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魔?

  听到这一句,国木田独步立刻想到了不久之前,才刚刚结束的唐泽一族的委托。

  难道说,又是……?

  姜发青年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去看由香织,想要得到答案,却发现黑发少女的眉心微微蹙起,对他摇了摇头,表示作案的应该不是【鬼】。

  不过——

  “国木田先生,这件案子可以交给我和太宰吗?不出意外的话,凶手应该很快能抓住。”

  由香织说道,

  “只是,有个东西,我想拜托大家调查一下。”

  调查?连他们也?

  侦探社的衆人有点意外,反倒是国木田独步在听闻了这话後,没有询问原因,直接同意了由香织的提案。

  “我明白了。”国木田独步的语气微沉。

  他很清楚,黑发少女并非是‘麻烦他人’的性格。

  大部分时候,她都会选择自行解决遇到的麻烦,能让沙条说出‘拜托’这样的话,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件案子背後的情况不简单,甚至相当不妙。

  “谢谢。”

  由香织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对衆人点了点头,

  “那就拜托了,等这件委托解决後,我会向大家说明具体原因的。”

  “诶?”

  中岛敦和国木田独步一怔,彼此对视了一眼。

  这个意思,难丶难道是说——

  突如其来的坦白,让敦有点慌乱。

  事实上,先不论其他人猜到了多少,对中岛敦来说,他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相处模式——

  大家一起心照不宣地保守秘密。

  即使是不小心听到了什麽可疑的信息,也默契地忽略,继续当做不知道。

  对他来说,香织姐只要是香织姐,就足够了。

  现在这样,反而让虎敦少年産生了一种莫名的不安感。

  这种预感很微小,就像隐没在大型管弦乐合奏中的一缕细微的不和谐音符,如同浮光掠影般,一瞬在敦的脑中闪过,迅速消失不见。

  非常细小,却突兀得让人无法忽视。

  很显然,有这样感觉的,不止中岛敦一个人。

  “那个……香织姐,其实我们已经——”

  中岛敦张了张嘴,刚准备说话,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不行啊,阿织!”

  一旁的太宰治突然开口。

  鸢眼青年一边从茶水间走出,紧张地瞪圆了眼睛,把装着月华刀的大提琴盒递给由香织,

  “阿织,你刚刚的台词就像是漫画里的人气角色,在即将上战场决斗时,突然冒出一句‘等打完这一杖,就回老家结婚’一样不吉利啊!是必死的flag哦!”

  “快!快呸呸呸掉!”

  “……你这是什麽莫名其妙的迷信说法。”

  由香织无语地接过刀,对衆人再次点了点头後,和自家恋人一起往外走,准备直接去一趟横滨警局。

  保险起见,她需要去现场确定一下尸体的情况。

  “才不是迷信!”

  两人并肩离开,远远的,还能听到走廊外传回来的交谈声。

  “我明白了,这样的话——”

  “阿织,刚刚的台词不如改成,‘等这桩事了,我们就去把小矮子的车库炸掉吧!”

  “……所以,为什麽突然变成了炸中原先生的车库,这里头更没有逻辑吧?”

  “嘁嘁嘁,这叫破财免灾哦。”

  某个心眼绷带怪又在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说起来,阿织,你果然也认可了吧,中也是黑漆漆的小矮子!”

  “只是根据你的语境猜到的而已……另外,太宰,我必须提醒你,我也是一米六。”

  “嗯?这样才正正好哦。阿织,这样我就可以把你抱起来,然後%¥#%——”

  “住口啊!後面已经完全不能听了啊!都说了那本《恋爱一百条》绝对有问题,不要照着上面……”

  是啊,太宰先生!

  後面的已经是儿童不宜的程度了啊!

  武装侦探社内

  中岛敦满脸通红,两手紧紧地捂住泉镜花的耳朵,再也没有琢磨什麽‘不祥预感’的心思。

  谷崎直美则像是得到了啓示般,露出了‘哦,还能这样吗!’的惊喜表情。

  “哎呀,兄长大人,太宰先生刚刚的建议很不错呢,事不宜迟,我们也来试试吧~”

  “等等等,直美,别丶别在这里……”

  吵闹声中,日常在危险边缘试探的谷崎兄妹,‘啪叽’一声,跟橡皮糖似的黏在了一起,画面逐渐不可描述。

  中岛敦思索了片刻,默默带着小镜花转过身,四只眼睛一起看向了正直又可靠的国木田独步。

  国木田独步:“……”

  很好,连最後一点严肃的气氛也不剩了。

  可靠的副社长先生地嘴角一抽,默默扶额,疲惫地叹了口气。

  事实证明,由香织的猜测没有错。

  这一回,平冢警部口中的‘食人魔案件’,和【鬼】的手法有天壤之别。

  此次案件的报案人,是一个流浪汉。

  事件发生在当日的凌晨。

  天边才微微亮,一个拾荒的流浪汉照例提着麻袋,早早出现在了垃圾点旁。

  他熟练地掀开紧闭的大桶盖,试图在清洁工人到达以前,先一步回收可用的物资。

  男人的运气不错,很快就在垃圾里发现了‘好东西’。

  一条闪闪发光的钻石项链,成色至少八成新。

  从上面残留的香水气味,和保养得晶莹闪亮的Logo吊坠,就能看出它的原主人有多麽爱护这个昂贵的饰品。

  然而现在,它却被随意地丢在脏兮兮的垃圾点里,这本身就很不寻常。

  但是流浪汉没有多想。

  他几乎是在发现项链的第一秒,就‘啪’的一声,猛地扣下了垃圾桶的盖子,警惕地四处张望。

  在确定了周围没有其他人以後,男人才重新打开盖子,试图把项链从废弃品里刨出来。

  “发财了,发财了……”

  男人激动地小声说道。

  虽然项链沾染了灰尘和泥水,但他们这些‘淘金者’总有一些特别的手段和渠道。

  这麽一个摆在橱窗里,让年轻女性趋之若鹜的东西,即使卖不出原品的高价,但处理後的二手,也足以换来一笔不菲的钱财。

  流浪汉越想越兴奋。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但随着首饰被刨出来,男人窃喜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除了钻石项链之外,一个小巧的银色手表跟着一同被勾连了出来。

  手表的表盘已经摔碎,指针暴露在外,还夹杂着一抹刺眼的不祥红色,无端地让人联想到血液干涸後的暗色。

  而在表带的末端,还缠着布料的一角,看上去应该是丝巾一类的东西。

  流浪汉的动作顿住了,某种糟糕的联想让他的头皮开始发麻。

  预感危机的神经发出了警告,但他依旧死死地瞪着丝巾的一角。

  最终,男人还是没抵过内心的挣扎,他用力咽了口唾沫,捏住丝巾的布料,往外拉扯。

  哗啦啦。

  随着拉扯的力道加大,堆积的垃圾小山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断有掩盖的东西被从底下翻了上来,暴露在清晨的阳光下。

  丝巾丶耳环丶手机丶一只断裂的白色高跟鞋……

  就像是有意展示一个女人的打扮一样,这些东西一点一点堆积在了流浪汉的脚边。

  男人越挖越多,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流浪汉抖着手,从垃圾桶里提出了一条已经破损的长裙。

  当裙摆展开的一刻,一个圆形的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

  ‘呯’的一声闷响,砸在了男人的脚边。

  “……什麽东西!”

  流浪汉被吓得浑身一颤。

  他猛地低下头,下一秒,瞳孔骤然紧缩到极致。

  ——那是一颗人头。

  女人秀美的丶卷着长发的头颅。

  而真正让人惊恐的,是这颗头颅上,除了女性的皮肤之外,还多出了额外的五官。

  就像是从另一个男人的脸上,生生挖下来的一样。

  男人小麦的皮肤和女人白皙的脸皮同时出现在这颗头颅的脸上,一左一右,被一条歪歪扭扭的缝合线隔开。

  头颅滚落间,四只翻白的眼瞳就这样圆睁着,直直对上了流浪汉的方向。

  “情况就是这样,另外,尸体剩下的部分暂时没有发现。”

  “从这颗头颅的角膜浑浊程度,和伤口横截面的腐败来看,只能推测出受害人丶呃,两个受害人的死亡时间是在前日的13点到23点之间。”

  横滨警局,解剖室内

  平冢刑警双眉拧紧,脸色难看地说道。

  谈话间,他眼角瞥了眼解剖台上的‘尸体’又迅速离开,视线一秒都不想要多留。

  太惨了。

  即使是这麽多年的刑警生涯,平冢自诩遇到的尸体足够多,但这种恶劣,且没有给死者留下一点点尊严的手段,依旧是生平所见。

  这颗头颅,给平冢警部的感觉很不好。

  只是这样‘共处一室’,他都觉得有一股让人发寒的恶意萦绕在後脊背,久久无法散去。

  他们所面对的凶手,是个真正糟糕的恶劣之徒。

  对方从未将这两人受害者当做‘人’来看待,这样粗劣地把五官拼接在一起,再用线歪歪扭扭缝上的手段,完全就是玩乐的心态。

  恶劣又恶毒。

  但这样的手段,又莫名地让平冢警部,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熟悉感。

  就好像丶就像是——

  一个模糊的灵感在男人的脑中浮现。

  话已经到了嘴边,但少了关键的一环,怎麽也吐不出来。

  “——像洋娃娃。”

  少女的嗓音在解剖室内响起,干净利落的音色,如同山涧中的冷泉当头浇下。

  平冢刑警骤然一个激灵,脑中的迷雾顿时一散,反应了过来,

  “……对!就是这个!”

  这样的手法,简直就和小孩修复玩具时,央求母亲把洋娃娃掉落的眼睛和四肢,用针线缝起来的做法一模一样!

  “但是,为什麽?”

  平冢刑警小心地避开了解剖台,疑惑地看向了对面的由香织和太宰治。

  此刻,黑发少女已经收回了观察尸体切口的视线,顺手牵过旁边的白布重新盖在了头颅上,遮住了尸体脸上,那四双怪异而吓人的眼睛。

  太宰治则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专心地点着屏幕,像是在搜索什麽。

  “沙条调查员,凶手这麽做目的又是什麽?”

  平冢刑警没有在意鸢眼青年不合时宜的举动,径直问道,

  “如果是为了缝丶修补‘布娃娃’的话,受害人的五官是完整的,不存在其他缺陷,他为什麽要特意把另外一个人的眼睛缝上去。”

  而且,还是一个男人的眼瞳。

  这才是平冢警部,最想不通的地方。

  凶手抛尸的地点是垃圾桶,很显然,那里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既然大费周章地处理了尸体,又把头丢在了垃圾箱里,就代表着,凶手不希望尸体被发现,导致案件曝光,但是另一边,凶犯又对头颅进行了缝合。

  这是和‘隐藏’完全相反的‘昭告行为’。

  ——他在展示这颗头颅,凶手想要人看到。

  前後自相矛盾的举止,让人一头雾水,完全摸不清凶手的真正意图。

  但作为刑警的直觉又在提醒平冢,这一点很重要,说不定能成为破案的关键。

  “平冢先生,这次的凶手,其实没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复杂。”

  由香织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男人,没有立刻说出答案,而是提醒一样建议道,

  “换一个更直白的思维方式如何。”

  “平冢刑警,假设,你是个十岁左右的孩童,最喜欢的变形金刚坏了,你会怎麽做?”

  年近四十,却突然变成十岁的平冢警部:“……”

  这是什麽奇怪的比喻。

  中年男人的眼角抽搐,但出于对侦探社调查员的信心,还是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那当然是想办法修好,找原厂的零件换上?”

  “可是不对。”刑警平冢皱起眉,强调道,

  “沙条调查员,我刚才说了,这个受害人的头颅五官是完好的,多馀的眼睛也是额外缝上去的。”

  “所以,重点就是这里。”

  由香织继续假设,

  “平冢先生,在修好了玩具後,你会怎麽处理剩下坏掉的零件?”

  “那当然是直接打包,全部丢掉。”

  平冢刑警想也不想,不假思索地开口。

  由香织没有说话了。

  她只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得出答案的男人,後者还没反应过来,足足愣了几秒,猛地醒过神,

  “……等等!你的意思是,这两个受害人对凶手来说,都是备用的玩具?只是用来修理的零件?”

  这也就意味着——

  “受害人不止两人?!”

  中年刑警的脸色顿时铁青。

  这一刻,平冢再一次回想起了,一度被连环杀人案支配的恐惧。

  怎麽回事?

  横滨的凶犯果然是集体团建吗?约好了今年一起冒出来?

  这都是第几回了!

  一时间,平冢刑警的内心仿佛有一千只土拨鼠在尖叫。

  他开始认真考虑申请调职,去其他哪个乡下任职的可能性。

  比如,雏见泽就很不错。

  听以前的同僚说,那里环境优美,居民淳朴,每年还有抚慰心灵的‘绵流祭’,简直是提前养老的绝佳圣地。

  就在平冢刑警开始设想,规划自己提前的养老生涯时,由香织的声音再次传来,

  “不,从现实的情况来看,受害人只有两个。”

  “而且,凶手应该就在附近。”

  “……你说真的?!”

  某个日日加班,黑眼圈都快比眼睛大的刑警先生,一瞬喜出望外,满脸写着‘还有这种好事’几个大字。

  然後下一秒,他就听到黑发少女补充道,

  “就是抓起来稍微有点麻烦。”

  麻烦?

  平冢刑警一愣,没想到有一天,还能从黑发少女的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唔,是挺麻烦的呢。”

  一旁的太宰治跟着点了点头。

  他看了眼手机,把找到的东西递给平冢刑警。

  中年刑警接过,发现手机屏幕上是一处地图。

  具体位置已经被青年圈了出来,是以发现头颅的垃圾站为中心,方圆内最近的几个居民公寓,以及附近的一所小学。

  “现在是早上十点,没记错的话,距离午间还有两小时。”

  太宰治一边说着,擡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语气轻松地道出了让人细思极恐的话,

  “不管怎麽样,升学测验还是很重要的,稍微等一下凶手,答完试卷吧。”

  什麽试卷?

  平冢刑警的脑内思绪一空,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琢磨清楚其中的含义,他就又听见太宰治说道,

  “对了,平冢先生,你们这的犯人吃早饭了吗?”

  某个鸢眼青年笑眯眯地开口,神奇地从身後掏出了一壶咖啡,语气亲切地说道,

  “正好,我这边有很‘提神’的咖啡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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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知线索:

  案件的发展,出人意料

  凶手的身份

  细思极恐

  横滨的凶犯们

  才刚轻松两天

  又即将倒大霉

  某个心眼绷带怪(微笑地拿出咖啡):“哎呀,甜蜜的工作怎麽能说是倒霉呢?反正是废物利用,为了阿织的食谱,稍微胃穿孔一下,想必犯人先生也没有意见吧。”

  阿织(良心有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