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楼的小茶室被临时征用,傅沉延和韩修齐隔着木桌大眼瞪小眼,裴柠一个人缩在侧面的单人沙发,十分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傅沉延想必是嫌丢脸,直接把两人带进了屋内。
“傅总,咱们这是?”
韩修齐有点懵。
“你刚才说什么?”傅沉延耐着性子,“重复一遍。”
韩修齐愣愣看了裴柠一眼:“可,我刚才的话是说给柠柠的。”
他说“柠柠”两个字的时候,傅沉延突然看向裴柠,唇间溢出一点哼声,哂笑似的。
“我知道。”
韩修齐咽了下口水,傅沉延和他八竿子打不着,怎么突然问这个?
莫不是……很赏识他?所以借着询问情感生活关心他?
难怪!
傅沉延想必通过方才的了解,很看好他。但自己并没像其他人一样在散场之后围过去,而是来接上楼的裴柠,恰好裴柠还是个生面孔。所以傅总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展示对他的看重。
韩修齐想通以后,顿觉神清气爽,笑容都深了几分。
职场情场皆收获颇丰,这一趟堰江,果然来对了。
“傅总,是这样的。”韩修齐坐直了身体,开始缓缓道来。
“我和裴柠,就是旁边这位。我们大学的时候本来感情很好,但是因为一点意外没能在一起。我也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竟然还能有缘分遇到。”
裴柠忍不住辩解:“我们没…”
话没出口,就被傅沉延截断:“韩先生,如果我刚才没听错,你说你答应他,所以主动的是他?”
但凡拉进来走廊里任何一个人,都能听出来,这个提问的角度完全不像出于关心。而且再赏识的下属,傅沉延也不可能过问这种事情。
可惜韩修齐沉浸在喜悦之中,没能品出言外之意。
“其实我有一点后悔。”韩修齐忽然说。
裴柠深吸一口气,冲过去堵住他嘴的念头达到了顶峰。
下一瞬,韩修齐有些爱怜地看向裴柠,“他以前追我的时候,我就该答应的,平白让他等了这么多年。”
这是傅沉延少有的,没能及时做出反应的时候。
他在害怕,害怕韩修齐说的是事实。
傅沉延婚前就调查过裴柠,知道对方的感情经历一片空白,但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还存在“没交往,但白月光”的情况。
虽然他完全看不出韩修齐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但他毕竟参与过裴柠的学生时代。
那是连他都没见过的一面。
傅沉延脸上连若有若无的讥笑都消失了,他唇角绷直,眼眸又沉又冷,漆黑如夜色,深暗似幽冥。
如果裴柠真的敢喜欢这个人……
“没必要。”就在这时,裴柠开了口。
他终于从懵掉的状态中挣扎出来,并且充分意识到,韩修齐的逻辑可能自始至终就与他不同。
甚至可以说是与常人不同。
“学长。”裴柠顿了一下,换了称呼,“韩修齐,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但我已经结婚了,我没有对你念念不忘,更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柠柠。”韩修齐说,“我知道,你为了保护自己,对外会说已婚。”
他一副了然的口吻,“放心吧,我都知道。”
太荒谬了,导致裴柠想笑:“你知道什么?”
“你和关煜说的时候我都听见了,他说‘亏你编得出来’,这难道还不够吗?”
他一直纠缠,韩修齐有点烦躁:“裴柠,你要是真想和我在一起,就别这时候闹脾气。”
闻言,裴柠倏地站了起来,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韩修齐,你听墙角也得听完再说,编造是指我提到的伴侣性格,而不是他本人,我的结婚对象是真实存在的人。而且你还误会了一件事,那天我没点时蔬是因为里面有我不吃的东西,和你没关系,谁记得住你吃什么?”
大概是没想到裴柠会突然发难,韩修齐傻在了原地,听到最后一句,脸上又觉得挂不住面子,下意识就想反驳。
然而裴柠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你刚才说,我们大学是因为意外没能在一起?”裴柠定定看着他。
对于韩修齐先跟他示好又冷落他这件事,他早就不生气了,只觉得好笑。
韩修齐眼神躲闪了片刻。
“明明是因为你害怕承认喜欢男人,所以临时交了个女朋友。”
裴柠平静的陈述事实,“不是吗?”
所以当裴柠懵懵懂懂的时候,韩修齐能一个劲的对他好。但是当裴柠意识到了,开始挑明关系,真的拿他当恋人看待,他反而却退缩,甚至放弃。
韩修齐瞬间脸涨得通红。
“你胡说什么?我,我当时还不喜欢男人!!”
“那你是受什么启发?总不可能快三十岁了,开始无师自通的喜欢同性吧?韩修齐,你当时就是喜欢我,但是你不敢承认。”
裴柠嘲讽一笑,字句掷地有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敢承认。”
“裴柠!!!”
韩修齐往日的风度和仪态尽数消失,裴柠这样公开的抖出来,简直让他颜面尽失!
他恼羞成怒,口不择言:“要不是看你皮相不错,你以为自己值得记这么久?怎么,真找个男人嫁了,就开始和我叫板了?他够格吗?”
裴柠聚会都没把人带来,想必对方也不是什么才能之辈。
兴许远远不如自己。
这样一想,韩修齐又恢复了些姿态,嗤笑一声:“恐怕他除了说喜欢你爱你这些废话,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吧。”
本以为狠狠奚落了对方,然而话音落下,空气却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裴柠沉默了几秒。
这些废话……他还真没说过。
“也没有。”裴柠委婉道,“他还是挺厉害的。”
韩修齐不信:“你敢让我见吗?”
“你已经见过了。”裴柠说。
他转头,看了眼从刚才起便一言不发的傅沉延,“介绍一下,傅沉延,我先生。”
韩修齐震惊:“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傅沉延终于开了口。
韩修齐大脑的运转好像停滞了。
在他看来,这个消息不亚于裴柠突然说,自己其实是女人,女扮男装了二十几年。
大概是一下超出接受能力,触发了某种保护机制,他眼里的一切都成了慢动作。
他看见裴柠略带紧张的表情,看见傅沉延缓缓站了起来,然后向他伸出手。
窒息感猛地从喉间传来。
傅沉延一把提起了他的领子!用一种近乎逼问的姿势,直视他的双眼。
猝不及防对上锐利又冷诮的目光,韩修齐心脏都在发沉。
“听好,只说一次。其实我应该感谢你。裴柠追你,对他是脑子不清醒,但对你,是你的荣幸;至于你没答应,是我的荣幸。”傅沉延每一个字都狠狠砸中韩修齐,砸得他头晕目眩。
“现在,收拾你的东西,然后滚回去。”
傅沉延深深看了他一眼,倨傲又轻蔑,“别让我再看见你。”
韩修齐胸膛重重起伏了两下,他自己拽着弄皱的领子,狼狈地跑出了茶室。
只剩下两个人,裴柠悬着的心终于回落了半寸,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傅沉延。”
闻言,傅沉延缓缓转过头,方才的冷戾消失,表情又恢复了一贯淡然。
让人看不出喜怒。
裴柠贴过来,有些焦急的解释:“我和韩修齐,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些年我们根本没有联系过,鬼知道他怎么突然想起我的…他”
“别提他。”傅沉延说道。
他浑身散发着低气压,裴柠讷讷应了一声。
傅沉延语气放缓了些,问:“怎么来的?”
裴柠:“开车。”
“晚饭吃过了吗?”
裴柠老老实实:“还没。”
傅沉延点头,随后动作很自然的扣住他的手腕,就朝外走。
大概是韩修齐搞出了什么动静,一出茶室,裴柠就感到四面八方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但是碍于傅沉延的威严,大家只敢用余光悄悄打量。
他忍不住面颊发红,手上挣了两下,却没挣脱。
傅沉延已经带着他进了专属电梯。
对方直接按下一楼,裴柠问:“我们去哪?”
傅沉延冷漠:“吃饭。”
裴柠:“不用,吴帆给我买晚饭了,出来得太匆忙没吃,回去热一下就好了。”
然而,傅沉延既没有给出回答,握住他的手也没有松开。
随后一路直奔他的车前,直接将他塞进了副驾。
“我们这是去哪?”裴柠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傅沉延的态度强硬又陌生,甚至让他本能的感到危险。
闻言,傅沉延仔细看了看他,随后,突然俯身过来,指腹在裴柠脸上摩挲了两下,入手又嫩又软,又因为天气有一点凉。
他的动作很轻,引来后者一阵战栗。
“到底谁允许你乱招人的?”傅沉延勾着唇,半玩笑半喟叹似的。
“真想给你关起来。”
一瞬间,裴柠蓦地瞪大眼睛,浑身都响起了紧急警报。
“你…你,”他睫毛颤抖着,“傅沉延,你还记得你在临海的客栈里说过什么吗?”
傅沉延知道他在怕什么,流畅地回答:“我们约定的暗号,是我和你解释。”
他看起来还算平静,裴柠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记得就好。”
裴柠开过来的时候,天色就暗沉沉的,在茶室待这一会,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雪。
薄薄一层积雪落在地上,车轮都打着滑。
傅沉延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直接冲了出去。
这一片是中心区域,远处林立的高楼边缘隐没在夜色里,里面大半还亮着灯,透过窗子,被切分成无数个明亮的小方块,车水马龙,繁华如织。
傅沉延握着方向盘,一次又一次飙过路牌提示的限速,发泄怒意一般横冲直撞,惹得身后鸣笛和抱怨声不断。
裴柠被他晃得头晕,紧紧握住安全带:“你慢点!”
“为什么不跟我说?”
傅沉延车速快得要命,竟然还能分出心思来问他!
“谁?韩修齐?”
裴柠因为他这副样子心惊胆战了一路,也恼了起来:“我已经说过了!根本没想到他是这种心思!”
傅沉延:“那你更应该交给我来想。”
裴柠:“所以呢?你还想听什么?听我大学是怎么追的他吗?”
傅沉延:“这是你人生的污点,你应该藏好。”
他猛打方向盘,车子即将驶上了江桥。
听出话里的嘲讽,裴柠更气不打一处来:
“傅先生,需要我提醒你吗?我们的婚前协议,白纸黑字,情感生活方面,甲方与乙方互不干涉!你不觉得你干涉得有点多吗?”
裴柠话音刚落,身体便因为惯性骤然前倾。
傅沉延猛地踩下刹车,停得太急,发动机都传来了摩擦声。
车子一头扎紧了急停带上,前盖整个进到了绿化带里。
傅沉延解开安全带,径直下了车。
冬日里的冷空气大口吸入鼻腔,再灌进肺里,浑身的血流像是都僵住了,大脑却分外的清醒。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裴柠跟了过来。
一路小跑,他微微喘着,唇色很淡,脸色也白得几近透明,他下巴缩进围巾里,衣服下摆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在满天飘雪的冬日里,像是一碰就会化掉。
“你在干嘛?你很不正常!”
互不干涉四个字,戳得他自己心口也生疼。
裴柠难受得厉害,声音都有些颤:“你到底在生什么气?你,是不是…”
吃醋了。
后半句没能说出口,化作呜咽,尽数吞了回去。
傅沉延低下头,吻住了他。
“我很正常。”傅沉延额头抵着他,轻声说,“没法对你保持理智,抱歉。”
作者有话说:
大家开车不要学小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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