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延的窘迫没看成,裴柠自己逃也似的回了房间,最后几步楼梯走的堪称同手同脚。

  直到背影看不见,傅沉延才转过身,抬手从碗柜里找了只杯子,把煮过头的安神茶倒出来。

  客房没有配套的洗手间,裴柠只能去外间洗澡。他对着镜子气了半天没发挥好,再出来时,手机里不知何时多了条新的好友申请。

  对方昵称只有一个“傅”字,头像是从窗里拍的一弯月亮。

  裴柠没点通过,而是查了下傅沉延的手机号码,发现果然就是这个账号。

  他正对着手机发呆,敲门声响了起来。

  傅沉延就站在门口:“在做什么?”

  裴柠问:“有事吗?”

  傅沉延拿起手机示意,界面停留在好友申请上:“我发了申请,你还没通过。”

  裴柠哦了声,装模作样去拿起手机,不经意似的问:“怎么想起来这个了?”

  傅沉延道:“陈姨说,你怕打扰我不敢打电话,让我多注意着点你的信息。”

  裴柠心道难怪。

  要不是陈姨,傅沉延这种大忙人,怕是一时半会都未必能想到这种小事。

  不知是不是灯光色调的原因,傅沉延的面部表情比在餐厅里要柔和些,眉眼间的锋锐收敛了大半,正垂眸看着他。

  “协议…她不知道吧。”裴柠忽然道。

  能让彼此心知肚明的协议只有一个。

  “你没对外说过,知情人就只有我们两个。”傅沉延答,他想到什么,又道,“别让她知道。”

  “不会的。”

  陈姨对他来说不是一般的保姆,裴柠自然明白。

  “那个给你开车的助理也不知道?”

  “嗯。”

  “他不奇怪吗?毕竟你之前甚至不认识我。”

  傅沉延又笑了一下:“当然奇怪,但他不会多问。”

  他今晚笑的次数明显超标,这在无形之中,向裴柠释放了一种轻松随意的信号。

  裴柠微扬着头,揶揄道:“傅总的心思谁敢揣摩。”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看傅沉延的同时,傅沉延的眸光也落在他身上。

  黑眸幽深不见底,含了些不明的意味。

  裴柠刚洗过澡,往常蓬松翘起的几缕乖乖趴了下去,发尾也湿漉漉的。浴袍领口处露出大片细腻的肌肤,看起来柔软又居家。

  视线从他白到反光的脖颈移过,如果手指顺着锁骨的线条摩挲,他一定会忍不住瑟缩,甚至整个人都轻轻颤抖起来。

  傅沉延只觉头顶的吊灯亮得晃眼,晃得身体都在发热。

  “喏。”

  裴柠点了两下屏幕,通过他的申请,像给老师看作业一样,递过去举了几秒。

  领证快一周,他终于跟结婚对象在社交软件上添加了彼此的好友。

  咫尺的距离,傅沉延却根本没看屏幕上是什么,他的注意力全被那截雪白纤细的手腕吸引过去了。

  腕骨突出,手掌匀称,瓷白的皮肤下,青紫的毛细血管蜿蜒到了看不见的手机下方,搭在黑色手机壳上的手指则细而修长。

  傅沉延眯起眼,心头轻啧。打发奥博那些人还费这么大精力,难怪瘦成这样。

  两只还不够他一手握的。

  不知怎么,刚压下去的火又莫名烧了起来,他眸色沉了又沉。

  安神茶应该等凉一凉再喝的。

  -

  第二天上午,裴柠又和周词约见了一面,签合同的同时敲定时间,这周日就出发去临海。

  周词提前说,我这边暂时走不开,不过安排了另一个负责人,他会去接你们。

  裴柠本想早点回去,临下班前,吴帆突然表情纠结地走了进来。

  工位区最内侧是总裁办公室,只不过常年空着,大部分人也在裴柠的办公室就拐弯了。

  然而今日,总裁办公室的灯久违的亮了起来。

  裴柠站在门口做了个深呼吸,随后才抬手敲门。

  办公室每天都清扫,十分整洁。裴峰就坐在老板椅上,隔着几米的距离打量他。

  沙发上坐了另一个男人,见到他的一瞬间,裴柠险些没控制住表情。

  他无视了旁边的人,只对裴峰浅浅一颔首。礼貌道:“裴总。”

  裴峰笑眯眯的:“小柠来了,快坐。”

  “今天难得你爸爸也来了,晚上一起吃顿饭,好好聊一聊。”

  裴柠眼神都没转一下,当即道:“谢谢裴总。但我今晚还有事,有什么话就现在说吧。”

  不等裴峰说什么,坐着的男人便带着不满开口:“你这是什么态度?什么事那么忙?推三阻四的,还把不把我跟你大伯放在眼里?”

  裴峰忙道:“哎,你跟孩子生什么气。小柠现在都成家了,肯定也得考虑沉延那边,哪还能说走就走。”

  裴柠顿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沉延”指的是谁。

  他有点想笑。

  经裴峰一提,裴任更是重重在茶几一拍:“我还没提呢!裴柠,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跟家里说?”

  裴柠真的笑了一声:“哪个家?你们一家三口那个?”

  说罢不等裴任作出反应,继续道:“就算我不说,不也没影响你知道么?”

  裴任气得够呛,问道:“盛华傅总的事,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就做主?”

  裴柠抱着双臂,无视了后半句:“没什么可说的。”

  眼见二人又要针锋相对,裴峰打圆场:“好了。小柠,你爸爸也是担心才着急的。”

  “主要这之前也没听说过,你跟沉延怎么就走到一起了?是不是因为生意上的事?”

  裴柠反问道:“盛华和我们能有什么生意?”

  一旁的裴任扬声:“怎么没有?”

  他声音中裹着的恼怒不似作伪,裴柠便也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有一次。

  当年裴老爷子抓住机会打进市场,攒下第一笔财富。可惜儿子没一个中用的,从裴峰就开始逐渐走下坡路。

  这两年行业迭代速度快,营业额连年下滑,净利润负增长,现在已经完全被新兴品牌赶超。

  市场规模一缩再缩,和电商平台合作也晚别人一步,眼看着公司越来越不景气。

  大约两三年前,裴峰四处找人牵线搭桥,试图和盛华旗下的酒店促成合作。

  当然,结果是连傅沉延的面都没见着。

  裴柠沉默望着二人,忽然就明白了。

  难怪裴峰最开始那么上心,他不肯回裴家,他们就要来端悦堵自己。

  原来是裴峰曾经在傅沉延那挫过面子。

  裴柠几不可查地撇了下嘴。

  裴峰摆手,像是不在意道:“算了算了,这些既然过去了,也就无所谓了。你只要知道,你们现在已经结了婚,你就是盛华的总裁夫人!傅家也得有你一份。”

  “对了。”裴任坐直了些,看向裴柠,“你结婚证带着没?拿来给我看看。这东西很重要,一定得保管好。”

  裴柠蹙着眉,刚想开口,却听得裴任又道:“你大伯一直想和盛华合作,你给帮忙搭个线!他们家大业大,要是能照看家里的生意,还用得着我们去看人脸色”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少有的对裴柠和颜悦色:“这样吧,往后公司的事你少管点,还以你大伯为主。多去跟傅家那边走动,你背后还有林家在,不用怕他们欺负人。”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响在耳边,裴柠只觉得一阵头晕,胸口也窒息得厉害。

  他不合时宜的想起傅沉延来的那天。

  傅沉延强势又傲慢,这毫无疑问,但他大部分时候会让自己看起来涵养很好。

  如果裴柠当时出言打断,傅沉延一定会停下,至少会听自己说完话。

  他始终沉默着,直到对面两个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裴柠平静道:“林家就剩外公一个了,你是要让他一把年纪,出来和傅沉延对峙吗?”

  不等对方开口,裴柠继续道,“不过他也确实有经验,毕竟对你就是这样。”

  裴任恼火,把茶几拍得砰砰响:“我是你爸爸!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裴柠没答。

  每次提到母亲,裴任就跟引线湿透的爆竹似的,憋了一肚子火药,却只能用“父亲”的身份来压他。

  裴柠冷笑:“我说不是事实?”

  裴任暴跳如雷:“你…!”

  “小柠!”裴峰的语气严厉了些,“你爸爸是有过不对的地方,但他现在是设身处地为你考虑,何必还翻那些陈年旧账?”

  裴柠压抑着开口:“考虑什么?考虑我在傅家能卖多少钱吗?”

  “裴总。”裴柠尽量让自己冷静,“我的私事不劳二位费心。你们也别想着能打傅沉延的旗号,一旦出了事,我帮不了你们。”

  说罢,裴柠不再看他们,转身走向门外。

  “对了。”他握着门把手看向裴任,勾了下唇,脸上却满是寒意。

  “爸,恭喜啊,有新思路了。不如试试给自己标个价,怎么也算是傅沉延的岳父,说不定真有人要呢。”

  门被狠狠摔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上次和裴任见面还是在裴家老宅过年,他大年三十晚上推门进屋,一顿饭吃得极其敷衍。

  初一早上走的时候,裴任的脸色难看得不行。

  不过裴柠不在乎。

  自从母亲去世以后,他们父子二人这些年,心平气和说过的话加起来也没几句。

  直到进了电梯,裴柠才后知后觉靠在轿厢上,眼里的冷厉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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