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序依旧是抽签定的，顺序和上次差不多，裴柠是倒数第二个。
第一家的小公司负责人看起来紧张过头，讲话的过程中磕巴了两次。他看起来没什么信心，像是早就自我放弃了，时间也没用多久。
大约有个十分钟左右，就轮到了裴柠。
他今天穿了件浅咖色的衬衫，额前剪短的碎发也被吹得又软又蓬，给整个人干练的气质透出几分温和。
“品牌想转型又想续航，就要吸引年轻市场，因为听说清茉斋已经接洽过几家了，我们给的方案依旧是挑选年轻品牌做联动……，上次提到了预期利润，关于这一点，我们做了份持续到六个月以后的利润预测。我们依然坚持要把活动时间向后推，做充分的准备，后续带来的效益会更可观。”
屏幕上的PPT放到了末尾，座位里鸦雀无声，只有几声翻页的响动。
裴柠拿翻页器的手紧了紧。
“已经在接洽了？”最前排的一个人看着计划页，有些不解。
裴柠看了崔经理，后者主动接过话头：“之前做备选方案都时候询问过几家，对方都表示有意向，但后来…方案没进行下去。昨天我们又联系了一下，有两家表示如果近一周内能敲定，是可以的。”
提到方案没进行下去，魏总的表情微动。
他没提什么意见，只是问：“最后这个数，你们有多大把握？”
裴柠：“百分之七十。如果对方愿意合作周期长一点，还会更大。”
魏总点点头，不再说话。
BHE这回的出场的人是范阳，他今天打了发胶，几乎是从发丝精致到了皮鞋，上台前还不经意露了下昂贵的腕表。
看起来不像是去做汇报，倒像是要发表获奖感言。
不知是不是上次魏总给予肯定，让他们对自己的方案充满了信心，前期预算价格不仅没降，反而还增加了一些。
范阳道：“我们的计划，是先线上联动网红，然后再选择十个城市，在人流量大的商场里做线下鲜花快展…”
裴柠只听了五分钟就微微蹙了下眉。
范阳讲完以后，空气同样安静了一会。
这次没有人低头翻页，后排的两位高管互相看了一眼，表情都有些微妙。
过了片刻，魏总才开口：“前期投入怎么高了这么多？”
范阳解释道：“既然要做，当然要争取到最好的效果。”
魏总又问了几个，他都一一作答。
或许是见他反应不如上一次积极，范阳笑容有点挂不住，临下来前主动道：“魏总，长线嘛，我们或许考虑不了那么远，但眼下的利润，真金白银可是实打实的。”
“范总监。”吴帆骤然打断，“您这有点唯心了吧，第一步还没开始呢。别说金子银子了，钢镚也没见一个啊。”
他做出一个有点遗憾的表情，看起来像是真的很疑惑。
范阳笑容僵了下，依然维持着他的礼貌：“这是在讲预期，按照我们方案的计划，当然会有。”
吴帆：“哦，也就是眼下还没有。”
对面很轻的笑声传来。
小公司负责人没忍住，用文件捂住了嘴。
范阳：“你…”
“不好意思啊范总监。”裴柠及时揽过话头，他声调幽幽，嗓音像是浸了点凉意，“小吴有时候心直口快，说话也不怎么过脑，别跟他计较。”
三天前，范阳在走廊护着李心莹的话，现在裴柠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范阳的笑已经彻底消失，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隔着十几米的会议室，都能感到他的眼眶肌肉在用力。
然而上一次还无比活跃的包总，今天却一反常态的沉默，而前排那些平日较好的高管们，竟也没有人出来打圆场。
杵了半分钟，最后还是秘书上前把环节顺了下去。
这一轮，虽然汇报的人数变少了，但要做最终决定，因此，等待时间却会更长。
刚刚一口气说的话太多，裴柠拧开一瓶水，小口小口喝着。
蒋芸拿着方案文件逐字逐句的研究，时不时看眼手机，像是在跟人交流细节。吴帆正在打电话，从偶尔蹦出的称呼来看，应该是上一个客户。
都在各干各的，但看起来情绪还算平稳。
然而比起上一次的气定神闲，BHE几人状态就显得不太好。
又一次被秘书的客套话打发出来，李心莹细长的眉皱着，高跟鞋落到地上的声音都大了几分。
范阳就坐在身边，她凑过去，小声抱怨了两句，然而后者听得心不在焉，只敷衍的嗯了一声。
范阳手里的文件卷成纸筒，一下一下敲着长椅边沿。
“还没好？”
空调开着，李心莹却还嫌不够似的，还用文件扇了两下风：“说还在讨论。”
范阳鼻腔里重重呼出一口气，紧抿着嘴不说话。
他不经意朝左边看了一眼，身形修长的青年靠在另一处座椅上，手里拿着瓶水，弧形优美的下巴绷直了些，正凝神听助理说着什么。
裴柠也有小动作，他时不时会用指尖点瓶盖。但和范阳的烦躁不同，他更像是无意识的紧张。
两派人泾渭分明，小公司负责人坐在中间左瞧右瞧，被李心莹白了一眼后，老老实实耷拉下脑袋看自己的。
又过了一会，秘书终于走了出来。
她刚过来，会议室门口就传来动静，是一众高管们鱼贯而出。
其中个别人看到他们在外面，还礼貌性点点头。
包总和崔经理走在最后，范阳使了个眼色，可惜包总没有分给他眼神。大家互相看着，他也不好上前，只得作罢。
会议室只留下了魏总。
魏总审视的目光从他们三人身上逡巡而过，才慢慢开口：“这一次时间紧急，大家很辛苦，我们也都看在眼里。诸位的创意各有特色，都很好，可惜精力有限，只能择一。”
“考虑到成本因素，未来效益，以及与公司的适配性，经过商定，我们决定用端悦提供的方案。”
最先开口的是范阳，他几乎是听到“端悦”两个字就炸开了：“魏总，这是…”
魏总视线瞥过来，他板着脸，严肃中透着无形的压力。
范阳顿时头皮一麻，急道：“这是最终结果吗？董事会一致通过了？”
魏总当即皱了眉：“范总监慎言。方才出去那些人，难道是摆设吗？”
李心莹连忙说：“魏总，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有点惊讶。我们公司为了这个案子，前前后后没少忙，没想到会…”她咬了下唇，神色像是有点委屈。
魏总却亳不领情：“是吗？恕我直言，裴总监递上来的这一份，光是数据调研就比你们的详尽得多，还在结尾专做了一份市场发展报告。”
李心莹不可置信似的看了裴柠一眼，似乎是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咽了下。
“也感谢你们，给二位准备了新品的礼盒，算是一点心意。小张，带他们去取吧。”
魏总监吩咐完秘书，又转头对裴柠道：“裴总监，几位跟我来。”
这就是委婉的逐客令了。
裴柠冲着范阳微笑：“范总监，有缘再见了。”
“裴柠，你现在是有人撑腰，敢叫板了？”范阳怒火攻心，口不择言。
左右也拿不到项目了，他干脆无视了魏总等人的神色。
“是又怎么样？”裴柠轻轻道，“很嫉妒？你也可以呀。”
“你他妈…！”范阳面色狰狞，像是有些气急败坏。
裴柠作出人畜无害的模样，却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哦，我忘了，范总监是可以，可惜对方不愿意。”
范阳猛地瞪大眼睛，青筋都突了出来，他死死盯着裴柠，整个人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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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之后，裴柠对于别人提到他的婚姻状况，心态已经很平。
和傅沉延结婚的事本来就不是秘密，人都有趋利性，看身份下菜碟再常见不过。就算他闭口不提也会受到影响，不如坦然承认。他做好该做的，至于外界如何评价，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当然，会遭到些议论是必然的。
因着范阳突然发疯，直到进了办公室，魏总落在裴柠身上那种似有若无的目光，才收了回去。
房间里已经有人在等着了，是崔楷。
见他们进门，他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和二人打了招呼。
“崔经理，坐。你们也坐，别客气。”魏总摆手。
崔楷从茶几上拿了一份合约递过来。
裴柠接过，却没急着看：“签合同之前，我还有一点细节想和魏总确认。”
魏总摊了摊手：“但说无妨。”
虽然方案已经交代得差不多，但是签合同前方方面面的细节都要照顾到，几人又就条款谈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完全定下来。
结束以后，魏总的眼神中多了些赞许之色：“老崔这些天跟我夸了好几遍，他的眼光果然没错。”
崔楷推了下眼镜：“裴总监年轻有为，这是有目共睹的。”
裴柠方才提出的很多条件，魏总都答应得很快，仿佛早就料到他会问一样。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看不明白，这些人怕是一开始就倾向于自己这一边。魏总和崔楷相互之间很熟稔，早就有心处理包总，这次刚好借了他的手。
不过他们开的报酬比预期高了很多，甚至加了利润分成，想来也是有补偿和安抚的心思。
裴柠礼貌地笑了下：“是魏总和崔经理愿意给这个机会。”
几人互相吹捧客套了一会，眼见时间差不多，崔楷想留他们吃晚饭，但裴柠婉拒了。
他连着几天没休息过，回去得补一觉。
毕竟接下来还有的忙。
崔楷一路将他们送到了公司门外，吴帆在后面抓耳挠腮的，最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他意有所指地问：“崔经理，后续接洽还是跟您吗？那包总那边…”
崔楷：“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
“包总和高层签的是对赌协议。”他平静道，“现在结果远没达到，他还有的急。新品这边，项目已经全权交给我，不用担心。”
这条消息算是解决了他们的沟通的问题，吴帆简直要喜形于色。
这一次回去的路上，三人神色都轻松了不少。
吴帆临走之前遇上了李心莹，他眉飞色舞地给蒋芸描述，对方看起来有多沮丧。
“绿灯了。”他讲得太投入，蒋芸不得不提醒。
“哦哦。”吴帆打了转向，啧啧道，“你是没看她那个表情，如丧考妣不过如此。”
蒋芸“噗嗤”笑了出来。
“输了还那么多屁话，这要是他们赢了，指不定什么样呢！”吴帆忿忿不平，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转头问坐在后排的裴柠。
“裴总监，那会你跟范阳，说的是什么意思啊？什么他可以，对方不愿意？”
裴柠原本在闭目养神，闻言眉间动了动。
“那个啊，很久之前的事了。”
当时裴柠接手端悦没多久，跟范阳争同一个客户。
那是一位家里资产颇为丰厚的女客户，几家公司都在争取合作的机会。眼看着希望渺茫，然而范阳在BHE刚有些起色，不愿意空手而归，于是就把注意打到了生意之外。
打听到客户偏爱二十出头的男生，范阳仗着自己长相过得去，想尽办法制造了几次偶遇。
原本客户都有点动心了，只是中途裴柠杀了出来。他就穿着再平常不过的衬衫西裤，将盛装打扮的范阳衬得黯淡无光。
整场下来，那位客户眼神就没从裴柠身上离开过，范阳的小心思白费得很彻底。
不过对方明显心思不纯，这个项目最后裴柠也没谈。
倒是范阳，因此记恨上了他。
所以范阳装得再人模狗样，裴柠也只会觉得好笑。
他当笑话似的讲给了两人听。
吴帆当即道：“卧槽，他还有这段呢？要我说，就该宣扬得人尽皆知，让他在BHE混不下去！”
裴柠：“当时没经验嘛。”
吴帆连嘲笑带讽刺，念念叨叨：“放心吧，他是这种人，歪心思就还有露出来的时候，迟早让人掀了老底！”
“不过上次奥博的项目他没拿下来，听说BHE的老总已经不太满意了，这次又失败，回去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蒋芸耸了耸肩。
又聊了一会，裴柠说：“这样吧，等会我把方案带回去，今天就不用回公司了。好好休息，明天再开始。”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先送蒋芸。”
吴帆：“好嘞！”
话音落下时刚好经过某个路口，裴柠原本散漫的视线忽然一凛：“先在这停一下！”
路口左转第二家是个甜点店，天色已经很晚了，店里依然有不少人在挑选。
这家店的味道和口碑都很好，只不过离公司很远，得特意绕路来才能买到。
压力大的时候就会想吃甜的，以前裴柠连续加班以后，就会自己开车过来。
排队结完账，裴柠的电话响了起来。
“准备回公司？”傅沉延的声音从听筒另一边响起。
问话有点突兀，但裴柠还是答道：“没有，准备回家。”
“你自己？”
“还有我助理和一个组长，先送他们。”
“跟我走吗？”
“嗯？？”
“抬头，往左边看。”
裴柠怀里抱着纸袋，下意识抬起头，傅沉延的车就停在马路对面，司机摇下车窗，冲他示意。
“过来吧。”傅沉延道。
吴帆送他还需要再拐一圈，而傅沉延和他目的地相同。
裴柠先回去敲了敲车窗，将其中一只袋子递进车里：“吴帆，你送她回去吧，我不用了。”
豪车突然停在身后，吴帆一早就注意到了，他挤眉弄眼：“是傅总吗？”
裴柠抿了下唇，在下属面前有点不好意思。
有公然八卦的机会，两个人眼睛都放着精光。
“谢谢裴总监，那我们先走了！”
“拜拜！”
他们启车离开，裴柠才轻吸了口气，走向马路另一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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