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织……”
夜晚的公寓内
太宰治定定地注视着黑发少女，长时间的沉默让由香织有点困惑地眨了下眼睛。
一秒。
两秒。
半天都等不到下文，由香织的嘴角一抽。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扒拉某个绷带青年，抓着对方的脚把人倒拎起来甩一甩，看看能不能把後半句话甩出来的时候——
下一秒，只见对面的太宰治突然嘴巴一扁，露出了夸张的泪眼汪汪表情，
“所以——阿织！你当时果然是在欺负我！”
惨遭控诉的由香织：“啊？”
什麽欺负？
“你难道还想抵赖吗！”
太宰治愤愤不平地拍了下茶几，也不知道从哪里摸了张面巾纸，卷巴卷巴开始熟练地揩眼角，
“人家那麽辛苦地帮你解决Port Mafia，结果回来之後，没有感谢就算了，还给人家一个破洞的坐垫，和奇怪的药膏！”
“回到侦探社後也是，又故意给人家带苦到可疑的茶水！呜呜呜，你好过分哦阿织！”
“哈？！”
回过神的由香织皱起眉，拒绝不存在的控诉，
“你等一下！这个怎麽想你也有一半的责任吧，太宰治！”
“虽然我误会你有痔【】是不对，但也是你借着去洗手间的借口，让我干等了两小时哦！”
这换成任何一个学过医的人，都会往那方面想吧！
“而且那个养生茶才不苦，我特地加了甘草和金银花！用隔壁种花家的话来说，就是‘有病治病，没病强身’，绝对不是什麽可疑的东西！”
黑发少女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严肃的脸上写满了，‘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不能怀疑我的专业’一行大字。
“——那天然卷过敏呢？”
青年控诉的嗓音幽幽传来。
由香织脸上的表情一僵。
太宰治擦着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从面巾纸下看过来，语气幽怨地说道，
“阿织，你还故意骗我说自己‘天然卷过敏’，明明不管是故去岩永小姐，还是瑞德博士，都是卷发，久能君还是爆炸头！”
“你是故意的！西库西库西库……人家当时的心灵好受伤，差点就要去直发了！西库西库西库~”
“呃，这丶这个——”
黑发少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感到良心有点痛，
“好吧，这个算我不对。”
“——但！是！总体来说，还是我这边更占理！”
“哇！你还凶我！好吧，反正我就是个被人嫌弃的小卷毛，呜呜呜呜……”
“太宰治你……！”
乱糟糟，乱糟糟。
公寓内一片混乱，等到两人都吵累了，能好好坐下来话回正题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後的事了。
而在此之前，黑发少女的那声道谢，似乎也被太宰治躲了过去，消散在夜幕的空气里。
“然後呢，你在那个大正年间，查到了什麽？”
由香织神情严肃地问道，顺手把温热的花茶壶直接推到了太宰治手边，示意对方自己倒。
直觉告诉黑发少女，眼前这个人类绝对查到了相当不得了的东西，否则也不会放着白天不说，等到三更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上来敲门。
果然，对面的太宰治在灌了两杯茶水後，跟着微微收敛起神情。
——“是【鬼】的痕迹。”
太宰治说道，
“阿织，这个国家的过去，曾经存在过一批【鬼】。”
虽然官方没有明文记录，但从一些坊间流传的传闻来推测，数量应该不少。
并且等级森严，绝对比现在黑发少女所猎杀的，麻烦百倍不止。
“它们活跃的时间维度，推测应该是从1909年到1928年，跨越整个大正时期。”
太宰治一边说着，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份资料档案，推到由香织的面前，
“不过，参考【鬼】的生命力和能力，它们存在的时间，或许还要追溯到更久远以前。”
黑发少女拆开那份档案，一目十行地往下看。
这份资料，是太宰治根据【梦魇】的特征和能力，结合曾经的离奇案件，以及古代民间代代流传的传说和歌谣，整理出的时间表。
历史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此。
即使没有教科书的记录丶权威的佐证丶博物馆中的展览，早在官方发现它们以前，就存在于人们的口中，那些不值一提的习俗里。
然後经过岁月沉淀，变成了今天乍听之下，荒诞可笑的故事，诡谲的浮世绘。
太宰治的猜测没有错。
这些坊间的传闻和奇案，分布在整个大正年间，甚至是久远的平安时期，也能窥见一部分。
但是奇怪的是，它们一直到1926年後，就只剩下零星的记录，此後就彻底消失无踪。
会出现这一现象，理由有很多。
但可能性最大一个原因，恐怕就是——
“猎鬼人。”
由香织放下了手中的资料，眼睫微动，直直对上了太宰治的双瞳。
世间是公平的，有【鬼】，就必定有与它们敌对的力量。
更不用说，以【鬼】杀戮吞噬的特性，如果没有与之相抗衡的天敌的话，即使有太阳这个致命弱点，现代也绝对不可能是今天和平的模样。
不如说，大部分人类，一定会像猪鸭一样，沦为被【鬼】饲养的家畜。
所以，在那个没有任何官方记录的岁月，必然有一群默默无闻的人，在和【鬼】战斗。
“……月之呼吸。”
黑发少女突然说道。
“没错，看来你也想到了。”
太宰治说道，
“阿织，接下来的才是重点。”
“根据目前的线索推论，我们可以得出一个大概的脉络——”
在数百年，甚至是千年以前，人类社会存在着一种叫做【鬼】的生物，而与此同时，也有一群与它们斗争的剑士。
但不知出于什麽原因，在大正时期之後，无论是【鬼】还是剑士，都销声匿迹。
而与此同时，同年，相似的情况在地球的另一端，美国出现。
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个——
那就是1926年前後，那群剑士与【鬼】同归于尽了。
但可惜的是，还是有血脉活了下来，它趁乱逃到了国外，制造了一批新的【鬼】。
而由香织，就是其中之一。
“阿织，你的月华刀，是什麽时候得到的？”
太宰治突然问道。
没头没尾一句话，但由香织却奇异地明白了对方话中的意思。
“这个……我记得是六十年前，在伦敦捣毁的的一个地下实验室里，意外找到——”
不对。
应该不是意外了。
黑发少女的话音一顿，缓缓皱起了眉头。
现在回想起来，那把月华刀，完全是她在追踪一个鬼族时，跟被放风筝似的，一路引到一处地下实验室内找到的。
之後在战斗中，才意外发现月华刀特殊的猩猩矿石材质，对鬼族具有天然的压制力。
而她的刀术，小黑，甚至是月之呼吸，也都是在那之後相继出现——
无数思绪在由香织的脑内翻滚，黑发少女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或许，她会得到这些东西，都是有人特意安排好的。
有【人】在引导她猎杀鬼，甚至亲自送上了正确的刀术和方法。
但他是谁？目的又是什麽？
总不可是想当个无名英雄，做好人好事吧？
由香织不合时宜地想道。
反倒是沙发上，正对着刀架的太宰治。
青年无意中瞥见，当他提起月之呼吸时，那只沉睡在仿生树冠内的黑色乌鸦，翅膀似乎微微一动，又迅速安静了下来。
太宰治不动声色地盯着小黑看了两秒，随後目光下移，视线远远地落在了月华刀的刀鞘上，
“阿织，你还记得在YUKI凛的幻境里，那头恶鬼最後说了什麽吗？”
黑发少女闻言，目光一凝。
她当然记得——
【“……不会这麽结束的！斩鬼，不要以为就你有杀手锏，虫之呼吸——”】
“……虫之呼吸。”由香织喃喃开口。
而在那之後，她和太宰治破除幻境时，核心是蝴蝶的剪影。
更巧合的是，帮助YUKI凛站起来的，同样是一只蝴蝶。
但那只蝴蝶，却是从月华刀的刀鞘内飞出来的。
“说起来——”
由香织静静地与太宰治对视，
“蝴蝶，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学名，叫‘鳞翅目凤蝶总科昆虫’？”
在来到日本後，她斩杀的第一个恶鬼，是浅草龙一郎。
对方临死前曾经说过，‘那些大人’已经醒来，他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後一个。
第二次斩杀的恶鬼，是梦魇。
身具猎鬼人才有的刀术，尽管他没有来得及使用，但在砍下他的头颅後，有一瞬间，由香织确实感应到了月华刀的变化。
然後，她的刀鞘得到了‘蝴蝶’。
这听上去像什麽？
现在的样本还太少，或许还存在误判。
但如果按照太宰治提供的思路继续想下去的话，就会发现，它们都清晰地指向了一个结论——
‘饵料’。
当然，用更现代一点的词汇来形容，或许‘JUMP式升级’更合适。
但不管是哪一种——
如果浅草龙一郎的事件不是巧合，甚至连对方‘想要复活妻子，所以大范围狩猎人类’都是计划中的一环；如果恶鬼梦魇的到来，也不是孤例，那麽，一定还有後续的……
沉寂的公寓内，由香织定定地与太宰治对视。
青年鸢色的瞳眸沉静得不可思议，在室内明亮的光线下，隐没着接近琥珀的清透光泽。
太宰治没有打扰由香织思考，任由黑发少女把自己当成发呆时视线的焦点。
‘後续’不可能藏得太过隐秘。
由香织冷静地想到。
以她对那群‘老熟人’的了解，一定是某些与她的近况有关，又别具象征意义的——
……等等。
一个东西剪影，骤然在黑发少女的脑中闪过。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太宰治，你刚才说，同心结还有另一种‘新婚祝福’意义对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不对。
刀穗不可能是YUKI凛会寄来的东西。
那位少女偶像，是个把歌唱事业看作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人类。
对方此前出道数年，都没有发生过任何绯闻。
因此，即使是表达谢礼的祝福，她也绝对不会送这种容易引起误会的同心结。
——那封作曲！
由香织猛地起身，几乎是瞬闪一般，消失在原地。
然後在太宰治下一次眨眼时，由香织的身影又出现在了沙发边。
此刻，黑发少女一手握着小提琴和琴弓，另一只手捏着写着作曲的信纸。
“帮个忙，太宰治。”
由香织把乐谱递给了鸢眼青年，同时自己将小提琴架起，夹在了肩头。
“从哪里开始？”
太宰治迅速扫了眼曲谱，没有询问理由。
两人无声的默契，让他瞬间明白了黑发少女打算验证什麽。
“第三小节，副歌片段，麻烦你哼一下。”
由香织利落地说道。
太宰治比了一个了解的手势。
就像是一场小型合奏的开啓——
黑发少女擡起足尖，在地板上有节奏地敲了两下。
下一刻，太宰治的哼唱如约响起。
尽管平日里，某个心眼绷带怪经常哼唱一些意义不明的歌曲。例如‘殉情一个人不行，但是两个人可以’，无论是歌词还是旋律都一言难尽。
但是不可否认，太宰治的音色相当不错。
当他认真起来时，歌唱能力丝毫不逊于专业的偶像。
而就在青年的歌声响起的下一秒，由香织的琴弓跟着落下，如同张开双翅的鹭鸟，流畅地滑过湖面，带起一声清亮的滑奏。
这样的情调，一般只会出现在抒情委婉的作品里。
乍听之下，很符合YUKI凛一贯的歌曲风格。
但如果把这个小节倒过来演绎的话——
甜美的上滑音还未消散，下一刻，由香织的指法一变。
一声尖利的颤音猛地在空气中乍响！
如同撕开僞装，露出獠牙的怪物，它纠缠着太宰治哼唱的尾音，有生命般攀沿其上，随着少女逐渐急促的短音，鼓点一般逼近青年的心脏。
就像是危险的响尾蛇，奏响了行动的前情，一口咬住副歌的咽喉。
用身躯绞缠，以丝线不断掰扯猎物的骨头，直到猎物的骨架喀吱作响，到达极限，然後——
“嗡！”
琴弦在最後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尽数绷断，像极了人类骨头断裂时发出的脆响，绝叫。
与此同时，太宰治也停下了哼唱。
曲调的嗡鸣还残留在空气中，久久未曾散去，然而偌大的公寓内，却安静地出奇。
由香织保持着琴弓收起的姿势，浓密的眼睫掀起，隔着提琴的颤音与太宰治对视。
她明白了，为什麽这份曲谱没有歌词。
因为从一开始，对方已经把想要传达的信息藏在了里头，随着刀穗附上。
看似抒情委婉的曲调，但玩的，还是那一套把戏。
只要把其中的一段倒过来演绎，再把音符和副歌哼唱的部分连起来解读，就会得到这麽一句话——
少女蓝色如天空钻石的瞳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太宰治的眼睛。其中专注的神色，就好像此间只剩下了眼前的人。
眼前之人，就是全部。
一如同曲谱中传递出的疯狂。
由香织张开嘴，清凌的嗓音揉进了月色，在光下蔓延，
“我会捕获你。”
原来如此。
这个刀穗和编曲，原来是这个意思。
黑发少女恍然大悟，完全没有发现，当她以一种预言未来的口吻，道出曲谱中暗藏的宣言时，对面青年的瞳孔骤然一缩。
太宰治的神情不变，然而捏着曲谱的小拇指，却微微一动。
不过是细小，又难以发现的特徽，然而却像是一颗天外的陨石。
它重重地砸在了平静的湖面，连带着心脏处，也跟着掀起可怕的波涛巨浪，对着太宰治扑面盖下
此刻，太宰内心的好感计分器：来回蹦迪→
###
已知线索：
好，宰想让阿织
丢掉刀穗和曲谱的目的
达到了
但结果
又有那麽亿点点
超出了计算
这就叫终日算人心
小心被吸血鬼
砸到头破血流啊（？）
PS.
躲在暗处的上呼三（窃喜）：“嘻嘻嘻，斩鬼现在一定戴着奴家的刀穗，演奏着奴家的曲谱吧？嘻嘻嘻~”
【真相】
没错，演奏了
但是跟一个心眼绷带怪一起合奏的
谢谢助攻
上呼三：“……艹！（#鬼族粗口#）”