一口气喝干,才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归回原位。

  “怎么样,难受吗?”傅沉延问。

  他不提还好,一说起来,裴柠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怨起来。

  “你说呢?”他声音依然有点哑。

  傅沉延:“让你别哭了省点力气,你不听。”

  闻言,裴柠气得把杯子狠狠怼回他手里。

  “我让你轻点,让你别弄了,让你停下,你哪句听了?”

  他哑着声音控诉,再加上这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傅沉延迟疑片刻,选择闭嘴。

  裴柠不想搭理他,拿手机看消息。

  通话记录里,有个今早吴帆打来的电话,显示已接通,通话时长32秒。

  裴柠点开看了又看,那会他应该在睡觉才是。

  “你助理电话是我接的。”

  傅沉延主动交代:“这两天你都不用去公司了。”

  裴柠翻回到微信,见吴帆把今天有项目的组工作进度做了汇总,几分钟前刚发给自己。

  公司大群里则一切正常。

  裴柠突然想到什么,他抬头:“那你什么时候醒的?”

  傅沉延:“他打电话的时候。”

  裴柠回忆了下时间,震惊:“这么早?”

  傅沉延沉默了一下。

  他是醒了,但是起来的同时,也发觉怀里的人又软又热,乖乖贴着他,十分好抱。引以为傲的意志力瞬间被瓦解,他果断放下手机,又闭上了眼睛。

  傅沉延干脆转移话题道:“去洗漱,我先下楼,等会儿吃饭。”

  裴柠独自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去了浴室。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得他直接呆住。

  脖颈、肩膀和锁骨处都布瞒了斑斑痕迹,胸前两粒红得异常,一碰就疼,应该破了皮,腰上和大腿都被掐出来的指痕,块块淤青落在原本白皙光洁的皮肤,格外显眼。

  裴柠凑近了镜子,发现自己眼睛哭肿了,嘴唇也被咬破了,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像是刚被抓走虐待了一般。

  但是尽管到处都酸疼无比,下身后面却没有难受。

  隐约能想起昨晚——或者说今天凌晨,结束以后,傅沉延抱着他清理过。

  ……勉强算他干了一件人事。

  虽然是晚餐时间,傅沉延点的饭却更接近早餐。

  裴柠的位置上放着南瓜粥和几样清淡的菜,带辣油的、沾荤腥的基本全在傅沉延一边。

  裴柠吃了两口凉拌藕,目光就落到远处的酸辣鸡片上。可惜每次筷子刚一伸出去,都会被傅沉延眼疾手快的拦截。

  他馋得眼巴巴的,但考虑到身体状况,还是没让他吃辣和油腻。

  傅沉延给他夹了只虾饺,哄道:“等会让人给你送蛋糕吃。”

  裴柠这才别扭地喝了勺粥。

  吃完以后,傅沉延简单收拾餐桌,裴柠跑去了花房。

  这段时间忙,一直是陈姨过来打扫的时候顺便照顾,现在他终于自己空出时间来,能慢悠悠坐在藤椅上给它们修剪枝叶。

  傅沉延说话算话,除了他常吃的那家青提蛋糕外,还买了点其他裴柠喜欢的零食。

  两人一起窝在家庭影音室,找了部电影看。

  别墅的功能房其实很多,只是裴柠先前处于友情合作阶段,除了一楼的公共区域,就只回自己的房间,连三楼都很少去。

  不过没关系,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探索。

  裴柠陷在沙发里,背后是柔软的靠枕,头枕着傅沉延,抱着零食袋子昏昏欲睡。

  上一次这样懒散的休息,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手里蓦地一空,是傅沉延把袋子抽走了。

  然后他又吻了上来。

  裴柠微微扬起下巴回应,动作又轻又缓,温热的气息扑在脸颊上,似乎单纯的唇齿相接都能持续很久。

  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雪,凛冽的冬日里,两人难得都放下工作,在家里消磨时间。

  第一次做得太惨烈,裴柠身体还没好,傅沉延就抱着他接吻。从厨房的岛台到地下酒窖,再到露天泳池,裴柠像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到处都是两人亲昵的身影。

  往常裴柠一个人的时候,就算是休假也会时不时关注下进度,现在一连几天,懈怠到电脑都不打开。

  谈恋爱果然影响工作。

  回公司时,裴柠甚至花了几分钟,才重新适应角色。

  林群松的财产已经陆续全部转到到裴柠名下,端悦的规模也逐渐像大公司看齐,裴柠一跃成为新贵,合作雪花一样纷飞而至。

  但裴柠心态很稳,一步一步踏实处理。

  周末之前,他抽空去看了一趟林群松。

  老爷子躺在阳台上听戏,见裴柠来了嘴上没说什么,转头却吩咐齐叔留他吃晚饭。

  林群松看他好一会儿,问:“你和傅家那小孩,是怎么到一起的?”

  裴柠没想到他突然这么问,思考了几秒,才搬出当初应付傅家人那套说辞,说他们是拍卖会认识的。

  林群松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

  末了,他才道:“那小孩看着怪精的,你别吃亏就行。”

  裴柠笑了下,安慰道:“不会的,您还不信我吗。”

  从前他们有协议约束时,但现在他有事业也有资本,足够让他抽身而出了。

  更何况,他相信和傅沉延不会走到那一步。

  不过,林群松这么一说,他倒是记起来了。

  他们当初签的那份协议,还有一张在自己手上。

  离开林宅后,裴柠没回家,而是转道去了盛华。

  算起来,傅沉延送他的次数不少,但是盛华他却几乎没去过。

  哦不对,去过一次,找那个学长韩修齐的时候,最后被傅沉延领走了,还听了他的表白。

  他跟前台提了名字,不消片刻,秘书于嘉就下来接他。

  “傅总在开会,我带您去楼上等。”

  办公室暖气很足,裴柠脱掉羽绒服外套,里面是一件奶白色的绒绒毛衣。

  于嘉说快结束了,他就没有坐傅沉延的位置,而是站在一边等他。

  傅沉延进办公室时,看到的就是椅在桌前的漂亮青年。

  “怎么来这了?”

  傅沉延坐下的同时,直接把人搂过来。

  裴柠笑了笑:“接你下班。”

  傅沉延挑了下眉,没说话。

  裴柠见状,道:“怎么,不愿意啊?那我走了。”

  他作势要起身,却被傅沉延一把拽住跌回了怀里。

  这个姿势无意中碰到了后腰的痒痒肉,裴柠顿时叫了起来,蹭来拧去的想要挣脱,然而傅沉延以为他要跑,反把他抱得更紧。

  两人又笑又闹,在办公室里毫无形象地折腾起来。

  以至于两人停下来喘息时,才发现敲门声已经持续了好几下。裴柠一滞,傅沉延也愣了片刻:“应该是于嘉。”

  他刚扬声说等等再来,然而门已经开了。

  “沉延,怎么没…”温紫竹推开门后,站在原地愣住了。

  她一眼看到里面叠坐着的两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裴柠光速起身:“伯母。”

  傅沉延也整了下歪掉的领带,轻咳道:“妈。”

  两人明明年纪都不小了,却活像是早恋被抓现行的中学生。

  温紫竹挤出个笑容来,应了一声。

  傅沉延:“您怎么来了?”

  温紫竹看了眼裴柠,一时语塞。

  傅沉延起身过来,领她到沙发坐下,温紫竹才反复打量他们半天。

  “还不是听说你们离婚了!沉延这些天又没个动静,我当然得过来看看。”

  傅沉延轻咳一声,挑着好说明的,简单解释了一下缘由。

  温紫竹点头:“这样啊。”

  她又看向裴柠,“小柠家里的事都解决了吗?有需要的就说,千万别自己瞒着。”

  裴柠笑笑:“知道了,谢谢伯母。”

  门口又有脚步声,这回是于嘉过来,说有董事临时要见傅沉延。

  他离开后,办公室里只剩下了裴柠和温紫竹。

  温紫竹招呼裴柠坐到她身边,又问了好一会儿,确认了裴柠和傅沉延真的没事,才放下心来。

  “沉延很喜欢你,这些感情的慰籍我给不了他,所以才格外希望你们好好在一起。”

  裴柠:“放心吧伯母,我们没事。”

  谁知温紫竹却定定看了他一会,忽然道:“小柠,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担心?”

  裴柠一愣。

  温紫竹见状,却更加笃定了:“让我猜一猜,你是怕和沉延以后的感情会变淡,最终成了我和他父亲这样的结局,是吗?”

  裴柠安静了好一会,才故作轻松道:“未来的事情又说不准。”

  林菁和裴任的先例,他对感情天然就有回避。

  当然傅沉延和裴任不一样,但他们的开始与旁人不同,傅沉延背后又是难以撼动的地位,裴柠难免会有不安。

  他总想保持理智,希望能有及时抽身而出的余地。潜在意识一直回避着,不想去处理那份协议

  但一起经过这么多,他也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理智早就已经摇摇欲坠。

  温紫竹笑了下,没说什么,而是突然道:“沉延和你提过,我跟他爸爸的事吗?”

  裴柠摇了摇头。

  “你看我和他爸爸,关系很差对吧。但我们年轻的时候也好过。”温紫竹道,“说起来都快没人信了,我们是联姻,但也是出于爱情的联姻。”

  二十一岁的温紫竹美丽活泼,画笔下的世界也灵动又鲜活,就那么闯进了傅竞山心里。

  两人的家庭是强强联合,自然获得支持,没多久就喜结连理。

  可惜好景不长。两人对彼此并不算了解,婚后才发现,温紫竹天性浪漫,喜欢把情感寄托在生活里,傅竞山为人却有些刻板,永远以利益为重,荷尔蒙带来的吸引力褪去,漫长的岁月才拉开序幕。

  所以才有后来温紫竹一心分开,傅竞山不管不问,乃至于殃及了下一代。

  “但我其实不后悔。”温紫竹道,“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浑身都像过电一样,连路都不会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见钟情带来的吸引力太强,我和他在一起,就好像世界都失去颜色了。我相信,至少当时他也是爱我的,那种眼神做不得假。他看我的时候很专注,甚至叫人头皮发麻。”

  温紫竹声音清泠,仿佛听者都能感受到她激烈情感的余韵。

  裴柠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段爱情不完美,我不否认它的结局很糟糕,我用了很长时间才走出来。但它也确实滋养过我。”

  温紫竹笑了下:“我的婚姻在世俗看来很失败,但那段时间里,我画出的作品是我后来再也没办法复刻的。我现在有足够的精力出门旅行,在风景美的地方短住,举办画展参加艺术沙龙,不也过得很好吗?婚姻只是我的一部分,它也只占这一部分就够了。”

  她问裴柠:“你喜欢沉延吗?”

  裴柠沉默良久,坦诚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好感受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人生无非就是感受和经历组成的,结婚也不过是种体验而已。你的担心很正常。但是小柠,没必要看得那么重。”

  温紫竹最后道:“与其惴惴不安,不如就放宽心和他在一起。你们相处的时间比我们更长,也更了解彼此,知道什么最合适。退一万步讲,和喜欢的人结婚这点,已经是很多人求不来的了。”

  温紫竹先前一直是温柔又忧郁的模样,又因为对傅沉延的疏漏的弥补,言语间始终是小心翼翼的。

  而直到现在,裴柠才感受到她内心的自由和热烈,也难怪傅沉延愿意跟她和解。

  “我知道了。”裴柠道,“谢谢您,伯母。”

  温紫竹笑着逗他:“还叫我伯母?”

  裴柠瞬间赧然。

  确认“离婚”的缘由后,温紫竹就离开了,傅沉延见完董事,带着裴柠回家。

  傅沉延:“我走以后,她跟你说什么了?”

  “讲了她和伯父以前的事。”裴柠忍不住问,“你说伯父这些年后悔过吗?”

  傅沉延看了他片刻,忽然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开口:“你很关心他?”

  裴柠:“?”

  裴柠大为震惊:“这你也要吃醋?”

  傅沉延:“没办法,你总让人不放心。”

  裴柠思路已经完全被带偏,他好气又好笑:“怎么就不放心了?”

  傅沉延还真煞有其事:“今早我送你,那个和你一起进去的客户握你手至少有十秒,你也不知道让他松开。刚才在楼上,你还对着于嘉笑了两次,你以前都只笑一次。”

  裴柠:“傅沉延,你今年过完生日都三十一了。”

  傅沉延理直气壮:“所以我老婆对别人笑,我就要坦然接受了?”

  裴柠被他气得无语,又因为前半句的称呼悄然红了耳朵。

  傅沉延说出来后,终于舒坦了一点,他正低头系安全带,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忽然伸过来,扯住了他的领带。

  下一瞬,裴柠的唇印了上来。

  “但是只亲你。”

  傅沉延当即反客为主,扣着他的后脑吻了半晌。

  放开时,裴柠的喘息声落在耳边:“我记得你书房有碎纸机?”

  傅沉延不明所以,“嗯”了一声,“怎么了?”

  裴柠勾着唇:“回去再说。”

  作者有话说:

  柠柠回家以后,把协议找出来,当着两人面扔进碎纸机里

  傅某:暗喜

  柠柠扔完就走了,殊不知傅某嫌碎纸也能看出字,又捡出来给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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