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道场的另一处
【“最终幕,第三段,第三场,Action——!”】
伴随着外场沉闷的指令,强烈的聚光灯‘啪’地从高处打下。
脖颈处传来的枷锁束缚,和眼皮上刺痛的强光,让太宰治的睫毛微微一动,骤然睁开了双眼。
亮如白昼的灯光从头顶落下,一瞬照亮了青年周身束缚的刑具。
此刻,太宰治半伏在刑具上,头颅被套在金属的凹槽内。
属于刀尖锋刃的冰冷杀意从後脖子处传来,一柄巨大的斧头被高高地吊起,开刃的刀斧正对着青年的脖子,闪烁着不详的寒光。
断头之刑。
几乎是和历史上,某个有名的倒霉蛋国王一模一样的场景再现。
为了足够精彩,那位东条先生还特地为这一场断头之刑,准备了足够多欢呼的观衆——
“砍!砍!砍!”
“杀了他——!”
整齐划一地欢呼声自高台下掀起。
一群黑压压的群演聚集着,他们大笑地拍着手,仰头看向断头台上的青年。
足足五十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庆的笑容,但眼中却毫无神采,像极了一具具仿真的傀儡人偶,其中鲜明的对比,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太宰治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意外发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东条修的经纪人,还有他和由香织顺手帮助过的灯光师。
“哦!这可真是精彩,超有趣自杀体验啊!”
太宰治惊喜地眨了下眼睛。
分明是命悬一线的危机时刻,然而鸢眼青年不仅没有挣扎,反而兴致勃勃地观察了下刑具,瞥了眼同样束缚在枷锁上的手腕,感叹地自言自语,
“真没想到,那位东条先生看着脑袋不太聪明,意外的是个好人啊。”
煞费苦心地为他准备了这一出独具一格的招待,简直是国王的待遇呢!
不过很可惜,他大概没时间享受了。
太宰治遗憾地叹了口气,黑色的鬓发下,一抹像是金属的光芒在耳畔一闪而过。
那是一副微缩的隐形耳机。
它连通着另一头,把对话源源不断地从线路传送而来,清晰地落入太宰治的耳中。
【“……我当然也知道你,沙条由香织,我一直在找你,从出生起,有意识起,就在寻找你们——”】
【“人类的一生太短了,会老丶会死丶会生病,再美丽的外表,强盛的财富,都会化为乌有。但是你们不一样,多美啊,就像完美的钻石一样。”】
是东条修的声音。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除了审讯之外,还有什麽办法,可以让敌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心甘情愿地吐露出自己隐藏秘密和情报?
答案是,在对方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
有句话叫做,反派死于话多。
虽然是调侃,但恰恰也是最无解的本能难题。
越是自大傲慢的人,越无法克制住分享炫耀的欲望。
更何况,这还是东条修,难得能像一只开屏的孔雀一样,在黑发少女面前尽情展示自己‘聪明才智’的机会。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事实上,如果换成是太宰治,他自认都不一定忍得住。
不过话又说回来,真换成他的话——
鸢眼青年的眸光微微一动,眼前再一次浮现起黑发少女侧首望来,克制地抿起唇角的一幕。
吸血鬼的感官都敏锐得过分。
想要成功地把一些小仪器装到他们身上又不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当然,如果是以他们心甘情愿作为前提,那情况又另当别论了。
应该很不舒服吧?
就像是威风凛凛,自由惯了的大白猫,突然被人在脖子上挂了一个叮铃作响的铃铛,总忍不住擡起毛茸茸的爪子,去扒拉它。
不过比起一点小小的干扰和不适应,眼下的计划和搭档的安危显然更加重要。
于是,这麽想的由香织即使感到不习惯,还是侧过头,任由太宰治俯身贴近,借着耳语的掩盖,把小型的窃听器和定位仪编进了自己的发间。
由香织和太宰治的计划很简单。
既然没办法凭借常规的方法,找到解除人质控制的关键,那就让东条修自己说出来。
黑发少女负责套话,太宰治负责分析和行动。
在这场较量里,东条修自诩‘诱饵’,然而真正担任‘诱饵’的,又是谁呢?
道场内
沉重拖沓的脚步声从一旁传来,迈上行刑的高台。
太宰治侧过头,借着眼角的馀光,看着‘行刑人’的鞋子踩过地板,一步步走到自己的身旁,把手放在了断头刑具的开关上。
“砍!砍!砍!”
“杀了他,杀了他,杀他了——!”
整齐的呐喊从台下传来,如掀起的潮水,震耳欲聋的声浪在空气中回荡。
而与此同时,耳机内
某个啰嗦的家夥也终于透露出了他的底牌。
【“异能力,替罪羊——”】
【“沙条小姐,我们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剑拔弩张,我们可以更亲密无间……一见钟情,感情不断升温,我们会拥抱丶亲吻,彼此吐露心声。”】
原来如此。
替罪羊啊……倒是个意外与卑劣之人相配的异能。
至于一见钟情,感情升温,拥抱亲吻?
……嗛。
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海浪之中,‘行刑人’把手放在了坠下刀刃的开关上。
就在他即将摁下机关时,不久前,还温顺等死的青年忽然双眼一眨,侧头对‘行刑人’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真可惜,过家家就到此为止啦。”
啪——!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道清脆的响声同时乍起。
一个是机关按钮的动静,而还有一个——
仿佛是惊险的魔术逃生秀再现,一声清脆的响指于满室的欢呼声荡开。
束缚的枷锁应声而开,与此同时,高高吊起的砍刀失去了束缚,以闪电般的速度‘唰’地笔直滑下!
笃!
刀刃扎进木板,发出巨大的钝响。
围观的人群想要欢呼,然而才刚张开口,又生硬地顿住了。
断头台上,除了‘行刑者’之外,空无一人。
没有鲜血,也没有头颅。
‘罪人呢?罪人去了哪里?!’
满室僵硬的傀儡中,唯独一个男人动作不自然地四处寻找,脸上带着‘剧本’被破坏後,不知所措的茫然。
“呀,在找我吗,替罪羊先生?”
一只缠着绷带的手从背後伸来,猝不及防地在男人的肩头轻轻一拍。
【异能力,人间失格】
无效化的异能力生效,一瞬间,男人的瞳孔顿时凝滞了一秒,然而,清醒的神智才刚刚冒出头,操作的丝线又一次奔袭而来。
就在他即将重新陷入‘替罪羊’的角色时,男人的头皮忽然一紧,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发根骤然袭来。
他的神情一震,勉强恢复意识地眼瞳中,清晰地映出鸢眼青年此刻的表情。
明明是英俊而清秀的面容,但却让男人止不住地发抖,仿佛看到了来自地狱的恶魔。
“好啦,替罪羊先生,能麻烦你暂时靠毅力保持清醒吗?”
太宰治五指收紧,用力扯紧了男人的头发,
“不巧,我的时间有限,有个恶心的家夥正在骚扰我的搭档。不想吃苦头的话,就稍微配合我一下吧。”
“放心,不会很难,把你同伴的位置都告诉我。”
太宰治看着眼前不停打哆嗦的‘替罪羊’之一,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有一分钟。”
解决了最麻烦的‘替罪羊’之後,剩下的,反而是再简单不过的流程。
太宰治迈着大长腿,眼也不眨地穿过了一衆迷宫似的长廊。
这个道场是‘活’的。
此间的所有者,故意把每一个连通的房间障子门都设计得如出一辙。
再加上没有自然光影作为指引,一旦踏入其中,很容易让置身的人産生空间倒错的混乱感,迅速迷失方向。
事实上,太宰治在经过某些回廊时,已经不止一次,在角落发现人体骸骨的痕迹。
根据磨损风化的程度,至少经过了数十年之久。
很显然,那些曾经失踪的探险者,都死在了这座道场内。
这里又是一处【鬼】的巢穴。
就仿佛是某种无形的阻碍般,青年脚下踏过的地板,身侧经过的房间不断折叠变化。一重重迷惑的障子门交替出现,挡在了太宰治的面前。
然而很可惜,这些手段都不起作用。
视觉丶感官会欺骗人,但机器不会。
窃听器和定位仪就在由香织的身上,而黑发少女同样也知道这一点。
因此,由香织没有动,就在某一处的房间内,等着搭档找来。
与此同时,线路的另一头
窃听器不断把最新的对话,一一传入太宰治的耳中。
【“不尝尝看吗,沙条小姐?”】
【“别抗拒我,沙条小姐,转化我吧,我是你的‘歌唱家’啊。”】
东条修信心十足的声音,在监听的耳机内响起。
一同被音频线路传递过来的,还有刀刃划开血肉,血液溅落在地板上‘滴答’的声响。
根本不需要亲眼所见,即使凭借这一点细节,太宰治都能猜到东条修在做了什麽。
换成是其他男性,或许会将其视为恋情的巨大危机吧。
然而太宰治却脚下一顿。
他像是亲眼目睹情敌,愚不可及的行动,亲手破坏了自己唯一可以依仗的优势一样,从喉咙间溢出了一声愉快的笑意。
你在自取灭亡啊,东条先生。
如果换做是他,就绝对不会这麽做。
太愚蠢了。
吸血鬼是诞生于本能的生物,而东条修最大的失败,既不是他漏洞百出的计划,也不是糟糕透顶的演技,而是--
他错估了‘沙条由香织’。
诚然,吸血鬼天生受本能驱使,但沙条由香织是一个异类。
事实上,太宰治甚至可以肯定,如果不是【鬼族】的线索还在横滨,当【歌唱家】出现的第一秒起,由香织绝对会掉头就跑,头也不回坐上飞机,从此把横滨列入永不踏足的黑名单。
他的阿织啊,一生都在和本能对抗,比起无法控制的欲.望,她更喜欢自己的理智和选择。
而她的选择,从来就只有一个——
【“不好意思,虽然这麽说有点不礼貌,但是……你可以离远一点吗?你的血让我想到了活力清炖鸭血锅,有点……想吐。”】
少女话音落下之後,耳机另一头的东条修仿佛被夺走了声带般,哑然沉默了很久。
直到数秒钟过去,才听到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高八度的尖利嗓音,像极了被提住脖子的鸭子,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尖叫,足以想象对方此刻脸上滑稽的表情。
【“……什麽?你说什麽?!”】
【“唔,简单来说,就是你的血让我稍微有点心理阴影。如果可以的话,麻烦请离我三米远。”】
以为对方没有听懂,这一次,由香织真诚地换了个更直白的说辞。
东条修:“……”
或许是见男人的表情太过可怜,黑发少女思索了片刻,安慰似地补充道,
【“不知道这麽说,会不会让你好过一点——”】
【“东条修,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信心,但是作为观衆,即使没看过你演的那些电影,我也可以告诉你——”】
【“和血相比,你的演技更加糟糕。”】
【“浮夸丶用力丶缺乏逻辑的演出太多,就像巴不得全天下的聚光灯都长在你身上一样。事实上,我建议你能好好地和灯光师道歉,毕竟他们真挺辛苦的。”】
【“至于你引以为豪的‘一见钟情’——”】
【“东条修,论起这方面的演技,我家的搭档都比你深情一百倍啊。”】
……我的搭档,都比你深情一百倍。
当这句话传来时,太宰治恰好找到了由香织所在的房间,他的手指就搭在拉门的手把上。
但太宰治却没有动,他少见地愣住了。
青年像是发呆一样,静静地在原地站了很久,他的表情平静而空白,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耳机内对话还在继续。
太宰治始终沉默地一动不动。
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麽久般,太宰治最後收回了手,放弃了拉开门的打算。
然而他也没有离开,只是选择转过身,安静地靠在了门边的柱子上,等待黑发少女的信号。
太宰治鸢色的瞳眸深沉。
而这个时候,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露出了怎样苦笑的神情。
他说什麽来着?
他的阿织,感官敏锐得可怕。
即使大脑尚未发现,黑发少女的潜意识里,也已经或多或少,察觉到了自家搭档的感情转变。
喜欢和咳嗽是最骗不了人的,就算拼命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更何况,鸢眼青年从来就不是大方的人。他的占有欲,强烈得连侦探社里最迟钝的恋爱白痴,提前给还没影子的恋人列了上百条预设规划,注定要孤寡一生的国木田独步都发现了。
但黑发少女却没有放在心上。
原因很简单——
由香织同样将其视作了,太宰治偶尔心血来潮的一种演技。
大概在黑发少女的眼中,自家搭档是个只要能达到目的,什麽都能‘演’的全面小能手吧。
这就是传闻中的回旋镖,反向扎在自己身上吗?
太宰治静静地靠在门柱上,良久,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提问,他现在该去哪里借个时空转换器,才能把初见面时的自己揍一顿。
太宰(沉思):掏出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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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知线索:
不考虑恋爱进度
阿织和太宰
绝对是最有默契的搭档之一
谢谢东条先生的助攻
太宰意外发现了
隐藏的大危机
关于怎麽让阿织相信
他的感情不是演技这件事
心操宰
陷入沉思,再次掏出了算盘
PS.
所以说啊,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宰啊,现在是不是很想回到过去,把一开始的自己抓来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