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吃完，嬴政被赵政勒令不许乱动，躺在床上休息。
他被叫醒有点迷糊，揉揉眼睛，后知后觉地发现肚子有点饿。
赵政早有准备，拿出药箱旁的另一个摞了几层的橙色保温盒，把饭菜一一摆放在案上：“吃吧。”
嬴政闻着这奇异的菜香，看着几道奇奇怪怪的菜，“后人太幸福了吧……这都是什么？”
赵政分别给他介绍完，赶在他惊讶赞叹之前，夹了一块排骨堵住他的嘴，“食不言。”
嬴政一开始老老实实点头吃饭，吃了一会儿，忍不住了，一阵夸夸夸。
赵政怕他太兴奋了乱动，找了点别的话题，聊起了今天被处理掉的女官。
嬴政一动脑子就安静了，咬着筷子想了想，道：“是不是她没被我宠幸，母亲觉得失望，所以给她罗织罪名，把她打进狱中？”
赵政道：“这是太后第一次送人到你这里，没成功，她当然不开心。这女官没成功，她不给些惩示，后面的人，还有几个会认真对待？不过，这女官死不足惜。”
嬴政知道他是有意要安慰自己那点愧疚感，点点头：“那，她死了，赵高应该不会有了吧。”
赵政也没谱，他听说过一些时空自动纠正的理论，大意就是，按照历史发展规律，某些事必然会发生，如果有外来力量干扰历史进程，时空会进行自我修正，发生一些别的事情，把历史摆正回原来的轨道。
比如王莽和刘秀两个人，就被一些调侃为穿越者和位面修正者。
到底存不存在这样一种力量，在冥冥中掌控着天地的棋局，没有人知道。
“没人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也有很多不同。但是，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陪你走完。”赵政摸摸他的头发，“你的人生还很长很长，我们可以慢慢走。”
嬴政积极地应下，吃饱了，收拾过后，拿出赵政前两天找到的后汉书：“那我们看书吧！”
没法出去，总要找点消遣。
没多久，外面下起了雪。
嬴政看累了，打开榻边的窗，让风灌进来一些，清醒清醒。
外面天色微暗，雪很大，白茫茫一片。嬴政忽然心念一动：“赵政，我们去更高的地方看看吧？”
赵政听说他要出去，放下手里的竹简，拒绝：“不行，你带着伤，不能出去，冻着怎么办？”
“我想看看。”嬴政说一不二，直接下床去取衣服和大氅。
赵政没辙，走过去帮他穿衣：“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嬴政张着手：“因为我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会决定自己的事情了。”
赵政给他打领结的手一顿，不知道想到什么，眸色微微暗了一下，旋即又恢复成沉静的漆黑。
他在想，以后，等嬴政越来越大，他们之间，或许会有意见分歧吧。到那时，眼前这个小孩，可再也不是现在这样好欺负了，会有自己的决定，自己的想法……会离他越来越远吧？
嬴政完全看不出他有什么心思，穿好衣服，就在一群宫人侍者郎官的簇拥下，去了咸阳宫里最高的楼阁。
站在这里，景色格外的开阔，他们站的地方是面向宫内的一面，不远处就能看见章台宫，鹅毛大雪纷纷落下，挡住了视线，嬴政站在廊中，深吸了一口气：“咸阳一下雪就变得好漂亮。”
赵政沉着脸，手臂伸过去把嬴政圈了起来。
“怕你掉下去。”要不是嬴政坚持，他实在是不想嬴政到这么高的地方来，今天出了女官那件事，他现在风声鹤唳的，嬴政做什么他都觉得有危险。
非常危险。
嬴政倒是不反感被他圈着，就是赵政用得力道很轻，反而让他的腰酥酥麻麻的有点敏感。
“你用点力，我怕痒。”
赵政默然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加了力道。
把嬴政整个圈在了怀里。
大雪中的咸阳安静极了，只有一些宫人和小官来来回回地走动，因为天色暗，掌灯也提前了，赵政的目光落在章台宫，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正殿、偏殿。
忽然，有两个人从章台宫的偏殿里走了出来。
赵政的样貌在死后可以恢复至最巅峰的时候，视力也是相当好的，他光看身影就认出了是赵姬和吕不韦，眉头一皱，还在想理由转移一下嬴政的注意力，这小孩倒是眼尖地先发现了：“赵政，那是母亲和仲父吗？这么晚了他们还在章台宫议事啊。”
“……”
赵政希望他们是在议事，但前世的经历告诉他，很可能不是。
他没说话，嬴政也没太在意，自顾自道：“说起来，我前阵子，没遇到你时，有一次听见几个宫人一边收拾宫殿一边聊天，说什么母亲以前是仲父的舞姬，被仲父送给爹爹才成了正妻的，这些宫人，整天就爱谈这些流言蜚语的东西……”
赵政低头看着他，手掌覆在他头顶，轻轻抚了抚。
这种事情，不管是赵太后还是父亲还是吕不韦，都不愿意跟嬴政提起的，他那时也是如此，被他们三个瞒着，直到后来嫪毐事变，他让人一路追查下去，查到吕不韦头上，顺便也就把那些陈年纠葛抓了出来。
当时他又恼又怒，生气之下，给吕不韦写了信，质问了好几句胡话，让吕不韦一家都流放蜀地去。
他本意是把仲父驱逐出去，借此收权，没想要仲父死。
但是仲父看过书信后，害怕会牵连整个家族，饮鸩自杀了。
他得到消息时，在宫里静坐了一整夜，脑子里乱七八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后来整个脑海都空白了。
仲父陪伴他的时间，比父亲和母亲都久，是他少年时期最亲近的、真正如师如父的人。后来繁忙之余，偶尔也会想起这个教自己认字识书的老人，但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摸着小嬴政的头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起。
他一直下意识地想要瞒住此事，就好像这样瞒着，嬴政就不会重走他的路了。但这一刻，他忽然想明白，嬴政总要面对的，有些高山，不越过去，又怎么能走向下一座更高的山？这小孩要爬的山、要面对的困难还有很多，不经历困苦，人就不能成长。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小孩的伤最重要。
风雪越来越大，已经看不清再远的景象。赵政把大氅的兜帽扣到嬴政头上，把他整个小脑袋都遮住了，笑道：“好了，回去，冷冷清清，有什么好看的。”
嬴抬了抬兜帽，想拿下来，却又放下。阴影中，他的眼睛亮亮的，悄然握住了赵政的手。
赵政偏头看向他，以为是有什么事情：“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找个人扶着。”兜帽下，嬴政用空着的手贴了贴脸颊，很烫，他把兜帽抬了抬，让风雪灌进来冷却一下，却正好对上赵政的眼睛。
纯黑色的瞳孔，微微敛着，带着笑意。
赵政做好了被当做人形扶手的觉悟，行了一个西方绅士的礼仪，微微弯腰，伸出一只手递给嬴政。
嬴政被他花里花俏的动作还有那张俊美的脸迷得五迷三道，浑浑噩噩把手搭上去，心扑通扑通直跳。
就见赵政轻轻在他手背落下柔软的一吻，温声道：“乐意之至，我的王。”
嬴政仿佛被那一个吻点燃，脸瞬间红透了。
太、太轻浮了！
可是……
他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