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前。

  阎骁在灯光耀目的大厅里接收了自己被淘汰的消息,按照规定,出局后,参加节目录制时被收上去的手机和一些私人物品,都被节目组归还。

  手机再开机,剩下百分之三十的电量。

  一堆电话和消息进来,阎骁忽略不管,给经纪人王恒回了消息,又给曹金生打电话。

  曹金生提前得知了阎骁被淘汰的消息,突然看到来电显示,心里迟疑片刻,没想好措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

  “哥,生日快乐。”谁知阎骁开口来了这么一句,完全没提大厂的事。

  曹金生心里波动,闪过诧异,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声音沉稳地说:“谢谢。”

  印象中,弟弟曹远生从来不会记挂他生日。

  秘书送来一个精致礼盒,打开是个玉雕貔貅,不足人掌心大,玉石晶莹剔透,形状圆润饱满,品相非常不错。

  “从哪儿买的?”曹金生把玩着小摆件,仔细打量。

  “自己上鬼市淘的。”阎骁说,“那晚整个鬼市上最好的货,现在在你手上。”

  “你不是在大厂,哪里有时间?”

  曹金生真正想问却又没说出口的是,你有那个眼光能辨真伪?

  “中途大厂不是放了两回假吗,就出去逛了。”

  第一次放假是因为十五名练习生去拍综艺,其余人当天放假,当时阎骁回了曹家。

  第二次放假,阎骁带着沈意年去逛鬼市,两人淘了堆小玩意,其中最贵重的选来给曹金生当生日礼物。

  曹金生对阎骁说自己淘的这话半信半疑,猜测背后可能有行家帮忙挑选。

  阎骁笑得散漫,非常不要脸地说:“我就是行家啊。”

  他笑完引出下文:“哥,跟你说件事,上回林总说要找人修复那批银盘,他找到合适的人选了吗?”

  上次大厂放假,曹金生在家中宴客,其中有个姓林的朋友聊起家中祖传的银盘,因年代久远,破损严重,想找文物修复师帮忙看看。

  先不论银盘值不值钱,却是他家的老祖宗从北到南跨越大半张地图带来压箱底的,物件上寄托的是亲情与乡愁,难以论金钱。

  阎骁当时看过图片,判断年岁,大约是明代产物,确实是老古董了。

  他说能修,在场就没有相信的,以为说玩笑话。

  阎骁不以为意,他也只是那么一说,会对这件事印象深刻是因为林先生说自家存放银盘的地方正是大厂旁边的别墅。

  现在阎骁参加节目被淘汰后,想起这事,就想托曹金生再问问。

  曹金生问:“你来真的啊?”

  阎骁理所当然:“没开玩笑。”

  “什么时候学的手艺?”曹金生狐疑。

  “好多年了。”

  阎骁回答得模棱两可,反倒给了曹金生无限联想空间,曹远生与家里素来不亲近,高中时就去国外做了交换生,两三年没回家。回国后也不住家里,他有太多私人时间,要想瞒着家里人学点什么,也很正常,只是这些以前从未听他提过。

  见他语气认真,曹金生答应下来去替他问。

  “我不会冒然动人家老祖宗的东西,会先拿做旧的、不值钱的试手,到时候再看看效果,要是林总那边满意,我再开工。”阎骁说。

  曹金生转达了他的话,林总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文物修复师,颇有种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架势,同意了。

  跟阎骁加上联系方式,两人交流了一番,阎骁虽然还没看见实物,通过图片已经判断了银盘的损坏程度,需要预制一批软金属垫具,还有要用到的修复工具和材料。

  对方说他只管去置办,当然也就免不了谈到价格的问题,材料费,以及阎骁的人工费。

  阎骁说这个不急,就是要先借你的地方住住。

  于是他在练习生宿舍楼对面的别墅里开始准备修文物,干回老本行。

  ***

  再说蓝帽子陈稚在大厂蹲到半夜,没见阎骁出来,朋友劝她:“阿稚,太晚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陈稚没办法,捏了捏发麻的小腿,从地上站起来。

  背上的背包分量不轻,是今晚在公演现场给霸王CP应援的横幅和其他周边,陈稚给朋友们送了一些,剩下的不多。

  附近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还在营业,朋友说饿了,要去买吃的。

  风已经停了,夜晚的天空呈现出灰蓝色,便利店的灯光溢出落地窗。收银台前一个穿工作服的女性在刷手机,烤肠机里的滚轴缓慢转动,几根焦红烤肠泛着油光。

  陈稚在外面等朋友买完烤肠出来,手机上的约车软件显示出租车司机离她们越来越近,大约还有六七分钟抵达。

  她们边东西边等车。

  路的另一头有个胡子邋遢的男人朝这边过来,手上拿着酒瓶,非常大嗓门地打电话,听不清的方言里混着几句骂娘。

  男人明显要去便利店,酗酒后气味熏人,两个女孩下意识屏住呼吸。

  男人路过她们,浑浊的双目自上而下扫过。

  陈稚拉着朋友的手往旁边走,有意避开,男人没有推门进便利店,反而转身跟了上来。

  情况发生得太突然。

  男人扯住陈稚的胳膊想要动手动脚,陈稚浑身一颤,手机没拿稳啪地掉到地上,朋友发出尖叫。

  男人的力气很大,她们两个加起来也敌不过。

  挣扎中陈稚的背包从肩上拽落,她随手抓起什么,触感是一条冰冷的细长金属链,甩出去打中了男人的眼睛。

  对方发出一声惨叫,松开手捂住眼睛,陈稚和朋友得以逃脱。

  便利店的店员听见动静拨打了报警电话,网约车司机也来了,车头灯把周围照得亮如白昼,两个女孩得以脱身。

  警察来得很快,把人带去问话调查。

  陈稚坐在警察后座惊魂未定地给家里人打电话,手里紧紧攥着那根金属链,链子的另一头挂着霸王群里定制的金属徽章,是沈意年的头像。

  从警车上下去,男人仍捂着受伤的右眼在喊痛,另一只眼睛贼兮兮地张望。

  陈稚见状气愤地朝他扬起沈意年的金属徽章当武器,派出所楼前的一块宣传立牌突然倒了,直直地往男人脑袋上砸去。

  哐当巨响。

  旁边的警察半点事没有,不锈钢的立牌仿佛长了眼,专门冲男人脑门去的。

  陈稚和朋友看得目瞪口呆,甚至忘了害怕。

  等风波结束,陈稚跟朋友回忆起这不可思议的一晚,再看沈意年的金属徽章都觉得邪乎,“这就是咱们娱乐圈小鬼王的威力吗?”

  陈稚发了条微博,晒的是银链子上坠着的漂亮人物徽章。

  不少人问是不是新墙头。

  她回:“是保护神!!!”

  “转发这个小鬼王,什么变态妖魔鬼怪都让道。”

  ***

  林家那批银盘数量不少,大小不一,多数为平底缠枝莲纹,也有一些复杂的婴戏文,盘底和盘壁上凸起小儿蹴鞠、划船、放纸鸢的各种嬉戏场景,被多处折痕损坏了画面的连贯和美观。

  平常别墅内没有住人,如今几乎成了阎骁的工作室,他外出跑了多趟选购材料,中午和晚上的饭点回大厂,在外面打包食物,回来给沈意年开小灶。

  工作人员对这个已淘汰的练习生出现在大厂内见怪不怪,黎漾都没说什么,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地忽略了这件事。

  练习生们听说阎骁就住隔壁帮人修文物都很好奇,像南复这种,本来就跟阎骁比较熟的,围着多问了几句,最后不忘叮嘱阎骁下次带外卖进来别忘了他这个兄弟。

  果然下回阎骁给沈意年带外卖,就会多带几份,不过他给沈意年的那份总会单独留出来,与给旁人的不同。

  因为可以无条件地得到偏心纵容,沈意年逐渐变得任性,有时会开口跟向阎骁提要求,是他在训练之余无意间听某个练习生提到的海鲜餐或者小众料理,以前没吃过的东西,他会跟阎骁说想要尝尝。

  说出口的结果是他总能如愿。

  除了在唱跳训练上表现得没那么游刃有余,脱离练习生身份的阎骁,别的事情好像可以轻松办到。

  “明天中午还想吃什么?”阎骁主动问。

  吃了几天大餐后,沈意年说:“汉堡和可乐。”

  阎骁笑着问:“还有呢?”

  沈意年绞尽脑汁加了一样:“鸡翅。”

  他的头发剪短了,因为懒得自己扎头发,觉得麻烦,训练时间紧张的情况下不想花时间打理。

  大厂内的理发师很专业,头发剪短了,脸型和眉眼轮廓更清晰,一张白净俊秀的脸满是少年气,仰着脸跟阎骁说想吃汉堡的样子像一个中学生在对家长提要求。

  他的发质柔软,让人忍不住想揉,不像阎骁的摸上去是一手硬茬。

  阎骁揉了把他的头发,说:“可以。”

  这晚沈意年训练到凌晨两点多才回寝室,有的练习生再次通宵,大家在为了好的舞台表现效果倾尽全力。

  下半夜的宿舍楼走廊空旷而幽长,沈意年打开寝室门后,习惯性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灯光把他的脸庞映得苍白。

  跟阎骁同住时,长时间的训练后他们或许会随便说点什么,房间里有断续的、让人觉得宁静的声响。

  阎骁离开后,闲聊放松的时间变成了沈意年的独自发呆。

  他靠着椅背休息了几分钟,没有很累,也不困,拿起衣服去浴室洗澡。到了阳台才发现对面别墅还亮着灯。

  阳台上有一个非常奇怪的东西。

  沈意年拿起来看,是他傍晚吃过的全家桶,东西吃完了,留下的纸桶。底部穿洞,用一根线连接着另外一头。

  ——传声筒。

  沈意年此时是得到新玩具的小孩,新奇地拿起纸桶,竟然真能听到对面阎骁闷闷的说话声。

  他说:“沈意年,怎么还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